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容精神恍惚,茫然無措地走出縣衙。

    聶德和還是那句話,聶遠臻帶著沈墨然不知去向。

    早知是如此,那日她就跟著沈墨然一起出去,什麽情況也好問個明白,現在這般不清不楚無處抓撓,比落進油鍋煎炸還難受。。

    阮梨容想哭,卻不敢流淚。肖氏自聶遠臻退親後一直顫顫驚驚寵著她,生怕她不開心。

    沈墨然出事了,她都不敢給爹娘知道她喜歡沈墨然。

    北風唿嘯著刮過來,凜凜寒氣劈頭蓋臉像要把人剮刮。

    沈墨然那日匆忙中還怕她著涼,她得保重自己,不辜負他的一番情意。阮梨容攏了攏身上的細絹絲羽紗麵白狐皮裏披風,緩緩抬腿往家裏走。

    一記大力的擊打拍在阮梨容肩膀上,阮梨容未及看清來人,身體側仰向香檀河栽去。

    “我在你身後跟了那麽久,你居然沒發現?”苻錦歎息,敏捷地撈住阮梨容。

    麵前女子穿著香羅色宮錦鈿花彩蝶上衫,配著同色的蠶錦細紋軟羅裙,領口和腰帶用了五彩絲線串起珍珠堆疊點綴,精巧奢麗,光彩奪目。

    往上看,來人明豔豔的臉,烏發挽了飛月髻,插著亮晃晃的七彩吊雀寶石釵,特意挑垂的幾綹碎發在風中與白皙的臉頰緾綿,帶出張揚驕傲的別樣風采。

    “你是公主?”疑問的言語,眼神卻是肯定的。

    “正是我。”苻錦昂頭挺胸,示威地看著阮梨容。

    沈墨然於苻錦沒有半分情意,阮梨容吃不起醋,淺淺一笑,誇道:“公主真美。”

    “那是,就算我不是公主,我還是洛京四大美人之一。”苻錦聽到誇獎,頗為受用。

    阮梨容心中憂鬱,沒心思和她閑話,欲迴家,苻錦堵住了她行進的路。

    “公主這麽美,想必有許多愛慕者。”阮梨容敷衍道,身體往一側斜。

    無心之語,苻錦卻被挖了痛處,麵上的傲色被臊紅代替。她皇兄要把她許給這個那個,她都拒絕了,可是,那些男人也沒有一個死緾爛打要娶她。

    “我可以救沈墨然。”苻錦揚眉。

    阮梨容抬起的腳收迴,飄忽的眼神聚在苻錦美麗的眼睛上,祈盼的急切無法遮掩。

    “公主,墨然因為什麽給遠臻抓起來?”

    “原因你不用管,隻要我到我皇兄麵前說句話,沈墨然天大的罪也可以赦免

    。”苻錦說了一半頓住,斜晲著阮梨容等她追問哀求。

    阮梨容靜靜看她,不接口。

    “隻要你答應我,嫁給聶遠臻,不和我搶沈墨然。”苻錦憋不住,自己接著說了下去。

    “聶大哥知道我喜歡的是墨然,不會娶我的。”阮梨容淡淡道。

    “等我和沈墨然成親了,他自然就想娶你。”苻錦有些不確定。

    “你安排我見聶大哥,我先問問他的意思。”阮梨容低聲道,沒有應下苻錦的條件,卻又露出要應下的意思。

    修七聽苻錦說阮梨容要見聶遠臻,偷偷抹了一把汗。

    給阮梨容見到聶遠臻,聶遠臻還不什麽都說了。

    “公主,你想不想嫁沈墨然?想嫁,就別和阮梨容說什麽,隻要她答應下來便是。”

    “聶遠臻好像不是那種會奪朋友心上人的人,阮梨容答應了,他不娶還是白費勁。”苻錦煩躁地道:“這麽乘人之危威脅阮梨容,實非君子所為。”

    “好像是,公主,你別再和阮梨容見麵,也別追問她口訊,由她自己決定。”

    阮梨容真是太狡猾,苻錦再和她見麵,恐怕要給她套問出實情。

    “有道理。”苻錦甩頭,修七揣掇她要脅阮梨容,她心中本就有幾分鄙厭這等小人行徑。

    苻錦又易容潛迴甄家,阮梨容左等右等,沒有等到苻錦迴信,卻等來了陶勝風和陶羽衣。

    陶勝風的話傳進耳朵裏,帶來雷鳴電閃的震顫,震的阮梨容不知如何是好。

    前朝太子餘孽,是死罪吧?

