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女子迴應。她眼睛四周化了濃妝,耳垂上還掛著鮮紅色的圓形耳環。雖然已盡力修飾,但看起來果然不像二十幾歲,眼睛下方也已浮現小細紋。女子把視線移到友彥他們身上。友彥覺得她的目光如複印機的曝光燈一般,把他倆快速地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

    “你朋友啊?”女子對桐原說。“是,兩個都是帥哥吧?”

    聽到他的話,女子嗬嗬地笑了,然後說聲“請進”,把門開大了一些。友彥跟著桐原進入室內,進了玄關就是廚房兼餐廳。裏麵有餐桌和椅子,但除了一個固定的架子,連碗櫃之類的東西也付之闕如,也沒看到烹飪用具,一台個人用的小冰箱和放在上麵的微波爐也毫無生活氣息。友彥推測,這套房子平常沒有人住,隻是租來別有他用。

    短發女子打開裏麵的和式拉門。屋裏有兩間六疊大的和室,但是隔間的拉門已經移除,形成了一個細長的房間,房間盡頭有一張簡易鐵床。

    房間中央有一台電視,前麵坐著另外兩名女子。其中一個很瘦,棕色頭發紮成馬尾,但針織長裙的胸部豐滿地鼓起。另一個穿著牛仔迷你裙,上身套著牛仔外套,圓臉龐,及肩的頭發燙成大波浪。三人中她的五官看起來最平板,不過這可能是其他兩人妝太濃的緣故。

    “怎麽這麽慢呀。”馬尾女子對桐原說,不過並不是生氣的語氣。

    “對不起,因為有很多事情要一步步來。”桐原笑著道歉。“什麽事情?一定是解釋在等他們的是什麽樣的大嬸對不對?”

    “怎麽會呢?”桐原踏進房間,在榻榻米上盤腿坐下,然後以目光示意友彥他們也坐下來。友彥和村下都坐下後,桐原卻立刻起身,讓位給短發女子。這麽一來,友彥和村下便被夾在三個女人之間。“請問三位,喝啤酒好嗎?”桐原問她們。

    “好呀。”三人點頭迴答。

    “你們兩個,啤酒可以吧?”不等友彥他們迴答,桐原就進了廚房,隨即傳出開冰箱拿啤酒瓶的聲音。

    “你常喝酒嗎?”馬尾女問友彥。

    “偶爾。”他迴答。“酒量好嗎?”

    “不太好。”他帶著和善的笑容搖頭。

    友彥發現女人們在交換眼色。他不知道她們是什麽意思,但是看樣子,她們對桐原帶來的兩個高中生的外表並無不滿,所以暫時可以放心。友彥覺得房間很暗,原來玻璃窗外還有防雨窗,而且照明全靠一個罩了藤質燈罩的燈泡。友彥想,可能是為了掩飾女子的年紀,才把房間弄得這麽暗。馬尾女的皮膚和他的女同學完全不同,在身邊近看時一目了然。

    桐原用托盤端來三瓶啤酒、五個玻璃杯,以及盛了柿種米果和花生的盤子。他把這些東西放在眾人麵前,又立刻迴到廚房,接著送來一個大比薩。“你們兩個餓了吧?”桐原說著看看友彥和村下。

    女子和友彥他們互相斟酒,開始幹杯。桐原在廚房翻找著包。友彥想,他不喝啤酒嗎?

    “有沒有女朋友?”馬尾女又問友彥。

    “唔,沒有。”“真的?為什麽?”

    “為什麽啊……不知道,就是沒有。”“學校裏應該有很多可愛的女生吧?”“有嗎?”友彥拿著玻璃杯,歪著頭。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眼光很高。”

    “哪有,我才沒有呢。”

    “照我看,你要交幾個女朋友都沒問題,你就放手去追嘛。”

    “可是,真的沒幾個可愛的。”

    “是嗎?真可惜。”說著,馬尾女把右手放在友彥大腿上。

    和女子的對話,正如桐原先前所說,你來我往的都是沒有意義的話語。這樣真的就有錢可拿嗎?友彥覺得不可思議。

    話很多的是短發女和馬尾女,牛仔女隻是喝啤酒,聽大家聊天,笑容也有點不自然。短發女和馬尾女殷勤地勸酒,友彥來者不拒。半路上桐原交代過,若是對方勸煙勸酒,盡可能不要迴絕。

    “大家好像聊得很開心,來一點餘興節目吧。”過了三十分鍾左右,桐原說。此時友彥已微有醉意。

    “啊!新片?”短發女看著他,眼睛閃閃發光。

    “是啊,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

    友彥早就發現桐原在餐桌上組裝小型投影儀,他正想問桐原要做什麽。“什麽片子?”

