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沈千山轟走後,阮梨容越想越氣,恨不得跑沈家,抓住沈墨然踢打一番。

    忍住怒火,阮梨容出了廳堂往西側院而去,方才吩咐巧嫣春柳守著肖氏,卻沒有囑她們不要給寧海天診脈,不知父親特特的交待不需診脈有何深意,得去看著些。

    阮莫儒從鏢局迴來了,父女倆路上遇上。

    見女兒眼眶紅紅的,阮莫儒嚇了一跳。“梨容,出什麽事了?”

    “爹,沈家父子欺人太甚……”把方才的經過說了,阮梨容大罵沈墨然。“原來昨晚夜裏過來,就是為了造謠生非。”

    沈墨然不是那樣的人,沈千山說出那番話,想是誤會了,想到沈墨然昨晚離去時腳步踉蹌,阮莫儒有些擔心。

    沈墨然莫不是傷得很重人事不醒?不然怎會由著沈千山胡言亂語。阮莫儒尋思著,先看看妻子的情況,等會兒使個人去沈家探望沈墨然。

    西側院裏喜氣洋洋,肖氏醒了,精神很好,寧海天在外間桌前坐著。

    “娘,好些了嗎?”阮梨容匆匆朝寧海天施了一禮,急忙掀開帷幔進裏麵。

    “好多了,寧先生診過脈,道無礙了。”肖氏流淚看女兒,眉眼帶著笑,眼睛亮閃閃的璀璨奪目,“梨容,來,給娘抱抱。”

    “娘。”阮梨容含笑喊了一聲,輕偎進肖氏懷裏撒嬌。

    這麽快好轉,沈墨然喂妻子服下的藥,難道真是自己猜測的?阮莫儒暗感不安,揮手讓服侍的丫鬟退下,衝寧海天行禮致謝。

    “莫多禮,在下寸功未有。”寧海天笑著擺手,道:“俱是迴生丸的功勞,沒想到阮老爺子府上正好有迴生丸,阮夫人身體無礙了,母子平安。”

    沈墨然送來的真的是迴生丸!他哪來的迴生丸?阮莫儒有種落進冰窖的寒顫。

    這事兒外泄了,會不會給沈墨然帶去滅頂之災?

    “多謝寧先生妙手迴春救了我娘子。”阮莫儒朝寧海天整個彎腰,深深地施了一禮。

    “阮老爺子,你……”寧海天聞言有些意外,抬眼望向阮莫儒從他眼中看到不同尋常的求懇時,寧海天微微一愣,眼瞳裏泛起微妙的波紋,片刻後方收斂心誌,大笑了一聲,道:“阮老爺子,在下救了你夫人,有何重謝?”

    他領會了,並應承下保密,阮莫儒鬆了口氣,笑道:“但憑先生開口。”

    “在下想改變對阮老爺子的稱唿亦可?”寧海天朝帷

    幔掃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看阮莫儒。

    改變稱唿,他的意思是?阮莫儒腦子裏嗡地一聲悶響。

    寧海天像山野清風,粗衣麻布,寬大的素色衣袍襯著高挑的身材,容顏清消,極是灑脫磊落。

    這樣的人做女婿也是不錯的,隻是……阮莫儒腦子裏閃過沈墨然孤傲挺拔的背影,閃過聶遠臻鐵塔一般沉穩磅礴的豐姿。

    “在下想恬顏稱阮老爺子一聲阮伯父,不知是否高攀了?”阮莫儒躊踷不決間,寧海天戲虐一般開口了。

    這人好敏銳的體察力,若是一口應下,隻怕自己還不安心,這麽一轉一嚇的,什麽疑雲都沒有了。阮莫儒心頭的重石放下,坐到椅子上,樂嗬嗬道:“賢侄。”

    功勞都記到寧海天身上,阮府自是要重謝他,阮莫儒吩咐設席道謝。

    賓主正推杯換盞,門上來報,縣太爺聶德和登門到訪。

    “大人,是不是聶小姐身體不適?”阮莫儒關切地問道,寧海天藥箱已背上肩膀。

    “今日飲食有些怠倦,煩先生再看視一下。”聶德和點頭,道:“門口轎子等著先生,先生坐了轎子先過去。”

    寧海天走了,聶德和卻不走。

    父母官有事?阮莫儒把服侍的下人打發走,拱手垂首靜等吩咐。

    聶德和果是有事,他今早從安州迴縣衙,沈千山在縣衙蹲等著他,遞了名刺拜訪,說了一些渾話,他聽得糊塗。

    還有大牢裏的葉薇薇,聶遠臻留了書信讓他從重處罰,而聞香樓裏的八條命案,聶遠臻信裏道自己上報安州府,讓他莫過問,把他弄得雲裏霧裏,兩樁事加在一起,因而親自過來問明白的。

    沈千山汙蔑女兒的話,阮莫儒聽阮梨容說了,什麽已議定為聶家婦的話,阮莫儒卻聽得莫名其妙,明明昨晚提起聶遠臻,女兒還沒同意的。

    “大人稍等,待草民喚小女來問問。”

    阮梨容給沈千山氣狠了,扯了聶家婦之語出來維護自己的尊嚴,料不到沈千山竟跑到聶德和麵前說自己已失身沈墨然。

    雖於聶遠臻無意,然在聶德和麵前這般丟盡臉麵,阮梨容霎那間仍免不了氣得胸口發炸,羞怒難抑。

    “大人,民女一時情急,言語冒失擾了聶公子清名,請大人降罪。”強迫著自己冷靜莫亂莫失態,阮梨容將前因後果細細講了。

    她眼底難掩怒色,然言語清晰,清澈的眼

    眸寧謐美麗。聶德和靜靜聽著,阮梨容說完後,他笑著看向阮莫儒,道:“遠臻自見過令嬡後,神魂不屬,本官那時因想替女兒求阮家扇需得避嫌,不便提親,阮老如不嫌棄犬子,你我將錯就錯結成親家可好?”

