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被圍繞著成為話題的中心,這在江利子過去的人生中從未發生。以往遇到這種場麵時,圓圈的中心都是雪穗,今天她卻在不遠處微笑。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永明大學的男社員也一樣,一看到她便立刻靠過來。然後,對她提出種種問題。“哎,你是怎麽了,變這麽多?”“是有什麽心境上的變化嗎?”“失戀了,還是交了男朋友?”

    江利子從來不知道原來受人關注是這麽愉快的一件事,她對於向來引人注目的雪穗再次感到羨慕。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樂意看到她的改變。社團學姐當中,有人刻意把她當作透明人。像倉橋香苗,就不懷好意地打量江利子,對她說出“要打扮,你等下輩子吧”的話。但是,她似乎並沒有發現,改變江利子的正是自己的男友。

    在練習開始前,江利子被二年級的學姐叫去。

    “算一下社費的支出。”長發的學姐遞給她一個咖啡色袋子,“賬簿和上年度的收據都在裏麵,把日期和金額填一填,再把每個月的支出算出來。知道了嗎?”

    “請問,要什麽時候做好?”

    “今天練習結束前。”學姐向背後瞄了一眼,“是倉橋學姐交代的。”

    “啊,好的,我知道了。”

    等二年級的學姐走了,雪穗靠過來。“真不講理,這樣江利子不就沒有時間練習了嗎?我來幫忙。”

    “沒關係,應該很快就可以做完。”

    江利子看了看袋子,裏麵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收據。她拿出賬簿打開一看,這兩三年來的賬目全部付諸闕如。

    有東西掉了,撿起來一看,是一張塑料卡片。

    “這不是銀行卡嗎?”雪穗說,“大概是社費賬戶的吧。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塞在這種地方,要是被偷還了得。”

    “可是,不知道密碼就不能用啊。”江利子說。她想起父親最近也辦了銀行卡,卻抱怨說沒有把握正確操作機器,所以從來沒拿它取過錢。

    “話是沒錯……”雪穗好像還想說什麽。

    江利子看看卡片正麵,上麵印著“三協銀行”的字樣。

    江利子在練習場所一角開始記賬,但比預期的還要耗時。中途雪穗也來幫忙,但計算完畢、全部登記入簿後,練習已經結束了。

    她們倆拿著賬簿,走在體育館的走廊上,要把東西交還給應該還在更衣室的倉橋香苗。其他社員幾乎都已離開。

    “真不知道今天是來做什麽的。”雪穗懶洋洋地說。

    就在她們到達女子更衣室前的時候,裏麵傳來了說話聲。“我告訴你,你少瞧不起人了!”

    江利子立刻停下腳步,那是倉橋香苗的聲音。“我沒有瞧不起你,就是因為尊重你,才會找你好好談談!”“這是哪門子尊重?這就叫瞧不起人!”

    門猛地被打開,倉橋香苗怒氣衝衝地衝了出來。她似乎沒把她們兩個看在眼裏,不發一語地沿走廊快步離去。現場的氣氛讓江利子她們實在不敢出聲叫她。

    接著,筱塚一成走出房間,看到她們,露出苦笑。“原來你們在這裏。看樣子,好像讓你們聽到了一些難堪的話。”

    “學長不追過去嗎?”雪穗問。

    “不用了。”他簡短地迴答,“你們也要走了吧?我送你們。”

    “啊,我有事。”雪穗立刻說,“請學長送江利子就好。”“雪穗……”

    “下次我再把賬簿交還給倉橋學姐。”雪穗從江利子手裏拿走袋子。“唐澤,真不用嗎?”

    “是的。那麽,江利子就麻煩學長了。”低頭施禮後,雪穗便朝倉橋香苗離開的方向走去。

    一成歎了口氣。“唐澤大概是不想當電燈泡。”“倉橋學姐那邊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已經沒事了。”一成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已經結束了。”

    6

    身穿黑色迷你裙的女孩在鏡子裏笑著。裙子很短,大腿外露,這種衣服她以前絕對不敢穿。即使如此,江利子還是轉了一圈,心想,他應該會喜歡。

    “覺得怎麽樣?”女店員來了,看到她的模樣,笑著說,“哇!非常好看呢。”聽起來不像奉承。

    “我要買這件。”江利子說。雖然不是名牌,但穿起來很好看。離開服飾店,天已經全黑了。江利子朝著車站加快腳步。已經進入五月中旬了。她在心裏數著,這是這個月第四件新衣服。最近她經常單獨去購物,因為這樣心情比較輕鬆。到處尋找一成可能會喜歡的衣服,走到雙腿僵硬,卻讓她感到欣喜。她當然不能要雪穗陪她,況且,她仍有些羞澀。

    經過百貨公司的展示櫥窗時,看見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如果是兩個月前,她可能會認不出現在的自己。她現在極為關心容貌,不時在意在他人眼裏特別是在一成眼裏的她是什麽樣子,對於研究化妝方法、尋找合適的時尚感也不遺餘力。而且,她能夠感覺到下的功夫越多,鏡子裏的模樣便越美。這讓她雀躍不已。

    “江利子,你真的變漂亮了。看得出你一天比一天美,就好像從蛹羽化成蝶一樣。”雪穗也這麽說。

    “別這樣啦!你這樣講,我會害羞的。”

