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路上,大柱也想過了,銜玉與那些人族女子無冤無仇,完全沒理由做出那樣的事,一切隻是巧合。


    連他這個幾百年的老裁縫,都看不出那衣裳裏隱藏的殺陣,銜玉更加不可能知道,他隻是給阮芽做了新衣裳,隨手拿舊衣裳來抵債罷了。


    送衣裳的人想害的人其實是阮芽,那人要是知道衣裳早已易主,必然不會輕易開啟傳送陣。


    大柱嚎哭起來,“可憐我的小蜘蛛們,還沒來得及長大,我想帶他們去賺錢,卻不想陰差陽錯,害死了他們……”


    銜玉蹲下,在他身上翻找,“不是隻賣了五件,還有一件,帶來沒有?”


    大柱抬袖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衣裳能傳人,當然也被傳走了,沒有了,那些女子是同一時間失蹤的,證明幾件衣裳的法陣是一體的……”


    大柱沒說完,銜玉已經明白,就是衝著阮芽去的,無論她穿的哪一件,法陣開啟時,都會被衣裳傳走。


    銜玉鬆開他,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後又問:“那些女子,因何而死?”


    清徽院的道士把屍體抬到了奇繡坊,要討一個說法,大柱當時看得很清楚,“並非謀財劫色,她們就像是睡著了,在瞬間被切斷了心脈,外表沒有一絲傷痕。”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明白了。


    銜玉斂目哼笑,“是蘇荔,衣裳就是她送給丫丫的,她啟動法陣時發現抓錯了人,那些女子一定看到了她的臉,她不想暴露,幹脆殺掉了所有人。”


    “走,迴繡神山,找紅阿婆。”也不用查黃貴在城裏的鋪子了,銜玉提著大柱的衣領就往迴走。


    大柱胡亂抹了一把臉,“紅阿婆,她什麽時候迴來的?我的傷不嚴重……”


    “蘇荔!”銜玉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如今他萬分肯定,柳催雪也是那個毒婦害的,境元先生寫得沒錯,當年阮清容就是被她害死的。


    如今阮芽出現,她又動手了,究竟是什麽仇什麽怨?


    銜玉拉著大柱直奔紅阿婆的藥田,紅阿婆正好也有事要跟他說:“我還說等你迴來親自去找你,你倒是先來找我了。”


    銜玉隨手把大柱扔在地上,定定看著紅阿婆,“你說。”


    “你不是問我,那赭紅鬼傘嘛,我依稀記得,兩百多年前寫過一本百草譜,早年到過南疆一帶,應該有記載。”


    紅阿婆婆半個身子消失,趴在墟鼎裏翻翻找找。她東西總是亂放,沒個收撿,書本畫卷、草根樹葉,各種破爛扔了一地,終於從角落裏翻出一本舊書。


    扒拉扒拉花白的亂發,紅阿婆在石桌邊坐下,小心翻開泛黃的書頁。


    在扉頁上找到赭紅鬼傘,紅阿婆指著,“看,我就記得有嘛。”她翻到記錄的詳細頁,“來看看,是不是你找的。”


    書上繪了一株彩色的大蘑菇,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注解,銜玉沒見過赭紅鬼傘,好多字也不認識。


    他就記得張梁說過,鬼傘出自南疆,含糊著點頭,“應該,就是這個。”


    紅阿婆繼續翻,“還有那個臭道士給小崽子們下的毒,我好像有印象,我找找……”


    嘩嘩翻了兩頁,紅阿婆眼睛一亮,“找到了,青冥草,劇毒之物,但如果劑量控製好,再搭配迴春丸,並不致死,隻會讓人慢慢變得衰弱,那個臭道士應該就是用的青冥草。”


    紅阿婆自言自語,“我猜得果然沒錯,如此,隻需要用固基丹慢慢調養便好……”


    “又是南疆是嗎。”銜玉打斷她,“這兩個東西,都出自南疆。”


    “沒錯。”紅阿婆道:“南疆有萬毒之源的稱號,那裏遍地都是毒草毒蟲,這世間排名前十的毒物,有八個出自南疆,當然了,許多毒物如果搭配得好,解毒也是很厲害的……”


    “果然。”銜玉冷笑,“那毒婦一開始就是衝著丫丫來的,柳催雪也是被她害的,她甚至算計到了繡神山頭上,黃貴的尋仙樓開在萬和城,就等著我們去發現呢,倒是算無遺策,到處都是坑,不怕我們不踩。”


    他怔怔望著一處,微偏頭,像在問大柱,又像在問自己,“你覺得,她是不是想引我們去南疆?”