    冷氣侵蝕滲透到身體各處,心髒都被凍住了。

    “我這兩日命手下的人查過,朝廷中確是傳揚著,說前朝太子被皇上處死時,有一得幸過的宮女逃脫了,遺有一子。”

    若是這樣的重罪,隻怕除了苻錦,沒人救得了沈墨然。

    要不要答應苻錦呢?阮梨容思緒糾結沉浮,恍惚中,沈墨然的臉浮現在眼前。

    “梨容,除了你,我不會要任何女人。”他在看著她,滿眼的情意,眼情堅定,不容置疑。

    陶勝風過來找自己,直言沈墨然的事,應該是知道自己跟沈墨然兩情相悅了,阮梨容也不再作掩飾,問道:“陶爺,有辦法救墨然嗎?”

    “本來墨然是不是沈家兒子,沈伯母是最說得清的,可是之前我追問她,她閉口不言,昨晚又

    懸梁自絕了。”

    沈馬氏懸梁自絕死了!阮梨容啊地一聲,霎時惶恐起來。

    沈墨然那日說的話,聶遠臻了解內情清楚,陶勝風卻糊塗,他與阮梨容想的是一樣的,隻道沈馬氏是畏罪自殺,沈墨然是她從外麵抱迴來的,不是沈千山的兒子。

    “這樣的重罪,不會由地方官處置,定是押解進京,我和羽衣現在就迴京,試試看能不能找關係保墨然免於死罪。”

    “我和你們一起走。”陶勝風再有錢,隻是商戶,她要親上京城,找她娘和夏相想辦法。

    刻不容緩,怕阮莫儒和肖氏憂心,阮梨容隻和他們道陶勝風陶羽衣要迴京,自己跟他們一路上京去找丁氏。

    陶家的馬車寬敞舒適又走得快,況有陶羽衣同路,阮梨容也沒坐自家馬車,和陶勝風陶羽衣一起上了陶家的馬車。

    “梨容,我們從墨然哥哥家出來時,他家亂哄哄的。”三人剛落坐,陶羽衣呱啦呱啦大聲講起來。

    哪能不亂,獨子變成別人的兒子,主母又死了。阮梨容倦倦地聽著,心中想著,十年沒見麵,娘親不知可好,求夏相幫沈墨然求情保命,不知會不會給他帶去麻煩……

    “梨容,你想不到吧,墨然哥哥的姨媽,和他爹搞上了。”

    “女孩子家說這些做什麽。”陶勝風喝道,從車廂側櫃子裏摸出一瓶酒遞給阮梨容,“阮姑娘,要不要喝幾口潤潤,你的臉色很差。”

    “是酒嗎?”陶羽衣搶過去,拔出塞子嗅了嗅,嚷道:“好香,我要喝。”也不拿杯子倒,仰起脖子往嘴裏傾。

    “倒杯子裏,別一個人喝光。”陶勝風手伸得快,一把搶過來。

    “哥你對我這麽兇,怎麽對梨容就細聲細氣的。”陶羽衣嘟嚷,“哥你這麽關心梨容,不會是喜歡梨容吧?”

    口無遮攔不是這麽著的,阮梨容苦笑搖頭,抬眼卻見陶勝風低下頭,冰山似的麵孔緊張得流露出青澀羞怯的模樣,著實嫵媚可愛。

    阮梨容刹那間嚇得心髒狂跳。

    “哥,你真的喜歡梨容?”陶羽衣捉住陶勝風通紅的耳朵,叫聲更大了。

    給陶羽衣再糾緾下去,陶勝風撐不住了,阮梨容急道:“羽衣,沈府裏因為什麽事鬧哄哄?墨然的小姨和他爹怎麽迴事?”

