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側院,阮梨容長舒出一口氣,喊肖氏一聲娘,其實也沒那麽難。

    “姑娘,太太剛才都哭了。”迴到扶疏院,碧翠小聲道,眼裏有不解:“姑娘,你怎麽不討厭太太了?”

    討厭?跟人麵獸心的沈家人相比,肖氏有什麽好討厭的?

    阮梨容在剛才那一刻已決定,保住肖氏的孩子。

    重生了一世,不再是無知的閨閣小姐,很多事,前世葉薇薇沒說的,她稍作聯想,也便想通過來。

    改變自己的命運,隻需不被沈墨然迷惑,要改變阮家的衰敗,卻必須讓阮家有繼承人。

    阮家每三年出一把檀香扇,誰得到阮家扇,誰就得到好運,隻是千金難買阮家扇,阮家扇不拘買或送,隻給有緣人。

    前朝時,阮家的一把名清影的檀香扇,為姑山一石姓富翁購得,他得到清影十天後,先皇微服出巡路過石家,因緣巧合見到他的女兒,大為傾慕,當時就臨幸了他的女兒,帶進宮封為嬪,石嬪一直得寵,後來封了妃做了皇後,當今皇上就是石富翁的外孫。

    還有位貧困潦倒的秀才,貧病交加找親友求助不得,走到阮家檀香扇作坊時餓暈過去,恰那日是出扇之日,阮莫儒道那秀才是新扇融金的主人,不收一文銀子把融金送給了那秀才,秀才次年參加科考高中,魚躍龍門,步步高升,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三年才出一把扇,且十有七八是送不是賣,阮家仍是家底殷實厚重,在整個寧國中雖是滄海一粟,在香檀縣,卻是首屈一指。

    香檀縣背靠香檀山,是寧國有名的檀香扇生產地,家家戶戶皆製作檀香扇,然能與阮家一較長短的,也隻有一個沈家。

    沈家與阮家截然不同。

    阮家勝在質,三年一把,或賣或送,送的分文不取,賣的一把最少賣五萬兩銀子,最高的是三年前當今皇帝買的,二十萬兩銀子一把。

    沈家勝在量,寧國人手上的檀香扇,有一半出自沈家。

    沈家不甘心當香檀縣百年老二了,隻要得到阮家的白檀扇,沈家就量和質都有了。

    阮梨容拿起銀鉗子,把香爐裏的香餅翻轉,噠地一下敲碎。

    她要讓沈家,連香檀縣的老二都當不了。

    要讓沈家當不了香檀縣的老二,可不是易事。論家底,沈家遠在阮家之上,差的,隻是阮家響亮的名聲。

    阮梨容輾轉翻側

    思想了一夜,迷迷糊糊剛入睡,碧翠就來喊她起床了。

    “姑娘,辰時了。”

