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阮芽改口很利索,“爹娘,長老,吃飯了。”


    語氣平淡,沒什麽感情,拿錢辦事而已。


    修道之人,早已不食人間五穀,同她客氣兩句,三個人杵在原處沒動。


    阮芽也不勸,等娘親上桌,盛了飯自己捧著碗吃得瓜香,今天有紅燒肉燉豆角,是她最愛吃的。


    連幹三大碗,肉吃光,湯水拌著米飯又猛吃一氣,幫著娘親收拾了碗筷,她手一甩又要出去玩。


    連阮小花也拿這沒心沒肝的小芽兒沒辦法,拉著她去了裏屋,“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不去玩了,陪娘說會兒話吧。”


    大眼一轉,摸著下巴琢磨,是這麽個理兒,阮芽老老實實坐下,“今天不去玩了。”


    這孩子先天有缺失,情感淡漠,不知變通,阮小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的。但孩子不能總護在身邊,早晚是要離開她的,有合適的機會,就放她出去曆練吧。


    夜間沐浴過,阮芽散著頭發坐在床上,仍不知離愁地擺弄著她的魯班鎖。


    阮小花推開窗抬頭看,院子上空一艘飛舟,楚鴻聲等人就歇在裏頭。


    她取下束發的木簪,指尖瑩起一縷微光,無形的屏障悄無聲息將這間小院包裹。


    坐在床邊,輕撫她柔順的黑發,阮小花將木簪豎在手心,變化作一顆小木球,用紅線穿了給她掛在脖子上,“這個戴上,一刻不可離身,不可示人,沐浴時也不能摘,記住沒有。”


    阮芽握著小木球,用力點頭,“記住了。”


    丫丫與常人的不同,讓阮小花苦惱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使她看起來不過分怪異,阮小花從小就訓練她,告訴她什麽樣的情況該如何應對,就像書寫一段程序,讓她記住,按照程序指令行事,大多不會出錯。


    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就會反複強調‘記住沒有’,她迴答記住了,那就是記住了,嚴格遵守從不違背。


    有她這句話,阮小花也放心了,除了丫丫的性命安危,她沒什麽可在乎的,至於九華山,隨便吧。


    晚上娘倆躺在床上,丫丫摟著娘親,細數白天都去了哪裏,有什麽好玩的。


    都是些東家小子跌了一跟頭,西家小子掉下河之類的事,她想起當時的場景,還迴味無窮“咯咯咯”笑,沒心沒肺的。


    手掌按在她心口,那處機械而規律跳動著,阮小花愛憐拂開她額角碎發,熄了油燈,“我的芽兒,睡覺了。”


    她立馬乖乖閉上眼睛。


    翌日一早,吃過早飯,給女兒梳好頭,換上新衣裳,打扮得精神漂亮的,阮小花手搭涼棚,目送飛舟升空遠去。


    阮芽立在船頭衝娘親不停揮手,胸口湧出怪異的酸澀,她小手捂著心口,難過地癟了一下嘴。


    娘親變成了一隻小螞蟻,很快就瞧不見了,石頭村和她常去玩水的那條小河也瞧不見了,一眨眼,如在星河穿梭,再一眨眼,大船前方出現了半透明的龜紋屏障,那是九華山的護山大陣。


    她瞪大眼睛,用力眨了兩下,飛舟毫無阻礙穿過屏障,濃鬱靈氣裹挾清新草木氣息撲麵而來,塵世間一切紛擾似就此遠去。


    楚鴻聲招手把她叫到身邊,一臉慈藹,“這就是九華山了,八水九峰,內門四大宗占了七座,外門占了兩座,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阮芽趴在船幫上,一雙眼睛都不夠看了,因與娘親分別升起的些微離愁被朗潤山風散了個幹幹淨淨。


    這裏好大,好多山,好多河,還有瀑布!一定很好玩!


    她咬牙攥拳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九華山全部都玩遍!


