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法陣嗎。”銜玉於法陣上不算精通,但他心境通明,大部分的幻境法陣都能一眼看破。


    可光看破是沒什麽用的,人不見了,銜玉並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或者說其實不用非要找到他們,蘇荔的目標是丫丫,旁的都不重要。


    他們迴到二樓,來到蘇荔的房間,裏麵同樣的空無一人,房前屋後全部找遍,吊腳樓裏,一夜之間隻剩他們三個。


    隨後打開門來到院子裏,被銜玉凍成冰的洗衣盆還放在原處,因是術法所凝,那冰至今未化,連著裏麵的衣衫也被凍得硬邦邦。


    還有花圃裏被銜玉摧殘的植物,蔫蔫巴巴倒在地裏,一旁的簸箕裏盛著沒來得及扔掉的瓜果皮。


    總之,這一切跟睡前都沒什麽兩樣。


    如果是幻境,那也太真實了。


    因帶著阮芽和柳催雪,銜玉無心探究這些,他略一思索,“我們下山,離開這裏。”


    阮芽被他牽著跌跌撞撞往山下走,她不斷迴頭,吊腳樓很快被濃霧所掩蓋,什麽也看不見了。


    “華清道長他們怎麽辦?”


    “他們也許已經不在這裏了,我得先找個地方把你安置好,不然人沒找到,我們自己先搭進去了。”


    阮芽沒有異議,“真的是蘇阿娘嗎?她想幹什麽呢。”


    山路陡峭,銜玉緊緊牽著她,沒有迴答。蘇荔想幹什麽,他也無法確定,但肯定是衝著她來的。


    上輩子她挖了她的心,難不成還想再挖一次?可惜丫丫已經沒有第二顆心給她挖了,他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現在鬧這樣一出,她肯定沉不住氣了。


    銜玉心中暗暗發誓,她最好別出現,不然他一定會親手殺了她。


    原以為天會這樣一直黑著,然而在下山途中,天空漸漸轉明,一開始是深沉的暮藍,後來是淺藍、灰白,隻是霧一直很濃。


    山間露水很重,阮芽裙擺和鞋子全部打濕,銜玉的手心傳遞的溫度很熱,她便不覺得害怕。


    他們急著趕路,一路無話,粗重的唿吸聲交織在一起,林子裏的鳥兒醒了,空遠的鳴蹄憑添了幾分真實感,待走到山腳下那片竹林時,天已經完全大亮,路邊的小道上有背著竹筐的南疆人路過。


    銜玉迴首,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麽走出來了。


    是真實的嗎?


    他背著柳催雪走到路邊,拉住一名路人,突然在人家胳膊上掐了一把。


    對方“啊”了一聲,毫不意外的,銜玉臉上被揍了一拳,那名男子用並不熟練的漢話摻著南疆話罵他,推開他走遠。


    銜玉徹底淩亂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為什麽他們一下山天就亮了,為什麽屋子裏有那麽弄的霧,為什麽其他人全都不見了……


    唯有手心裏傳來的觸感和後背的重量是真實的,銜玉定了定心神,“法陣有陣眼,要借助一些外物,還有限定的範圍和時間,我們走遠一點,去城裏看看。”


    “好。”阮芽擦擦鼻尖的汗,跟上他的腳步。


    路上,銜玉不停地張望,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城門、木樓、路過的行人、他們衣上的花式,不同銀飾發出的聲音……


    都是真的。


    他們似乎已經走出了法陣的範圍,蘇荔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南疆人眼皮子底下布陣。


    路過買早餐的小攤,銜玉停下來。


    這裏的早餐是一種細米粉,因為天氣濕冷,南疆人嗜辣,一個大海碗,底下是煮好的米粉,舀一勺紅通通的辣椒油,撒些蔥花,澆大半碗羊肉湯,上麵蓋些切成薄片的羊肉。


    銜玉氣得口水流,“他媽的,蘇荔的法陣總不能連這個也能仿吧。”他轉頭看阮芽,她果然饞壞了,不停在咽口水。


    “吃嗎?”


    阮芽用力點頭。


    “不管了,吃吧。”


    阮芽吃了兩碗,銜玉吃了一碗,身體終於暖和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麽害怕了,他們找了一家客棧歇息,柳催雪被放倒在床上,銜玉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他奶奶的,死沉死沉的。”


    阮芽嘴皮辣得紅紅,嘶哈嘶哈吐舌頭,一進屋就到處找水喝。


    銜玉看著她對著茶壺嘴大口吞咽,忽然出聲問:“你為什麽不喝我的水?”


    她好半天才放下茶壺,舔舔嘴唇,“你的水不是跟蘇……”她停頓了一下,意識到不能再叫她蘇阿娘,於是改口,學著銜玉的說法,“那個壞婆娘,你們打架不是全用光了嗎。”


    銜玉目光牢牢鎖定她,“我早就重新灌滿了,在後山的小溪裏。”


    阮芽撓撓頭,“你看你累了嘛,桌上有水,我就順手拿來喝了。”


    銜玉捏捏眉心,他真有點神經質了,竟然會覺得丫丫也是假的。


    米粉太辣了,阮芽繼續捧著茶壺喝水,銜玉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水!


    水!


