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於這一點,”成田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山野提的這個問題,係統開發部也考慮過了。下手的人一定相當精通電腦,否則想得手也很難。坦白說,這是專業人士搞的鬼,所以可能性有兩種,一種就是公司有內奸,另一種就是歹徒通過某種關係,取得了某人的用戶名和密碼。我想大家都沒有認清這兩組記號的重要性,我也一樣。別人或許就是看準了這個漏洞。”

    誠摸摸放在長褲後口袋的錢包,他把工作證放在錢包裏,使用工作站終端機需要的用戶名和密碼,就抄在工作證背麵。

    “不要把這兩組記號放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誠想起拿到密碼時曾被如此叮嚀過。他想,最好趕快擦掉。

    “哦,原來東西電裝也發生了這種事。”千都留端著裝了咖啡的紙杯,頗感興趣地點頭。

    “聽你這麽說,別的公司也發生了?”誠問。

    “最近很多呀,尤其以後的時代,信息就是金錢。現在不管哪家公司,都改用電腦來儲存數據,這對想偷數據的人來說,真是正中下懷。因為以前的數據是數量龐大的文件,現在全都裝在一張磁盤裏,再加上隻要操作幾下鍵盤,就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原來如此。”“東西電裝現在用的基本上隻是公司的內部網絡吧?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公司可以與外部網絡聯機,這樣心懷不軌的人便能從外部侵入,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案件。在美國,好幾年前就開始發生這種事了。他們把擅自侵入別人電腦搞惡作劇的人稱為黑客。”

    “哦。”

    千都留畢竟待過各種不同的公司,這方麵的知識非常豐富。仔細想想,將誠公司裏的專利數據從微型膠卷改存入計算機的正是她。

    時間接近下午五點,誠把空紙杯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老鷹高爾夫球練習場的大廳仍有許多客人排隊等候。誠和千都留始終沒找到空位,隻好靠牆站著聊天。

    “對了,後來你練習切球了嗎?”誠把話題轉移到高爾夫球。千都留搖搖頭。“還是沒時間來練習。高宮先生呢?”

    “我也一樣,上星期上過課之後就沒碰過球杆。”“可高宮先生很厲害呀,明明是我先學的,現在你卻已經在學更高級的課程了。運動神經好就是不一樣。”

    “隻是剛好抓到了要領。學得稍慢的,最後反而打得更好。”

    “你是在安慰我嗎?聽起來可不怎麽讓人高興呢。”雖然這麽說,千都留卻笑得很開心。

    誠上高爾夫球課已經快滿三個月了。他一次都沒有缺席。高爾夫球固然比他想象中有趣,能夠見到千都留的喜悅更數倍於此。

    “練習結束後去哪裏?”誠問。上完課一起用餐已成為兩人的習慣。

    “哪裏都行。”

    “好久沒吃意大利菜了,去吃吧。”

    “嗯。”千都留應聲點頭,露出撒嬌般的表情。

    “我說啊,”誠稍稍留意四周,小聲說,“下次我們另找時間出來見麵吧。偶爾也想不必在意時間,好好聊聊。”他有把握,她不會拒絕,關鍵在於是否會猶豫。畢竟在其他日子碰麵,意義完全不同於高爾夫球課後一同用餐。

    “我都可以呀。”千都留爽快地迴答。也許她是故意表現得很爽快,但她的口氣並沒有任何不自然,嘴角也保持著笑容。

    “那麽,等我定好日期跟你聯係。”

    “嗯。如果早點說,我可以調整一下工作。”

    “知道了。”僅僅是這段短短的對答便讓誠激動不已,感覺自己往前跨越了一大步。

    8

    與千都留約會的日子定於七月第三個星期五,因為次日是周末,不必急著迴家,而且千都留說她那天可以早點離開公司。

    還有一件更方便的事。從星期四起,雪穗便要前往意大利大約一個星期,不過不是去旅行,而是采購。每隔幾個月,她便會去一趟意大利。

    雪穗出發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誠迴到家,雪穗在客廳攤開行李箱,為旅行作準備。

    “你迴來了。”她說,但並沒有看他,而是麵向桌上打開的記事本。“晚餐呢?”誠問。

    “我做好了奶油燴飯,隨便吃吧,你一看就知道。我現在不太方便。”說這些話的時候,雪穗仍沒有看丈夫。

    誠默默進了臥室,換上t恤與運動褲。

    他覺得最近雪穗變了。不久之前,對於無法把誠照料得無微不至,她會流著淚反省,而現在卻叫他“隨便吃”,說起話來語氣也很冷淡。

    定是事業上的得意所產生的自信,以這種方式表現在對丈夫的態度上。但是,誠認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不再要求了。以前一有什麽不滿,他立刻火冒三丈,但現在連大聲說話的情形都沒有,他隻求每天平安度過。誠自我分析,認為他與三澤千都留的重逢改變了一切。自那天起,他不再關心雪穗,也不再渴望她的關心了。所謂情淡意弛恐怕就是這種情形吧。

    誠一迴到客廳,雪穗便說:“啊,對了。今晚我叫夏美來我們家過夜,這樣明天我們一起出門更方便些。”

    “夏美?”

