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的暴雨終於停歇了,一縷陽光自那厚厚的雲層中突破而出,普照大地。久違了陽光的人們不禁欣喜,紛紛從屋舍之中走了出來,抬頭仰望天際時,臉上也多少止不住的喜意。旁的不說,這大雨再下個幾日,隻怕就真要成災了,現下可算是安了心。


    自那日楚問將賀蘭然救迴軍營,匆匆十日已過。這十天的時間裏,楚問算是被勒令待在床上養傷了,至於是將軍大人的命令還是林軍醫的命令,看看那守在帳篷外自始至終不曾離去的將軍親衛,也是不問自知了。


    晌午時分,老陳和往日一樣,拎著個食盒晃晃悠悠的就過來了。這幾日暴雨初晴,燕國的軍隊找到機會跑過來偷襲了一次,不過青龍軍向來軍紀嚴明,即使最近少了戰事又是雨後初晴,大家都忍不住放鬆了心情,卻也不曾放鬆了警惕,這一場仗也沒吃什麽大虧。隻是之後的日子裏,青龍軍裏的氣氛確實越發的緊張了。


    今日守在楚問帳篷外的仍舊是那日的小張,平日裏他也是來得最多的,和老陳沒兩天就混得熟了。這時候老陳過來,兩人自然少不得要寒暄幾句。


    帳篷裏,楚問聽著老陳用他那帶著木訥的聲音和小張說些有的沒的,順便再套兩句亂七八糟的消息。楚問沒去管外麵的老陳,聽到他的聲音時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她躺在床上,目光發直的看著眼前的帳篷頂,幾乎要將那帳篷頂都給瞪出個洞來了。


    連著在床上躺了十天,向來閑不住的楚問直覺躺得腰酸背痛,渾身都不對勁。可是沒辦法啊,誰讓她受傷了呢,誰讓她傷口崩裂了呢,誰讓林軍醫說了要靜養呢,誰讓將軍大人派了人成天在帳篷外麵看著守著呢……


    這養傷的日子比起坐牢還難受!


    這是楚問的想法。初時看見賀蘭然派了人來外麵守著,看見她醒了還專程跑迴去送信,楚問心裏還挺高興。想著將軍大人派人守著她,聽到她醒了肯定得過來看看她,道個謝什麽的。當然,她可不是想要將軍大人說“謝謝”,她純粹就是想見見這人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好吧,這麽說真的很矯情。可是楚問就是想賀蘭然了,想見見她。從她離開江州起,即使後來楚問追到了這青龍軍中來,即使有那麽些日子她們日日相見,可是隻要賀蘭然不在眼前,哪怕對方是剛剛轉身,楚問便會忍不住的去想她。而且這情況越來越嚴重了,以至於楚問有時候會想,她是不是莫名其妙的中了一種名叫“賀蘭然”的毒了。


    之前被賀蘭然冷落的那些日子,楚問就覺得很不好過了。這次她是滿懷希望的等著賀蘭然來看她的,可最後那人自然還是沒有來。


    楚問不知道那天賀蘭亂了心緒,不知道這些天她心裏倍感糾結,隻是看不到人來,等不到隻言片語,這讓她覺得分外失落。再加上這些日子她被困在這帳篷裏小小的一方天地間,因為要靜養,不僅出不了門,甚至連床都不讓下,楚問整個人便越發的鬱鬱起來了。


    老陳提著食盒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楚問那半死不活的模樣。當然,這麽多天下來,他也習慣了,自顧自的把飯菜取出來往已經搬到床前的小幾上一一放好:“公子,吃飯了。”


    楚問掀起眼皮子往老陳那邊瞥了一眼,不太想搭理他。原因無他,向來好動閑不住的她會老老實實的在這小帳篷裏靜養,老陳也是功不可沒的。雖則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可架不住這帳篷裏太過冷清寂寞,無聊得楚問忍不住抓起狂來,少不得要遷怒。


    對於楚問的冷淡態度,老陳也不在乎,或者說是早就料到並且習慣了。這時候他也不去勸楚問,隻砸吧砸吧嘴說了句:“今天早晨,我在營門口看見賀蘭將軍了。”


    果然,一聽到賀蘭然的名字,楚問的耳朵就動了動,雖然還是一副對老陳愛答不理的樣子,但耳朵顯然已經豎起來了。


    老陳早就摸清他家公子的脾氣了,心裏一陣好笑的同時,也不去賣那個關子,直言道:“今早我看見賀蘭將軍和楊參軍一起出來的,後來楊參軍領了些人出營去了,將軍大人就把人給送到了軍營門口。”說完又壞心的加了句:“我遠遠的看著,那楊參軍也是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和將軍大人倒是相配得緊。”


    這話一出,楚問果然惱了,也不管自個剛才還在那兒裝死,手一撐床就坐起來了。她練的功法本就對療傷有益的,這次又被迫連著躺在床上靜養了十日,她自己是覺得骨頭都要給躺酥了,但身上的傷卻也實實在在的養好了不少。至少現在再突然做這些大的動作,她的傷口已經不會再被扯著疼了。


    人一坐起來,楚問的氣勢馬上就冒頭了,她狠瞪了老陳一眼,陰測測的問道:“老陳,你剛剛說什麽?”