    穿上緗色輕煙羅衫,係一襲碧草色紈緞裙子,俗不可耐的顏色搭配,阮梨容卻自信,自己能穿出與眾不同的淡雅味道。

    檀香美人,她知道,香檀縣的人背後對她的稱唿是檀香美人,因著她的家世,也因她的容貌。

    這香檀縣,能與她相提並論的,除了沈墨然的妹妹沈麗妍,就隻有聶家的聶梅貞。

    聶家不是商戶人家,聶梅貞的爹是香檀縣父母官縣太爺。

    想起聶家,不期然就想起聶梅貞的哥哥聶遠臻,阮梨容微微失神。

    今天,她在沈家會見到的,除了沈墨然,還有聶遠臻。

    沈墨然是外出求學,聶遠臻則是外出拜師學武。

    前世,聶遠臻在沈家見到她後,不久就托人來求親,父親問她意見,她一口拒絕了。

    也許,這一世,如果聶家再來提親,自己可以答應。阮梨容默想著,又搖了搖頭,聶遠臻是不錯,可是她不喜歡他。

    也不是非得嫁給聶遠臻才能擺脫沈默然,阮梨容想到一人。

    阮家還有一人可以求助,當年貧病交加餓暈在她家檀香扇作坊門前的窮秀才,如今的當朝丞相夏知霖。

    夏知霖那年病得快要死了,是阮莫儒救了他迴家,延醫買藥得以活下來,又得阮莫儒贈了他阮家扇,得到好運,方能科舉高中。

    他沒有忘記阮莫儒救命贈扇之情,這些年對阮家多有眷顧,關心得最多的,還是阮梨容,每年都從京城捎來不少女孩子玩的吃的用的穿的。

    “我上輩子真傻,為什麽要引火***?”阮梨容自言自語道,那時滿腹激憤,恨自己與仇人恩愛,恨自己間接害死父親和繼母,恨沈墨然欺騙自己,隻想著狠狠折磨自己,焚燒了自己讓沈家聲名掃地。

    其實,她大可上京城,找夏知霖,求他幫著出麵,將沈家治進泥地裏。

    現在迴想,自己死了,還成全了沈墨然跟葉薇薇。

    可是,若沒有引火***,何來今日的從頭來過?阮梨容微微一笑,拿了一柄檀香扇子緩步出門。

    溫柔鏗鏘的香檀縣富裕安閑,背靠香檀山,一水從城中穿過,逶迤綺麗,河岸綠柳繞垂,街道兩側茶館、染坊、戲台、書院和檀香扇鋪子交錯著,熱鬧非常。

    小縣城沒有大州郡

    城裏的規矩,女孩子們經常到自家商鋪裏幫忙,或是三五成群閑看購物,阮梨容也不坐轎子,踏著清冷的石板路信步前行。

    看著沈家烏黑的檀香木門匾,阮梨容深吸了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沈府是香檀城最奢華的,亭台樓閣、假山流水、佳樹名花,極盡精巧雅致之能事,風光十分優美。

    前世,她是在沈家花園入口處那棵千年銀杏樹下,見到離家遊學十年歸來的沈墨然。

    踏進雕花拱門時,阮梨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相同的情景再現。

    一頭黑發用一根藏青色錦帶隨意係在頭頂,白色深衣,外罩暗青色湘綢長袍,挺拔修-長的身材,清冷的麵龐上微露汗意,袍裾迎風微微揚起,帶出幾分輕狂不羈。

    似乎是注意到阮梨容的視線,沈墨然身形動了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問詢之意看向阮梨容。

    細看著,沈墨然五官其實不算漂亮,隻是那眸子於漫不經心中透出冰雪似的清透,讓在家中倍感憂鬱的阮梨容前一世看到它時,莫名便安定輕鬆起來。

    算計得真好,不知在這裏等多久了,還能保持一額頭的汗水,阮梨容展顏一笑,兩汪籠著清水的眼睛笑成彎月。

    “你是阮家梨容?”沈墨然站直身體,大踏步走了過來。

    “嗯。”阮梨容低笑,想著,接下來,他會說什麽?

    “檀香美人,果然名不虛傳。”沈墨然在阮梨容麵前站定,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爍出的璀璨星光看得阮梨容一愣。

    “我是沈墨然。”沈墨然唇角微翹,露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這抹笑容使本來緊繃的五官瞬間褪去冰霜,仿佛春日裏剛融化的溪流純澈得令人心曠神怡。

    低沉清醇的嗓音,俊美陽剛的麵容,像檀香木一樣厚實的氣息。阮梨容狠狠地握緊拳頭,不停地告誡自己,這人不懷好意,這人接近你隻為了你阮家的白檀扇,這個人日後會要娶葉薇薇為正妻將你置於死地。

    指甲掐進皮肉,疼痛蔓延到心裏,針尖刺下似的疼痛,很細,看不到傷口,卻如蛆噬骨!

    阮梨容再抬頭時,從容平靜,頷首致意,沈墨然欲要再語時,阮梨容纖麗婀娜的身影已轉身走遠,留下一縷恬淡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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