    “你沒見過?從開張就在店裏工作的女孩呀,我這次和她一起去。”“哦,你讓她睡哪裏?”

    “我已經整理好小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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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麽都先斬後奏!誠忍住這句刻薄的話。夏美在十點多到達,她二十出頭,五官清秀。

    “夏美,你該不會打算這身打扮去吧?”看到夏美穿著紅色t恤和牛仔褲,雪穗問。

    “我明天會換成套裝,這身衣服就收進行李箱。”

    “t恤和牛仔褲都不需要,我們不是去玩,不用帶去。”雪穗的聲音很嚴厲,誠從未聽過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是……”夏美小聲迴答。

    她們在客廳討論起來,誠去衝澡。等他從浴室裏出來,客廳已空無一人,她們似乎轉移了陣地。

    誠從客廳的櫥櫃中取出玻璃杯和蘇格蘭威士忌,用冰塊調了一杯,坐在電視機前啜飲。他不太喜歡啤酒,想獨自小酌時,一定會喝加冰的蘇格蘭威士忌。這也是他每晚的享受。

    門開了,雪穗走了進來。誠沒有看她,眼睛盯住體育新聞。“老公,”雪穗說,“把電視的聲音關小一點,夏美會睡不著。”

    “那個房間聽不到吧。”

    “聽得到。正因為聽得到,才請你把音量調小。”

    這種說法很衝。誠聽了很不高興,但仍默默拿起遙控器,降低音量。雪穗依然站著。誠感覺得到她的目光,也察覺到她似乎有話想說。

    是三澤千都留的事嗎?誠腦海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但這不可能。雪穗歎了口氣,“真羨慕你。”“啊?”他轉頭看她,“什麽?”

    “因為你每天可以這樣過呀,喝你的酒,看你的職棒報道……”“這有什麽不對?”

    “沒有說你不對,隻是說很羨慕。”雪穗掉頭走向臥室。“你先別走,你什麽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麽?有話就直說!”

    “聲音不要這麽大,會被聽到的。”雪穗皺起眉頭。“是你找我吵的。我問你,你到底想說什麽?”“沒有……”說完,雪穗轉身麵對誠,“我是在想,你難道沒有夢想、沒有抱負、不求上進嗎?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放棄一切努力,不再磨煉自己,每天就這樣無所事事地老去嗎?我隻是這樣想。”

    誠的神經很難不受到這幾句話的刺激,他陡然間感到全身發熱。

    “你是想說,你有抱負,又求上進?你也不過是在裝女強人的樣子!”

    “我可是認真在做。”“店是誰的?那是我買給你的!”

    “我們付了房租呀,而且,你不是用賣掉家裏地產的錢買的嗎?有什麽好驕傲的!”誠站起來,瞪著雪穗,她還以淩厲的眼神。“我要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她說,“你最好也早點睡,酒別喝過頭了。”

    “不用你管。”

    “那好,晚安。”雪穗一邊的眉毛挑了一下,消失在臥室裏。

    誠在沙發上坐下,抓住酒瓶,往隻剩一小塊冰的酒杯裏猛倒。他喝了一大口,味道比平常辛辣。

    一醒來,誠便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皺著眉頭,揉揉視線模糊的眼睛,看到了雪穗坐在梳妝台前化妝的背影。他看看鬧鍾,差不多該起床了,身體卻像鉛一樣重。他想和雪穗說話,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不知為何,她的身影感覺非常遙遠。但一看到她映在鏡中的麵孔,他不禁覺得奇怪,因為她一隻眼睛上戴著眼罩。

    “你那是怎麽了?”他問。

    塗完口紅、正在整理化妝包的雪穗停下手上的動作。“什麽怎麽了?”

    “你的左眼,為什麽戴著眼罩?”

    雪穗緩緩轉過身來,像能劇麵具一般麵無表情。“因為昨晚那件事。”

    “哪件事?”“你不記得了?”