    被楚問這一瞪,不知怎的,連老陳背上都覺得有些寒氣上湧。他自然知道楚問惱些什麽,把人激起來之後他可不打算繼續胡說八道的刺激人了,否則那就是上趕著找虐呢。於是果斷的話題一轉,道:“嗯,我是說今天管軍糧的楊參軍出營了,許是軍糧的事情有著落了。”


    老陳這人也就是長了張老實巴交的臉,頗有些欺騙性,這人本性的奸猾卻是全藏在了那張憨厚的臉下了。就連當初被他一路從江州一直送到定州青龍軍裏的將軍大人也是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從始至終沒有懷疑過他什麽。


    楚問和老陳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他這會兒是在轉移話題。再次狠瞪了老陳一眼,楚問卻是如他所願的隨著他的話接道:“我前些天就和賀蘭說過慶豐糧行的事了,你說那個……那個什麽楊參軍的出營,是運糧隊終於來了,還是去了慶豐?”


    老陳撇撇嘴:“我就是一賴在軍營裏的閑人,平日裏最多也就是在軍營裏麵瞎逛逛,火頭軍幫幫忙,軍糧這等大事,我怎麽知道啊?”


    楚問拿他沒辦法,想想老陳說得也是,於是隻好暫時按捺下了好奇心:“那算了,等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你記得要和我說啊。”說完又看了老陳一眼,繼續道:“行了,這個不說了,你今天和我閑扯這麽多,到底是有什麽事要說?”


    聽了楚問的話,老陳這才收斂了神色,變得正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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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天氣終於放晴了,青龍軍將士們停了許多日的操練自然也要重新開始了。賀蘭然腳上的扭傷早就好了,今天一早送了楊參軍出軍營之後,她想了想,便去了軍中操練的校場。


    青龍軍將士每日卯時開始操練,等賀蘭然送完人去時,那裏早已經是喊聲震天了。顯然,在帳篷裏憋悶了這麽些天的也不止是楚問一個人,這些將士們早就被那暴雨憋得受不了了,今日的操練也顯得格外賣力。


    賀蘭然不緊不慢的走到了最上方的點將台上,有小將正站在上麵揮舞著小旗指揮軍士布陣演練。見到賀蘭然突然來了,他手上的動作沒變,仍舊是鎮定自若的指揮著眾人,隻是眼睛忍不住往賀蘭然那邊多看了那麽一眼,隨即繼續認真指揮。


    賀蘭然看到了小將的動作,倒是不以為意。隻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便又離開了,她來去匆匆,甚至都沒能等到軍士們將這個陣法演練完畢。那小將在賀蘭然走時,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眸光深深,長吸口氣後仍舊繼續指揮。


    若是平日裏,賀蘭然是不會這麽快就走的。可她今日心裏有事,在這校場卻幾乎是呆不住,將士們那震天的唿喊聲也隻讓她覺得心裏更加的煩躁,於是她送完人匆匆而來,停了不到一刻鍾,便又匆匆離去了。


    迴大帳路過楚問的帳篷時,賀蘭然的腳步忍不住一頓。這時候帳篷外麵的小張已經不見了蹤影,賀蘭然也不奇怪,知道定是老陳來給楚問送飯了,帳篷裏有人看著,他也抽空自去吃個午飯。這些天都是如此的,賀蘭然雖然沒出現在楚問眼前,但這邊的事她卻知道得清楚。


    心裏亂糟糟的,周圍也沒有人在,賀蘭然一時走神,就那樣盯著楚問的帳篷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但朝廷的運糧隊依舊沒有蹤影,所以即將麵臨彈盡糧絕的楊參軍一早就拿著玉佩來找賀蘭將軍了。賀蘭然心裏對朝廷裏的那些人咬牙切齒,麵上卻是一點兒不露,淡定的點了點頭,讓人拿著玉佩去慶豐糧行提糧了。


    無奈,楚問的這個人情她算是欠下了。今日玉佩一拿,輕易的借了糧,來日再還時卻是欠下了一份情。


    這麽一想,原本就因著前些日子亂了心緒的賀蘭然心裏頓時更加的煩躁起來。可偏偏這青龍軍數萬將士的口糧將斷,她這個做主帥的還不能置之不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不知他日她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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