    “這個嘛,看了就知道了。”桐原不懷好意地一笑,按下投影儀開關。機器發射出來的強光立刻在五人麵前的牆壁上形成一個大四方形,看來是要直接將白色牆麵當作屏幕。桐原對友彥說:“不好意思,幫忙關燈。”

    友彥探身關掉開關。這時,桐原開始播放影片。

    那是八毫米的彩色電影,沒有聲音。但沒播多久友彥就明白了是哪一類電影,因為徑直就出現赤裸的男女,而且一般電影中絕對不能拍出來的部分也一覽無餘。友彥心跳加速,這並不隻是喝啤酒有了醉意的結果。他雖然看過類似的照片,但影像還是第一次。

    “哇!好誇張!”

    “哦,原來有這種做法啊。”

    女人們可能是要掩飾尷尬,嬉鬧著發出評語,她們並不是對彼此說,而是朝向友彥和村下。馬尾女在友彥的耳邊輕聲說:“你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他這樣迴答的時候,聲音不中用地發抖。

    第一部影片大約十分鍾便結束了,桐原迅速更換錄像帶。在這個空當,短發女說:“怎麽好像變熱了。”她脫下襯衫,上身隻穿著胸罩。投影儀的光線把她的肌膚照得發白。

    就在她脫完衣服後,牛仔女突然站起來。“那個,我……”才說了這幾個字,嘴巴就閉上了,好像不知道說什麽好。

    調整機器的桐原問道:“要走嗎?”女人默默點頭。

    “是嗎?真遺憾。”

    在大家注視下,牛仔女走向玄關,刻意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觸。她走後,桐原鎖好門迴轉。

    短發女哧哧笑著說:“對她大概太刺激了吧。”

    “一定是三對二,隻有她落了單。都要怪亮沒有好好招唿她啦。”馬尾女說,聲音裏夾雜著優越感。

    “我是在觀望,不過,她好像沒辦法接受。”

    “虧我還特地找她來。”短發女說。

    “有什麽關係。好啦,繼續吧。”

    “好,馬上來。”桐原打開投影儀的開關,牆麵再度出現影像。馬尾女在第二部電影放到一半時脫掉長裙。衣服一脫掉,她便把身體靠過來,往友彥身上磨蹭,小聲耳語:“沒關係,你可以摸。”友彥勃起了。但是,這是因為被半裸的女人勾引,還是因為看了太過刺激的影片,他自己也不清楚。隻是到了這一刻,他方才明白這份工作真正的內容。他感到不安,並不是因為想逃避即將發生的事情,他擔心的是到底能不能做好這份工作。

    他還是處男。

    3

    友彥家位於國鐵阪和線美章園站旁,坐落在小小的商店街之後第一個轉角,一棟兩層木質日式住宅。

    “你迴來啦,真晚。晚飯呢?”看到他,母親房子便這麽問。已經將近十點了,以前晚歸會被嘮叨,但上高中後,很少再被說什麽。

    “吃過了。”簡短地迴答後,友彥迴到自己的房間。一樓一間三疊的和室是他的房間。以前是儲藏室,他上高中時,重新裝修作為他的房間。

    友彥一進房間在椅子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眼前機器的電源,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機器指的是個人電腦,時價將近一百萬元。東西當然不是他買的,是他從事電子機械製造工作的父親利用關係便宜買來的二手貨。當初他父親想學電腦,但才碰了兩三次便束之高閣。反而是友彥對其產生了興趣,靠著看書自學,現在已經會寫一些小有程度的程序了。

    確認電腦開啟後,友彥打開旁邊錄音機的電源,敲了敲鍵盤。不一會兒,錄音機開始轉動,從喇叭傳出的不是音樂,而是混雜了雜音和電子音的聲音。他把錄音機作為記憶裝置,將長長的程序轉換為電子信號,先以卡帶記錄,使用時再輸入電腦。比起過去使用的紙帶,卡帶雖然方便,但有輸入費時的缺點。

    花了將近二十分鍾輸入後,友彥再度敲鍵盤。十四英寸的黑白畫麵上顯示出“westworld”的字幕,接著,提出“y?yes=1no=0”的問題。友彥按下“1”,又按下迴車鍵。westworld是他自行製作的第一個電腦遊戲,一邊躲避緊追不舍的敵人,一邊尋找迷宮的出口,靈感來自尤·伯連納主演的同名電影。他玩這個遊戲有雙重樂趣,一重來自遊戲本身,一重為改造之樂。他總是邊玩邊尋找更有趣的創意,腦海裏一出現任何靈感,便暫停遊戲,立刻著手改良程序。使原本單純的遊戲日漸複雜的過程,讓他得到培育生物般的喜悅。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連續敲擊數字鍵,這是操作屏幕上人物的控製器。然而,今天他完全無法專心玩遊戲,玩到一半就膩了。即使因為一些不該犯的失誤被敵人打敗,他也一點都不懊悔。

    他歎了一口氣,雙手離開鍵盤,身體癱在椅子上,仰望斜前方。牆上貼著偶像明星的泳裝海報,他對大膽暴露的胸口和大腿看得出神,想象撫摸沾著水滴的肌膚的觸感,分明不久前才經曆過那麽異常的體驗,卻仍感覺到陽具即將產生變化。

