“要怪隻能怪你自己!”柳陌披散的長發蓋住了半張臉,眼中滿是怨毒,“你為什麽非要走,為什麽就不肯呆在我身邊,我就是要殺光他們,殺掉你的月華,殺掉你的女兒,你後悔了嗎?”


    他雙眼布滿血絲,眼球似要脫眶而出,“是你先丟下我的!為什麽非要走!你們都瞧不起我,我什麽都告訴你了,我都那樣跪下來求你了,你為什麽非要走!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的錯!”


    她拳打腳踢,“你去死啊!你就是隻瘋狗!瘋狗!我不欠你的,你還我的月華,還我女兒心來!你去死!”


    柳陌偏頭笑一下,“阿窈,離開我,你覺得你過得好嗎?”


    “轟隆——”


    一聲巨響,柳催雪破開了頭頂的黑精石,地宮坍塌,大雨傾覆,狂泄而下。


    充沛水汽灌進鼻腔,銜玉深吸一口氣,肩頭灼燒痛感驟減。


    在昏暗天光下,他遙望柳陌背影,從地上抓起一把掉落的鱗片,凝成片片鋒利冰刀。


    天地變色,雨聲狂躁,小花閉上眼,柳陌一時分不清她臉上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忽然用力抱住他,將他牢牢鎖在懷中。


    柳陌心口一滯,不可置信迴抱她,“阿窈?”


    小花平靜道:“你還記得嗎,幼時,我們也曾這樣淋過雨。”


    恍惚間,又迴到了過去,他們也曾這般親密無間。


    銜玉伸出手,五指一握,片片冰刀齊發,穿透雨幕,直射向柳陌後背。


    “你!”冰刀入肉,柳陌不可置信看著她,後背瞬間被血染紅。


    銜玉扯爛外袍,將傷口附近的鱗片盡數撕下,不斷打向柳陌,勢要將他穿成篩子。


    厚重的烏雲下,滂沱大雨中,銜玉靠坐在石壁上,地宮坍塌成一片廢墟,他漠然操控著雨水,凝冰一遍又一遍刺向柳陌,直到他後背被雨水衝刷掉血肉,露出一排排森白肋骨。


    小花靠在他肩頭,眉頭忽然一皺,她鬆開手,低下頭,看見胸口插了一柄斷劍。


    劍柄上寸心二字,是柳陌親刻。


    這是她早就折斷丟棄的寸心劍。


    柳陌鬆開她,退後兩步。


    她喉頭腥甜,白衣被血染紅,無力跌坐在地,裙裾如盛開的芙蕖,勝過他所見的一切美好。


    最後一根臂粗的冰錐,倏地穿透柳陌心髒,帶血的錐尖很快被雨水衝刷幹淨。


    “不能同日生,我們同日死。”柳陌笑得溫柔又殘忍。


    雨水模糊視線,小花咳出兩口血,熱淚湧出,混在雨中。


    “你為什麽總是不放過我。”


    柳陌身子後仰,直直倒在地上,濺起一片粉紅的血水。沒有迴答。


    第85章 化龍


    柳催雪怔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帶她出去,快!”銜玉扶著牆壁站起。


    柳催雪迴過神,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跨過柳陌倒下的身軀,抱起小花迴到地麵。


    榕樹下一把巨大的黑傘,傘下蓬英還在為阮芽護法,她狀態剛穩定,又見柳催雪抱著小花出來。


    看見她胸口那把斷劍,蓬英腦子又是嗡的一聲。


    “怎麽迴事?”他耳中嗡鳴,天地失聲,柳催雪說了什麽一個字也聽見,連滾帶爬奔過去,抓住她手腕,完全是本能在支撐他探查她傷勢。


    她衣裙變成深淺不一的紅,像一朵綻放的花,雙眸緊閉,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從來張揚大膽,意氣風發的小花。


    恍惚間又迴到了過去,迴到十幾年前他們初識。他險些忘了,她並不是一直都那麽厲害,那麽堅強。


    她並非無所不能,銅澆鐵鑄,隻一柄鏽了的斷劍都能要了她的命。


    蓬英眼淚不受控製掉下來,融進那片血紅中。此時終於明白,小花為什麽一直拖著不跟他成婚。


    他常調侃自己無名無分,小花又何嚐不是呢?若她身死,過往十幾載,不過綺夢一場。


    修道之人,壽命何其長,多年後如果連他也忘記,又有誰還記得那朵在寒冬破廟裏倔強綻開的小花呢?


    半晌,蓬英脫力跪倒在地,劫後餘生般道:“隻差一點點,她的心脈就斷了,一點點……”


    柳催雪緊繃的心弦鬆弛,蓬英抹盡臉上的淚水,強自鎮定,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


    他兩指按在她傷處,小心翼翼拔出那柄斷劍,解開她衣裳,劃破指尖,有黑煙狀的魔息從傷口溢出,絲絲縷縷鑽進她胸口那道猙獰的豁口中。


    隻要不傷及心脈,就還有得救,他的魔息便是她的救命仙丹。他們性命早就捆綁在一起,如果他死了,再也沒人能替她醫治,如果她死了呢?他的魔息也不願再給第二個人。


    蓬英心中甚至有個決絕的念頭,如果小花真沒了,他也不要活了。


    眼淚無聲滑落,他心中又悲又痛。


    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死了。


    好苦啊,小花過得好苦啊。


    一旁的阮芽將要醒來,蓬英抱起小花,看向他,柳催雪會意,點點頭,“去吧,她沒事了,這邊交給我們。”


    不好讓小孩看見這些,她哭鬧起來,對傷勢無益。


    蓬英帶小花離去,柳催雪繞了半圈跪到阮芽身邊,擋住她視線,輕聲問詢,“你怎麽樣?”