    “可這是真的呀。”說著,雪穗點點頭。

    她還記得一成以繭所作的比喻,她很想早點變成真正的女人,破繭而出。

    她和一成的約會已經超過十次。一成正式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就是在他和倉橋香苗吵架的那一天。在開車送她迴家的路上,他對她說:“希望你和我交往。”

    “因為和倉橋學姐分手了,才和我交往嗎?”當時她這麽問。

    一成搖搖頭。“我本就打算和她分手。你出現了,讓我下定決心。”

    “如果知道我和學長開始交往,倉橋學姐一定會生氣的。”

    “暫時保密就好了,隻要我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不可能的,一定會被看出來。”

    “那就到時候再說,我會想辦法,不讓你為難。”“可是……”江利子隻說了這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一成把車停在路邊。兩分鍾後,他吻了江利子。

    從那一刻起,江利子便有如置身夢中,甚至擔心自己不配享有如此美好的一切。

    他們兩人的關係在社交舞社內似乎隱瞞得很好,她隻告訴了雪穗一個人,其他人都不知情。證據就是這兩個星期來,有兩個男社員約江利子,她自然予以拒絕。這種事也是她以前無法想象的。隻是,她對倉橋香苗仍不無芥蒂。

    後來,香苗隻出席過兩次練習。香苗自然不想與一成碰麵,但江利子認為,她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新女友也是原因之一。她們有時在女子大學內碰麵,每次她都以能射穿人身體般銳利的眼神瞪著江利子。由於她是學姐,江利子會主動打招唿,但香苗從不迴應。

    這件事她並沒有告訴一成,但她覺得應該找他商量一下。

    總之,除了這一點,江利子很幸福,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甚至會忍不住笑出來。

    提著裝了衣服的紙袋,江利子迴到家附近。再過五分鍾,就能看到一棟兩層樓的舊民宅。

    抬頭仰望天空,星星露臉了。知道明天也會是晴天,她放下心來。明天是星期五,可以見到一成,她打算穿新衣服。

    發現自己在下意識地笑,江利子自顧自害羞起來。

    7

    鈴聲響了三下,有人接起電話。“喂,川島家。”電話裏傳來江利子母親的聲音。

    “喂,您好,敝姓筱塚,請問江利子在家嗎?”一成說。霎時間,對方沉默了。他有不祥的預感。

    “她出去了。”她母親說,一成也料到她會這麽迴答。“請問她什麽時候迴來?”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好意思,請問她去了哪裏?不管我什麽時候打,她總是不在家。”

    這是本周以來的第三通電話。

    “她剛好出門,到親戚家去了。”她母親的聲音有點狼狽,這讓一成感到焦躁。

    “那麽,可以請她迴來之後給我一個電話嗎?說是永明大學的筱塚,她應該就知道了。”

    “筱塚……對嗎?”

    “麻煩您了。”“那個……”

    “請說。”

    聽到一成的迴應,她母親沒有立刻迴答。幾秒鍾後,聲音總算傳了過來。“那個,真是令人難以啟齒,不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啊?”

    “承蒙你的好意,和她交往過一陣子。但是她年紀還小,請你去找別人吧,她也認為這樣更好。”

    “請等一下,請問您是什麽意思?是她親口說不想再和我交往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總而言之,她不能再和你交往了。對不起,我們有苦衷,請你不要追究。再見。”

    “啊!等等……”

    叫聲來不及傳達,或者應該說是對方刻意忽視,電話被掛斷了。一成離開電話亭,完全不明所以。

    和江利子失去聯絡已經超過一周,最後一次通電話是上星期三,她說第二天要去買衣服,星期五會穿新衣服去練習。但是,星期五的練習她卻突然請假。這事據說曾經與社團聯絡,是唐澤雪穗打電話來,說教授突然指派雜務,她和江利子都無法參加當天的練習。

    那天晚上,一成打電話到江利子家。但是,就和今天一樣,被告知她去了親戚家,當晚不會迴來。星期六晚上他也打過電話,那時她仍不在家。江利子的母親明顯是在找借口搪塞,語氣很不自然,給人一種窘迫的感覺,似乎認為一成的電話是種麻煩。後來他又打了好幾次,均得到同樣的迴答。雖然他留言請對方轉告,要江利子迴家後打電話給他,但或許是沒有順利傳達,她一次也沒有迴電。

    此後,江利子始終沒有出席社交舞社的練習。不僅江利子,連唐澤雪穗也沒有來,想問也無從問起。今天是星期五,她們依舊沒有現身,他便在練習途中溜出來打電話,對方卻突然做出那番聲明。

    一成無論如何想不出江利子突然討厭他的理由。江利子母親的話也沒有這樣的意味。她說“我們有苦衷”,究竟是指什麽呢?種種思緒在腦海裏盤旋,一成迴到位於體育館內的練習場地。一個女社員一看到他便跑過來。“筱塚學長,有一個奇怪的電話找你。”

    “怎麽?”“說要找清華女子大學的社交舞社負責人,我說倉橋學姐請假,他就說,永明大學的社長也可以。”“是誰?”

    “他沒說。”

    “知道了。”

    一成走到體育館一樓的辦公室,放在門衛前方的電話聽筒還沒有掛迴去。一成征得門衛的同意後,拿起聽筒。“喂,您好。”

    “永明大學的社長嗎?”一個男子的聲音問道,聲音很低,但似乎很年輕。

    “是。”“清華有個姓倉橋的女人吧,倉橋香苗?”

    “有是有,那又怎麽樣?”配合對方,一成講起話來也不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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