    第2章 你長得真黑


    阮芽在窗戶紙戳出一個小洞,腦袋湊上去往裏瞧,發髻上紅色絲帶垂在肩頭,跟隨她動作一搖一晃。


    房間鋪著厚厚的地氈,上麵東倒西歪散著小木馬、陶響球,還有布老虎,都是小孩玩的東西。


    阮清容死的時候才六歲,之後她的臥房就被鬥宿仙尊封存起來,不允許任何人踏入。


    阮芽替了她的身份,被安排住在她的院子裏,也不可以進入她的房間,隻能在外麵院子和幾間小屋活動。


    出於好奇,阮芽偷看了她的房間,看完又把那個破洞扒拉扒拉蓋好。


    那些小玩意她都有,小時候娘親給她買了不少,她早就不玩那些幼稚的東西了。


    暮升安排了兩個木偶人來照顧她的起居,打掃完房間,木偶人就乖乖迴到自己待的屋子,在牆角杵著。


    阮芽跟著它們進了屋,好奇地捏捏人家的手指頭,戳戳人家的臉,還試著跟它們說悄悄話,木偶人沒有反應。


    “不理我,哼。”


    她又四處看了看才迴到自己的臥房,期間包袱掛在身上沒摘,不太適應環境。


    一進屋,就看見床頭矮櫃上擺了一盤金元寶,沐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燦燦迷人眼。


    “哇!”


    阮芽小跑上前,抓起一個翻來覆去看,又塞嘴裏咬了一口,是真的。


    “一二三四五六……”數一數,正好兩百個。


    這麽多錢,能買多少大水牛啊。


    除了金元寶,還有一個荷包樣式的芥子袋,應該是用來給她裝錢的。芥子袋看起來小小的塞不進一個饅頭,其實內裏空間很大,可容萬物。


    阮芽也有一個,阿娘專門給她做成荷花樣式的,比這個大,可以斜挎在身上,她出門都背著。這次阿娘不讓帶就沒帶。


    金元寶一個一個扔進去,阮芽豎著耳朵聽響,越聽越高興,等數完兩百個,她已經完全消除戒心,像仙尊爹爹說的那樣,把九華山當成自己家了。


    把自己的衣裳和小玩意在房間擺好,裝錢的芥子袋掛在腰上,眼瞅快晌午那兩個木偶人還不去做飯,她肚子餓得咕咕叫,溜溜達達出去找吃的。


    九華山很大,她住的這一片周圍全是樹和草,走了半天一個人影也沒瞧見。


    領她來的暮升長老把她安頓好,臨走前給了她一瓶丹藥,說是辟穀丹,吃一顆半個月不會餓,讓她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參加仙緣大會。


    阮芽不累,她餓,要吃飯、吃肉,不吃丹藥。


    她抓著彈弓,專注在樹木間搜尋,可那些小鳥機警得很,遠遠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就撲騰著翅膀飛走,再嘰嘰喳喳通知了別的小鳥,很快她身邊就一個活物都沒有了。


    阮芽叉腰,氣得,這九華山的小鳥也太賊了。


    樹林間兜兜轉轉,也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竟意外瞧見一條盤在樹上困覺的黑蛇,竹竿那麽粗,渾身鱗片在太陽底下閃著光,一看營養就很好。


    蛇肉啊,也不錯。


    阮芽彎腰挑了塊大石頭,掂量掂量,眯眼瞄準了那條黑蛇,石子“嗖”一下飛出去。


    石子命中蛇頭,那蛇身子軟綿綿從樹下滑落,掉進草叢裏,阮芽喜不自勝,快步跑過去,往草叢裏一撲。


    “欸?”她撈起一片衣角,怎麽是個人。


    捂著額角,躺在地上的男子幽幽睜開眼,一對金色豎瞳緩緩放大,褪去顏色,變作正常的黑眸,一瞬不瞬把她瞧著。


    阮芽在他身側草叢裏繼續扒拉,“我蛇呢?明明打中了啊。”


    “什麽蛇?”男子撐著身子坐起,聽聲音年紀不大,臉貌也小,十七八少年模樣。


    對同齡人,阮芽是個自來熟,她伸手比劃,“那麽長,那麽粗的黑蛇,我明明打中了。”


    她扭頭看他,“你可以先起來嗎,我找找看我的黑蛇,我要做蛇羹的。”


    那少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伸出手指輕戳一下她的肩,指著自己的額頭,“什麽蛇羹!你打中的是我!我好好在這睡覺,你瞧瞧,給我打多大一個包。”