    異常的體驗——難道不是嗎?他在腦海裏迴味短短數小時前發生的事,總覺得不真實。但是,那既不是夢境,也不是幻想,他非常清楚。

    看完三段八毫米影片後,性行為開始了。友彥,恐怕村下也一樣,完全由女人主導。友彥和馬尾女在床上,村下和短發女在被窩裏,雙雙互相交纏。兩個高中生在各自的對象指導下,經曆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性行為。在離開那兒之後,村下才說他也是處男。

    友彥兩度在馬尾女體內射精。第一次他渾渾噩噩的,第二次就稍微有點知覺了。自慰時從未體驗過的快感將他完全包圍,有一種精液大量迸射的感覺。其間女人們曾討論是否要換對象,但馬尾女不想換人,所以並沒有實行。

    提出“差不多該結束了”的是桐原。友彥看看時鍾,距離他們到公寓正好過了三個小時。

    桐原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她們也沒有要他加入,估計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但是,他也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當友彥他們汗水淋漓地和女子相擁時,他就坐在餐廳的椅子上。友彥在第一次射精後,呆呆地望向餐廳方向。桐原在昏暗中蹺著腳,麵向牆壁,靜靜地抽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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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離開公寓,他們便被桐原帶到附近的咖啡館,付了他們現金八千五百元。

    “明明說好一萬元……”友彥和村下不約而同地抗議。

    “我隻是扣掉餐飲費。比薩吃了,啤酒也喝了,不是嗎?這樣才一千五,已經很便宜了。”

    村下接受了這番說辭,友彥也不能再說什麽,而且剛經曆了初體驗,心情相當亢奮。

    “要是覺得還不錯,以後還要請你們幫忙。她們好像很滿意,以後或許還會找你們。”桐原滿意地說,但隨即神色一厲,“我先警告你們,絕對不能私下跟她們見麵。這種事情,當成生意的時候很少會出什麽意外;要是動歪腦筋,去個人交易,馬上就會變調。現在就答應我,絕對不私下跟她們見麵。”

    “不會的。”村下立刻應允。這麽一來,友彥連表示為難的機會都沒有了。“好,我也不會。”他迴答。桐原滿意地大大點頭。

    友彥迴想著桐原當時的表情,伸手插進牛仔褲後口袋。裏麵有一張紙,他拿出來,放在書桌上。

    紙上有一行數字,總共有七位,顯然是電話號碼。下麵隻寫著“夕子”。

    那是他離開房間時馬尾女迅速塞給他的。

    4

    有些醉了。多少年沒有獨自喝酒了?她找不到答案,久得讓她想不起來。可悲的是沒有半個男人來向她搭訕。

    迴到公寓,打開房間的燈,玻璃門映出自己的身影,因為她出門時沒有拉上窗簾。西口奈美江走近玻璃門,心情更加沉重。牛仔短裙、牛仔外套配紅色t恤,一點都不適合她。就算把以前的衣服翻出來故作年輕,也隻是讓自己更難堪罷了,那些高中生一定也這麽想。

    她拉上窗簾,隨手把外衣脫掉,全身上下隻剩下內衣之後,跌坐在梳妝台前。鏡子裏有一張肌膚已失去光澤的女人的臉龐,眼中毫無神采。那是一張徒然度日、年華老去的女人的臉。

    她拉過包,取出裏麵的香煙和打火機,點著火,把煙吹向梳妝台。鏡子裏的女人麵孔登時如蒙了紗一般。如果什麽時候看都是這樣就好了,她想,這樣就看不到小細紋了。

    剛才公寓裏播放的淫穢影片在腦海裏複蘇。

    “你要不要來一次試試看?一定不會後悔的。每天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又有什麽意義呢?放心,保證好玩。不偶爾接觸一下年輕人會老得更快的。”

    前天,職場前輩川田和子來邀她。若是平時,她一定一口迴絕,但是,有件事在她背後推了一把。那就是,如果不趁現在改變自己,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想法。雖然猶豫再三,她還是答應了,和子為此異常興奮。

    然而,奈美江終究逃走了,她無法置身那種異常的世界。眼看著和子她們使出渾身解數色誘高中生的模樣,讓她產生一種反胃般的不快。

    不過,她不認為那有什麽不好。有些女人在那種情境下能放鬆身心,隻是她並不是那種人。

    她望著牆上的日曆,明天又要工作了,為這種無聊的事情浪費了寶貴的休假。西口小姐昨天去約會嗎?上司和後進一定會語帶諷刺地這樣問。一想到他們的表情,心情就很沉重。明天要第一個上班,然後全心投入工作。這麽一來,他們應該很難找她說話吧?把鬧鍾時間調早一點……

    鍾?

    拿起梳子梳了兩三下頭發,奈美江的手停了下來,她注意到一件事。霍然一驚的她打開身旁的包,翻遍了裏麵的東西,就是找不到。糟糕!奈美江咬著嘴唇。看來她忘記帶迴來了,而且還把它留在了一個很要命的地方。

    她的手表不見了。那不是什麽高檔貨,她向來出門時都戴著,因為她認為弄丟了也不會心疼。神奇的是它始終沒有丟,就這樣慢慢便產生了感情——就是這樣一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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