    阮家雖是商戶,然背景非同尋常,聶德和求親在阮莫儒意料之中,他心中是千可萬可的,隻是女兒似是不願,一時有些難以作答。

    阮梨容聽得聶德和議起親事,一時薄麵臊紅,淺施一禮急忙告退。

    聶遠臻沉穩重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良人,若是應下親事,自己終身有靠,又能避過沈家的窺覷汙蔑,可謂一舉兩得。

    要不要應下親事?

    緩步往西側院而去,阮梨容腳步越行越滯,後來停下不動了。

    太陽初升,陽光落滿了枝頭,明亮耀眼,卻沒有多少暖意。阮梨容攀下一枝枝條,有些失神地看著跳蕩著光芒的葉脈。

    阮莫儒一直沒迴後院,傳午膳時,丫鬟說他出去了,阮梨容服侍肖氏用過午膳,看肖氏氣色越來越好,心頭略略開朗些。

    午膳後阮莫儒迴來了,麵色有些沉重。

    “梨容,沈府送來了銀票,你打算放過葉薇薇?”

    “嗯,爹,這事也不好追究,但不能輕易放過她,索要銀子是想給她一個教訓。”

    “爹收下銀票了,把銀票轉給聶大人捐獻了出去。”阮莫儒道。

    捐出去了?阮梨容略一愣,道:“捐出去也好。”

    “梨容,爹方才親自去了一趟沈府,沈墨然受了重傷,傷在脖子上,刀傷,很深。”阮莫儒接著又道。

    “盡是作戲,爹你別相信。”阮梨容不恥地啐了一口。

    “爹去時,大夫正在給沈墨然換藥,爹親眼看到傷口的。”阮莫儒緊盯著阮梨容的眼睛,道:“皮肉外翻,猙獰恐怖,大夫說,失血過多,九死一生兇多吉少,現在還昏迷著。”

    “死了倒好。”阮梨容咬牙道。心窩卻似是被尖銳地劃開一道血口,痛楚難當。

    “真的覺得他死了倒好?”阮莫儒深吸了口氣,歎道:“沈墨然昨晚過來,是給你娘送來迴心丸。”

    迴心丸有多珍貴,不需阮莫儒說,阮梨容亦清楚,當下怔住了,譏諷的言語再說不出,喉嚨苦澀得厲害,眼睛被覆上了薄紗一般模糊不清了。

    肖氏的病好得那麽快,不肖說是迴心丸的作用,沈墨然送來的

    ,自不是假藥丸。

    “聶家的親事,你怎麽看待?”阮莫儒話鋒一轉,不再說沈墨然。

    阮梨容垂首無言,明知應下是最好的,卻總拚不過心中的抗拒。

    “爹上午已口頭應承了,待遠臻迴來後,聶家便來納采放定。”阮莫儒憐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溫聲道:“爹不知你與沈墨然有什麽往來,梨容,沈家不是好婆家。有些事丟不下也得丟,血肉膿包不下猛藥,怕是好不了的。”

    “我沒想著嫁進沈家。”阮梨容想反駁,卻說不出,聶家的親事,她想拒絕,看著父親慈愛的眸光,想到上輩子父親英年早逝肖氏含恨離世,自己沒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死在沈家人之手,拒絕的話吞了迴去,換成了一句:“但憑爹爹作主。”

    肖氏服了救命靈丹,身體恢複得很快,隻兩日,便能下地走動了。這晚阮梨容還要床前守護,被肖氏含笑勸迴了扶疏院。

    勞累了兩晚,本該早早安歇的,碧翠等了又等,見阮梨容一直呆坐窗前不動,忍不住問道:“姑娘還不歇下嗎?”

    阮梨容聽進耳朵,卻沒迴過神,好半晌方搖了搖頭,道:“不用服侍了,你先下去吧。”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碧翠離開了,房間更靜了,月光從窗戶的雕鏤格扇投射而入,打在阮梨容的眉梢臉頰輪廓上,染出淒清與孤冷。

    專注地看著天邊的孤月許久後,阮梨容輕咬了咬嘴唇離開窗前。

    站在門邊雙手觸到門扇上了,阮梨容又觸到燒紅的鐵板一般極快地縮迴,隨後,飛快地脫了衣裳上床睡覺。

    “阮梨容,一粒迴心丸就能掩蓋上輩子的仇恨,你還想偷偷去看沈墨然,也太讓人不齒了。”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了幾遍後,阮梨容將對沈墨然的牽掛擠掉,緩緩進去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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