    蘇荔為什麽要同他在屋子裏打那一場,為什麽要使他耗幹體內的儲水?


    後山的溪水有問題!


    此念剛起,他心口忽然一陣絞痛。


    有問題、有問題,到處都有問題……


    黑漆漆的房子裏似乎到處都充滿了危險,迫使他們不得不逃離,雨水和雨露使人渾身冰冷,饑腸轆轆的他們被路邊小攤所誘惑,最後不得不飲下茶水解辣。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提醒他,讓他發現,水有問題,在他心神鬆懈時,一舉將他拿下。


    他還是中招了。


    銜玉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在暈倒之前,她看到阮芽繞到了屏風後麵去換衣服,她的衣裙和鞋襪已經全部濕掉了。


    銜玉朝她伸出手,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努力朝著她爬過去,他看見她換好衣服神色如常地走過去,懷裏還抱著換下的髒衣,似乎是想拿給他洗。


    銜玉朝著她揮手,她卻好像看不見他,朝著另一個人走去。


    “丫丫,不要……”


    他躺在地上,渾身被劇痛席卷,艱難地扭頭,看見另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接過她的衣物,使出跟他一樣的法術,像做過千百次那樣的熟悉,為她清洗著髒衣。


    他聽見那個人,用他的聲音說著他最熟悉的話,“真麻煩。”


    “叮——”


    銜玉閉上眼,頭顱重重落下。


    *


    衣裳洗好了,也弄幹了,阮芽整齊疊好,放入芥子袋中。


    她嘴皮還辣乎乎的,銜玉凝了塊冰給她抱著敷,她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銜玉為柳催雪探脈,“他隻是睡著了,我們先把他放在這裏,休息一下,再迴去看看,必須得找到華清道長他們。”


    阮芽點頭,“好。”她脫了鞋子躺到床上去,“我好累,我睡一會兒,要走的時候你把我叫醒。”


    “好。”銜玉體貼為她蓋上被子,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心吧,沒事的,一切有我在。”


    阮芽確實累壞了,沾上枕頭很快就睡著。


    下午銜玉把她叫醒,沒有繼續背著柳催雪,兩個人在客棧吃了東西,準備出城迴吊腳樓去找人。


    天氣變好了,出了太陽,陽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牽著銜玉的手,阮芽心中信心十足,他們一定可以救出所有人的。


    阮芽握拳給自己打氣,一抬頭,見大街上,迎麵走來一名男子。


    這男子一身紗製紅衣,容貌昳麗,身形修長,極腰的黑發用一根簡單的紅絲帶束起。


    他全身都是紅色,連靴子也是暗紅的緞麵,這顏色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豔俗,倒將他襯得輕靈飄逸,仿佛不在人間。


    他的眼睛生得極為漂亮,溫潤如春水,眼尾上揚,天生帶笑,皮膚也如上好的寶玉,沒有一絲瑕疵。


    阮芽看得呆住,擦肩而過時,才注意到他懷裏還抱著個女孩。


    那個女孩也是一身的紅裙,腦後一左一右紮了兩個圓坨坨。她的小腦袋擱在男子肩頭,小胖手摟著他的脖子,正歪著腦袋好奇看著阮芽。


    阮芽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她忍不住想追上他們,迫切想跟他們打個招唿,說兩句話。


    但她還沒來及的動,身邊人已經追上去。


    “喂!那個紅衣服,等等我!”銜玉叫住他們,牽著阮芽過去。


    紅衣男子停下腳步,迴頭看去。


    銜玉迫不及待為阮芽介紹,“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小魚吃果子的故事嗎!他就是那棵樹!月華,我就是吃了他結的果才會變成蛟的!”


    他雙手交疊,規規矩矩行了個禮,“恩公,我終於找到你了!上次見你,你在忙我就沒跟你打招唿,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月華笑眯眯地看著他,“呀,原來是你呀,小銀魚,我還記得你呢。”


    阮芽也跟著道謝,“謝謝!謝謝你給銜玉吃果子。”


    “哪裏哪裏。”月華擺擺手,“我並沒有做什麽,也是他自己爭氣。”


    銜玉很激動,拉著他袖子不讓他走,阮芽也很想好好謝謝他們,請他們吃個飯什麽的,可她更擔心華清道長。


    她拽拽銜玉的袖子,小聲說話:“山上,道長們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月華很熱心,“怎麽,你們遇到麻煩了嗎?”


    於是銜玉和阮芽,你一言我一語的,省略了前因,隻說了被陣法所困之事。


    月華人很好,當即便決定跟他們走一趟,銜玉和阮芽自是感激不盡。


    半路上,月華的女兒突然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阮芽嚇壞了,月華為那個小小的女孩拭去唇邊的血跡,才說起他此行來南疆的目的。


    原來他的女兒,天生沒有心,她活不過六歲。


    月華通過占卜,算到南疆或許會出現屬於她的機緣,於是就帶著女兒來了。


    但是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過了今晚,他的女兒就要死了。


    月華女兒的經曆,讓阮芽和銜玉心情沉重,他們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迴到了吊腳樓。


    月華修為很高,他一口氣就吹掉了包圍著小樓的黑霧,再掐指一算,就算到八位道長被關在角樓下麵的雞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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