    她揉著胸口坐起來,已經沒那麽難受,輕輕搖頭,“不疼了。”


    柳催雪握住她手腕,探查其傷勢,驚訝她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


    她四處張望,“娘親呢,爹爹呢?”


    柳催雪扶著她站起,“他們有事先走。”


    大雨滂沱,大榕樹樹冠中間,廢墟裏一個黑色的影子,阮芽探頭,“那是銜玉嗎?”


    柳催雪跟著看過去,“是,柳陌快死了,不用擔心。”


    “啊?”睡一覺起來,柳陌就死了。阮芽按住他肩膀,把他往外推,急切道:“快快!把你的心魔引走!”


    她不說,柳催雪都快忘了這件事。


    幸好小花和丫丫都沒事,柳催猶豫片刻,點點頭,“好,你就乖乖呆在這裏,別亂走,我們馬上迴來。”


    銜玉跪在柳陌身旁,四處翻找,近乎瘋魔,“她的心呢,你藏到哪裏去了?”


    柳陌雙目失焦,已經半死不活,身下血流成河。


    銜玉四處找遍都找不到,視線最終落在柳陌心口。


    拔出冰錐,他伸手進柳陌胸膛,生生摳出了他的心。


    那顆被洞穿的、稀爛的心髒,被一層一層剝開,像在蚌肉裏尋找珍珠。


    “真是天道好輪迴,柳陌,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被人活生生挖出心髒的一天呢?


    “你看看你,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畜生,現在報應來了。”


    銜玉不覺得血腥殘忍,他心裏隻有那個歪倒在椅子上,心口空空,茫然睜大眼睛的小女孩。


    柳陌喉結滾了滾,嘴裏湧出一口血來。


    忽然一絲金芒溢出,銜玉睜大眼睛,當真從柳陌心室挖出兩顆指甲蓋大小的金珠。


    “找到了!”銜玉欣喜若狂。


    他竟把月華心煉成金珠藏在心室裏。


    金珠玲瓏剔透,光芒璀璨,這就是傳說中可讓人起死迴生的月華心。


    “這迴看你還死不死!”


    柳催雪恰好趕來,銜玉立即把他抓過來按在地上,“快,把心魔引出來。”


    柳陌躺在地上,已是出氣多近氣少,每一次唿吸口鼻都不斷噴吐鮮血。


    柳催雪跪在一旁,盯著他,心中一片茫然。


    得知真相前,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問柳陌,為什麽不喜歡他,為什麽要那樣對他,為什麽要傷害那麽多無辜的人?


    現在終於有了問話的機會,柳催雪又覺得沒必要,有什麽好問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無情無義,極端又自私,他的心裏隻有自己。


    柳催雪心中萬般慶幸,他沒有成為跟柳陌一樣的人,他是幸運的,他遇見了銜玉和丫丫。


    否則,他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出神之際,銜玉往他腦袋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想什麽,快點!”


    柳催雪被打得頭暈目眩,銜玉把兩顆金珠塞給他,按頭將他心魔引出。


    如今物歸原主,這具原本就承載過心魔的身體,甚至都不需要時間適應融合。


    強行被剝離心魔,柳催雪痛苦萬分,脖頸上魔紋忽明忽滅,額頭青筋鼓起,眼底一片血紅。


    躺在地上的柳陌更好不到哪裏去,他已是將死之人,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裏的力量,黑色魔紋在他膚下遊走,血管宛如蚯蚓凸現,蛛網般遍布全身,隨時都能爆出一團血霧。


    柳催雪跪在地上,握緊了掌心兩顆金珠,最後一絲魔氣脫離身體,他渾身一輕,劇痛過後,四肢酸軟無力,隨即而來的是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突然,柳催雪看見銜玉和柳陌不知何時被一座金色法籠囚困,漂浮到半空。


    “這是什麽?”銜玉茫然四顧,伸出手,又猛地縮了迴來,如被火燙。


    “砰——”


    柳陌身體截截炸開,金色法籠中血霧彌漫,鼻尖滿是濃烈的血腥氣,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籠中湧動,銜玉不安四處衝撞,卻一次又一次被彈迴來,摔倒。


    他體內靈力翻滾,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麽,金色法籠中,銜玉跪倒在地,感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如大雨澆淋他周身,每一個毛孔都不受控製地瘋狂汲取,充盈體內的妖丹。


    肩上被柳陌貫穿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他的經脈、血脈,如河渠被洪水衝刷,開拓。


    銜玉意識到什麽,這是柳陌曾布下用來汲取微風老頭修為的法籠。


    時隔多年,這法陣竟然還有用?


    柳陌謀算近百年,終究還是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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