    大柱拉住他,“你別衝動!阿婆不是說了嗎,南疆是萬毒之源,也許隻是隨便用了一種毒,巧合而已?”


    “才不是巧合!”銜玉震聲,“黃貴跑了,文彥老道也跑了,他們都是蘇荔派來的。她為什麽非得選南疆?不選魔域?不選東海?這天底下的毒物那麽多,她既選了南疆,一定有她的道理……”


    銜玉兩手握拳,眉頭緊鎖,他的腦子快要不夠用了,他自認不是最聰明的,卻可以相信其他人的智慧。


    “文彥老道是幹爹帶迴來的,狐狸最是狡猾,若他不想利用文彥生事,會把一個來曆不明的老道士放進繡神山嗎?”


    還有丫丫的娘親,她舍得用心頭血為她養仙心石,又怎麽舍得讓她出來麵對這麽多的危險,她一定料到會有人對丫丫下手,故意放長線釣大魚。


    再者,九華山把丫丫接去,除了給她錢,卻什麽都不管,她明明沒有修為,仙緣大會上為什麽給她靈根造假?將這一消息昭告天下。


    隨即,銜玉又想到了那日他們在萬花鏡裏讀的那篇文章,雖然丫丫很不願承認,假設她真是死而複生的阮清容,那這一切的一切,都能對得上。


    有人在追查當年害死她的兇手。


    如果丫丫真是阮清容,那阮窈才是她娘親真正的名字。


    阮小花就是阮窈,阮窈是蕭逢的師姐……柳陌,楚鴻聲,阮窈,蕭逢,這四兄妹,齊活了。


    “境元先生寫過,阮清容是楚鴻聲和他師妹阮窈的女兒,蘇荔因為妒忌殺害了阮清容……現在丫丫活了,她的娘親要收集證據給她報仇!一定是這樣!”


    大柱茫然,“你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恰在此時,有妖兵來報,“清徽院的道士們打來了!他們在城門口,喊打喊殺的,要我們給他們一個交代!公子,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來得正好!”銜玉一掌將石桌拍碎,“一幫蠢道士,來得正好,正好給我們打頭陣,有柳催雪在,不愁他們不聽我們的話!”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銜玉老神在在,“哼,一幫不要錢的打手,正好可以保護我們,如果他們死了傷了,說不定還可以讓九華山和清徽院反目成仇!”


    銜玉拔腿就往山下跑,邊跑邊喊:“我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第40章 是如隔三秋


    城門樓子上還掛著文彥老道和灰蠱雕的屍體,一具是傀儡身,一具是妖身,不生腐蟲,也沒有鳥雀敢來啄食。


    屍體像兩隻破風箏,隨風搖來晃去,不時拍打在城牆上,血肉終將化作塵埃消散。


    城門大敞著,來往車輛行人絡繹不絕,左側空地上幾個道士盤膝而坐,就地念起經來。


    他們身著統一的灰藍道袍,外鑲黑邊,頭戴偃月冠,雲履白襪,懷抱拂塵,看衣著均是受過冠巾禮的道士。


    這種道士,在清徽道院,地位大概等同於九華山長老弟子,修為也差不離。


    “一二三四五……”銜玉點了點,一共八個。


    這些道士閉著眼睛隻顧“嘛咪嘛咪”念經,連他出現都沒有發現。


    銜玉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歪頭打量這些道士,不由得想起四百年前,他初到洞庭時發生的一樁慘事。


    八百裏洞庭,靈氣濃鬱,孕育無數水族精怪,其中有一種紅色的大魚,叫作魂骨魚,有傳聞說給死後不足七天的人吃下這種魚,就可以把逝者的魂魄暫留世間。


    人類撈捕魂骨魚,製成丹藥,直至此魚滅絕。洞庭有水君庇護,不可擅撈擅捕,有許多修為低微的小妖都會選擇逃到洞庭避難,其中也包括魂骨魚。


    也許是因為洞庭實在裝不下那麽多的妖怪了,人族裏的敗類太多,天道要清洗。


    有一幫修士集結起來,攻打洞庭,與洞庭水君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銜玉那時剛離開池塘不久,遊到洞庭時,他們已經打完了,洞庭水族死了一半,水君自爆,人族修士全數被滅,整個洞庭都被染成一片血紅。