    阮芽仰起臉,長睫困惑扇動兩下,恍然大悟,“是妖怪啊。”她隨即露出失望的神情,那不能吃,可惜了。


    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給他道歉。


    少年揉著頭上的包起身,斜眼覷她。他個頭高出她許多,一身黑衣大概是身上黑鱗所化,日光下耀出極淺的暗鱗紋。護腕下一雙手、領子上脖頸和臉蛋皮膚很白,渾身散發森森寒氣,像一塊冰,左耳耳垂還掛了個耳飾,銀邊小魚半包著水滴狀白玉,精致小巧,極漂亮。


    兩人之間距離不超過半臂,阮芽能感覺他身上冒出的冷氣。真新鮮呐,冷颼颼,一股一股,大晌午的還挺涼快。


    她心裏樂樂嗬嗬的,臉上也表現得很實誠,眉眼彎彎衝著他笑。


    黑衣少年一雙眼斜斜上挑,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天生是個笑模樣,隻是這笑現在多少有些不懷好意,垂眸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長得真黑。”


    無論是從前在繡神山,還是現在的九華山,他沒見過這麽黑的仙子。


    不管是人還是妖,哪個不是把自己護得嚴嚴實實,不敢讓太陽曬到一丁點,就沒見過這麽糙的,沒有法衣也不開護身罩,曬得像塊小黑炭。


    阮芽伸出手,低頭看看手背,又伸過去跟他叉在腰側的手比了比,老實巴交的,“我是黑啊。”


    相比之下,他可真白啊,整個人像是用雪捏的,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甚至還有點泛青,抬頭看,他嘴唇顏色也淺得很。


    身上冷颼颼,皮膚白裏泛著青,唇色也慘淡,阮芽老實說:“你像死人。”


    他眉毛意外地挑了挑,也不生氣,隻覺得這傻妞好玩。


    此山名叫雁來,是仙尊之女阮清容的居所,一般人不敢進,是個清淨所在,他常偷溜來睡午覺。


    能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裏,又一副憨傻氣,想必她就是楚鴻聲最近尋迴的女兒了。


    頭天就認識了新朋友,阮芽很高興,衝他伸出右手,自報家門時也沒忘了自己的新身份,“我是阮清容。”


    這是娘教的,認識喜歡的新朋友,就拉拉手,再晃兩下,介紹自己。


    盯著麵前這隻手,少年竟意外有所領悟,這顯然是個牽手的意思,第一次見麵就要跟他牽手啊。


    阮芽期待地看著他,他猶猶豫豫伸出左手,她急忙糾正,“不對,是右手。”


    少年老實把右手伸出手,象征性跟她碰了碰指尖,“我是銜玉。”


    阮芽高興地墊了兩下腳,“我是出來找東西吃的,我剛才打了你,我帶你一起找吧,找到分你一半吃。”


    銜玉覺得有意思,同時壞心起,“哦,這樣。你初來乍到,應該不知道吧,九華山養了很多大雞,關在雞園,我帶你去捉吧。”


    等到了地方,把這個傻妞騙進去,哄她去抓,到時候被看園的弟子抓住,好看她出洋相。


    仙尊之女,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跑去幹壞事結果被人抓個現形。明日仙緣大會,他再把消息散出去,讓楚鴻聲那個老王八蛋顏麵掃地。


    哼哼……


    阮芽哪知道他肚子裏的彎彎繞,有雞吃,她當然高興,“好呀好呀。”


    銜玉率先走出兩步,在前麵領路,阮芽追上去,牽了他垂在身側的手。


    手心裏拱進柔軟的觸感,銜玉如遭雷擊,跳開兩步遠,懶洋洋的嗓音都被驚得變了調,“做什麽?!”


    阮芽追上去,“牽手呀,免得走丟了。”


    以前不管是跟娘親去鎮上趕集,還是跟小夥伴們上山去玩,大家都要牽手的。


    銜玉兩手抱胸,藏在腋下,“我不喜歡。”


    阮芽有小小的失望,他的手冰冰涼涼,很舒服,像一塊玉。不能牽,很可惜,但她從不強人所難,兩手背在身後,“那不牽了。”


    這個阮清容真是怪,銜玉走在前頭,兩手握成拳放在胸前,防備她偷襲。


    阮芽跟在他身後,從樹林裏拐出來,風景漸漸開闊,路邊奇花瀑布很快又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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