    “哎,忒不要臉的女人。”陶羽衣鬆開陶勝風耳朵,揮揮手,像拔掃垃圾一樣,撇嘴道:“沈伯母死了,本來

    ,喪事家事都該沈麗妍接管安排,沈伯父卻讓葉薇薇她娘來管,然後,後來嚷嚷出,好像沈伯母的頭七後,沈伯父就要娶葉薇薇她娘做繼室,聽來沈伯父老早就和葉薇薇她娘鬼混到一塊兒了……”

    陶羽衣學說起沈麗妍和葉薇薇母女吵架,髒言穢語不斷,陶勝風嘴角抽搐,為自個的教導無方臊得麵紅耳赤。

    阮梨容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她額角突突跳,腦子閃過一絲清明,想抓住,卻又捉不到什麽,整個人像被困在沉重幽暗的深海裏,動不了掙不開,隨波沉浮。

    馬車駛出香檀城,陶羽衣啐兩口,哼一聲表示不屑,“太不要臉了,連自己姐夫都勾搭,難怪一直巴著不肯迴家。”

    巴著不肯迴家,阮梨容迷怔的思緒終於浮出水麵,她抓住了想抓沒抓住的。

    “陶爺,墨然他娘死後,你們見過嗎?”

    “見過的,上過香。”

    “你看著她的麵容什麽樣?”

    陶勝風迴想了一下,道:“好像很平靜的。”說完,也覺到不對,雙目精光一閃,道:“你懷疑,沈伯母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葉馬氏為了嫁給沈千山當繼室,借著這個機會害死她?”

    “不錯。”

    沈馬氏如果不是畏罪自殺,那麽,沈墨然便有可能不是前朝太子之子。

    從根本上溯源查找,比找關係免死罪更易,陶勝風大喜,掀起車簾大喝:“調頭,迴香檀。”

    馬車往來路疾馳。

    “梨容,這,你們不是沈家什麽人,杵作驗屍要開胸剖腹等等,沈千山不會答應的,此事,伯父也無能為力。”聶德和為難地搓手。這是麵子上的話,實情他無法相告,聶遠臻與修七的安排本是用縣衙的差役協助押送沈墨然進京,後來又突然改變。

    囚車如今還在縣衙裏,聶遠臻卻帶著沈墨然不見了,他不知內中還有什麽隱秘,怕輕舉妄動壞了聶遠臻的計劃。

    聶德和不肯審察,如何是好?出了縣衙後,阮梨容嘴唇都咬破了。

    到京城請人來,隻怕葉馬氏作賊心虛,找個借口焚葬沈馬氏,到時連驗屍都不能了。

    “阮姑娘,你和墨然的關係尚未明確,出麵易招非議,你先迴家等消息。羽衣,你馬上去沈家配合你姚叔守住靈堂,守著沈伯母的屍體不要給人藏匿或破壞,我去擊鼓申冤,要求開堂審訊杵作驗屍。”

    “陶爺,多謝!”阮梨容哽咽著喊

    了一聲,眼睫顫動,淚水幾欲滴落。

    “不就擊個鼓申冤嘛,謝什麽,太客氣了。”陶羽衣咂嘴,一臉的興奮,“哥,這麽說墨然哥哥是沒事了?要不,由我去擊鼓鳴冤吧,那鼓敲起來肯定好玩。”

    “別胡說,女孩子不要總在外拋頭露麵。”陶勝風揉揉陶羽衣頭發,把她的臉往下按,眼睛看著阮梨容,遞了一個不必放在心上的表情。

    律法規定,隻有重大冤情方能擊鼓鳴冤,有人擊鼓鳴冤,州縣父母官必須立刻升堂審訊,而告狀者,則需受笞杖二十大板。

    阮梨容很想自己擊鼓告狀,然而,香檀城這麽小,自己這邊擊鼓,那邊家裏人不需多時便知道,阮梨容萬不敢自己身受苔杖刺激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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