    誠沒說話,努力想喚起昨晚的記憶。他和雪穗吵了幾句,然後多喝了一點酒。到這裏他都還記得,但之後發生了什麽卻想不起來,隻恍恍惚惚記得非常困倦。但那之後他完全沒了印象,頭痛也讓他無法迴想。

    “我做了什麽?”誠問。“昨天晚上我睡了之後,你突然掀開我的被子……”雪穗咽了一口唾沫才繼續,“不知道吼了什麽,就動手打我。”“什麽?”誠睜大了眼睛,“我沒有!”

    “你在說什麽,明明就動手了。我的腦袋、我的臉……才會變成這樣。”

    “我完全……沒印象了。”

    “也難怪,你好像醉了。”雪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門口。

    “等等,”誠叫住她,“我真的不記得了。”

    “是嗎?我卻忘不了。”“雪穗,”他試圖調整唿吸,腦中一片混亂,“如果我動了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雪穗站著俯視他片刻,說:“我下星期六迴來。”說完便開門離去。誠倒迴床上,凝視著天花板,試著再度迴憶。但他仍然什麽都想不起來。

    9

    千都留手上的平底玻璃酒杯裏,冰塊叮當作響。她的眼睛下緣有些泛紅。“今天真的很開心,聊了這麽多,又吃了好吃的東西。”她像唱歌一般緩緩地左右晃動腦袋。

    “我也開心極了,好久沒這麽痛快了。”誠一隻胳膊肘架在吧台上,身體朝向她,“這都要感謝你,今天真的要謝謝你陪我。”這句話要是被別人聽見,不免令人臉紅,所幸酒保並不在旁邊。

    他們在赤阪的某家酒店。在法國餐廳用餐後,兩人來到這裏。

    “應該道謝的是我,總覺得這幾年來的鬱悶一下子全煙消雲散了。”“你有什麽鬱悶的事嗎?”

    “當然嘍,人家也是有很多煩惱的。”說著,千都留喝了一口“新加坡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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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啊,”誠搖著裝了“芝華士”的玻璃杯說,“能遇見你真的很高興,甚至想感謝上天。”

    這句話可以解釋為大膽的告白,千都留微笑著,微微垂下眼睛。

    “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一聽他這麽說,千都留抬起頭來,眼睛有些濕潤。

    “大約三年前,我結婚了。但事實上,在結婚典禮前一天,我作了一個重大決定,到某個地方去了一趟。”

    千都留偏著頭,笑容從她臉上消失了。

    “我要告訴你此事的經過。”

    “好的。”

    “但是,”他說,“要在我們兩人獨處的地方。”

    她似乎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誠把右手伸到她麵前攤開,手心裏是一把酒店的房間鑰匙。

    千都留低著頭,默不作聲。誠十分明白她心中正激烈鬥爭。

    “我剛才說的某個地方,”他說,“就是公園美景,那天晚上你預訂的那家酒店。”

    她再度抬起頭來,這次,她的眼圈紅了。

    “去房間吧。”

    千都留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前往酒店房間的路上,誠告訴自己,這樣才對。自己以前走錯了路,現在,他總算找到了正確的路標。他停在房門前,把鑰匙插進鎖孔。

    10

    委托人叫高宮雪穗,是個臉蛋漂亮得足以做明星的少婦,然而她的表情卻和其他人一樣黯淡。

    “這麽說,是您先生要求您和他離婚的了?”

    “是的。”“理由他卻不肯明說,是嗎?隻說沒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您心裏有沒有懷疑什麽?”

    委托人聞言先是顯得有些猶豫,然後才說:“他好像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這個是我請人調查的。”

    她從香奈兒包裏拿出幾張照片,上麵清楚地拍到一對男女在各種不同的地方約會。男方是頭發三七分、一臉勤懇老實相的上班族,女方是短發的年輕姑娘,兩人看上去顯然沉醉在無比的幸福中。

    “您曾經問過您先生這位小姐是誰嗎?”

    “還沒有,我想先跟您談完再決定。”“明白了。您有分手的意願嗎?”

    “有。我想我們已經無法挽迴,以前我就這麽想了。”“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您有了這種想法?”

    “我想應該是他和這位小姐交往後才開始的,他有時候會動粗……不過隻是喝醉的時候。”

    “真是太過分了。有人知道此事嗎?我是說,誰能夠作證?”

    “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不過,有一次剛好我們店裏的女孩來我家裏過夜。我想她應該記得。”

    “我明白了。”女律師一邊記錄談話內容,一邊想,有了證人,要對方就範就太容易了。那種乍看之下像好好先生,卻迴家欺淩老婆的紙老虎,是她最厭惡的類型。

    “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樣對我。他以前明明那麽溫柔……”高宮雪穗用雪白的雙手掩住嘴,開始啜泣。

    注釋:

    [1]江川指江川卓,原選手指原辰德,均為日本職業棒球讀賣巨人隊著名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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