    洞庭至今無水君,人修入洞庭,如入無人之境。


    而現在,清徽院的道士們來到肆方城要說法,城門大開著,他們卻隻盤腿坐在地上念經。


    銜玉恍然想起,清徽院在肆方城裏也是有鋪子的。煉製辟穀丹必不可少的一味藥材,隻在繡神山生長,還有諸多獸骨獸皮,靈草靈果等,繡神山都是唯一大量而穩定的來源。


    九華山、清徽院,大大小小的仙門世家,都得從繡神山收購原材料。


    隻有與他們利益息息相關,才能從根本贏得尊重。


    水君再強,也護不住洞庭千萬生靈,繡神山並無仙神庇護,卻靠商貿往來在群狼環伺的修界站穩腳跟。


    打敗敵人的最好辦法,不是殺死他們,而是加入他們,成為利益鏈上不可或缺的一環。


    銜玉勾勾手指,小狗妖稍息立正,“公子有何吩咐!”


    “那幾個道士,請他們到銀花樓去坐一坐。”


    “銀花樓!”小狗妖連忙擺手,“那不是青樓嗎?道士能去青樓嗎?他們能去嗎?”


    “現在這個時辰不是還沒迎客嗎?”銜玉嘚瑟,“就是要讓他們去青樓,這樣他們扭扭捏捏,含羞帶俏,小臉通紅,就會老老實實,任我擺布。”


    小狗妖不知聯想到了什麽,毛臉蛋一紅,“可是他們有八個,要擺布不也是……”後麵的話他沒敢說出來。


    銜玉先行來到銀花樓,這個時辰姑娘們都在睡覺,樓下大廳幹淨整潔,四處彌漫著清雅的花香,若非層疊飄漫的粉紗,看起來跟一般客棧酒樓並無差別。


    他進銀花樓跟進自己家後院似的,門口龜公也不攔,跟在他屁股後麵,“公子,找哪位姑娘,我去叫?”


    銜玉迴頭,瞪他一眼,“談事,準備個大房間,上些果品。”


    不多時,瓜果茶點上齊,銜玉推開窗往下看,八個道士排成縱隊跟在小狗妖身後,站在了銀花樓大門口,麵麵相覷,不肯入內。


    小狗妖兩手叉腰,“我家公子已經在樓上等你們了,有什麽話上去再說吧。”


    為首的是清徽院華字輩的大師兄,叫作華清,他為人正直,一絲不苟,古板程度跟柳催雪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華清懷抱拂塵,外貌約莫三十上下,一雙濃眉深皺,“貧道雖然不曾到過肆方城,但城中銀花樓的大名也是聽過的,無量天尊,出家人,怎可出入這等煙花之地?”


    華清擺手,不進不進,說什麽也不進。


    銜玉從窗戶裏探出頭,衝他招手,“喂!”


    華清抬頭,銜玉衝他粲然一笑,“你不願意上來,我也不願意下去,那我們就在這裏說吧。”


    他兩手攏唇,學著老玄龜的樣子,拉長了音調,“你——說——吧——找——我——有——什——麽——事——呀——”


    華清正色,“好,我且問你,萬和城奇繡莊的劉財,是不是來自繡神山。”


    銜玉:“是——的——呀——”


    華清:“那害人的法衣,是不是他賣的。”


    銜玉:“是——的——呀——”


    華清:“那四名無辜慘死的女子,是不是他殺的!”


    銜玉:“不——是——呀——”


    華清:“你還不承認!”


    銜玉:“道——那——個——長——呀——怎——能——憑——空——汙——人——清——白——”


    華清忍無可忍,“你給我閉嘴!”


    小狗妖適時提醒,“諸位道長快快請進吧,不然再晚些時候,姑娘們就該起來梳妝了,早些談完,早些離開呀。”


    華清一甩寬袖,瞪著銜玉,“你給我等著。”


    銜玉揉揉腮幫子,要不怎麽叫正道老古板呢,才這麽點就受不住了,可真容易擺布呀。


    這件事確實是他們理虧,那四名女子雖不是他們殺害,卻也不能說全無關係,想好好坐下來談合作,必須得使些非常手段,事先磨磨他們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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