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露重風冷,大家都用衣服裹好自己禦寒,早早地沉入睡鄉,讓疲憊的精神和身子好好的休息。


    女人睡在車裏,男人睡在外麵,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小雪睡到一半就醒了,她看了看車外的天色,輕手輕腳地穿過躺地而睡的阿南他們,一個人來到幾個時辰前和岷玉聊天的湖邊。


    萬籟俱寂的荒原,連風也在一刻間停滯。


    她麵外表情地看著靜如明鏡的湖麵,忽然從胸口的衣襟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蓋麵上的牡丹遊鯉圖栩栩如生。


    她撒謊了,盒子沒有弄丟。


    “防腐防蝕的藥水,莫問,這次謝謝妳的藥了。”她又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透明小瓶,琉璃做的。借著月光,她將裏麵鮮豔的綠色液體倒進盒中,而後合上蓋子,輕輕地搖晃三下,然後——很隨意地扔向湖裏,咕咚一聲悶響,聲音低的像是一顆石子落進心底。


    她就這樣把龍氏想要的盒子扔進水裏,毫無貪戀之意。於她而言,她不在乎這盒子有多價值連城。


    “嗯,累了,繼續睡覺。”她抬頭衝月亮笑笑,純真無邪地眨眨眼,伸伸懶腰,又連打幾個哈欠;若是忽略她剛才扔東西的動作,小丫頭半夜三更起床到外麵透透氣也不是件詭異的事。


    她拍拍屁股,像沒睡飽的瞌睡蟲搖搖晃晃地一路走進車裏,放下車簾,再也沒了動靜。


    二


    天蒙蒙亮時,小雪是被馬車顛簸醒的。


    龍氏這幫人一大早就醒來,也不管車上還有沒有人睡醒,他們就開始趕路。


    “雪姑娘看起來很累。”苗女用車上自備的杯子倒了半杯水,遞給睡眼惺忪的姑娘。


    小雪喝了半杯水,腦子仍是遊離在現實與夢境之間,模模糊糊道:“昨夜做了惡夢沒睡好,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再行半天的路,到了午時,我們就可以在客棧休息了。”苗女替她收好杯子,又卷了半邊窗簾,讓陽光進來給她洗把臉提提精神。


    “又是黑店?我不想再去了。”她揉揉眼睛,漸漸適應金色的光線。


    “這次不是黑店,小朱早已查清燕門道的黑店,我們會避開黑店的。”


    “那就好......”小雪暗自鬆一口氣,之前的黑店經曆仍舊曆曆在目,叫她不敢再踏進黑店的半步,以前對黑道上的奇聞秘事也了無興趣。如今,她隻想一帆風順地迴到大胤,中途千萬別出岔子,她沒精神再來一次“地下黑市”一夜遊了。


    不過......她看了看清麗淡然的苗女,突然覺得龍氏的人真是心理素質強悍。經過一天一夜的傷心悲痛,第二天早上他們恢複神采,一如既往地趕路說笑,完全沒有昨日的抑鬱氣氛。


    所以她醒來看清苗女臉上的淺笑後,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睡夢裏不曾醒來,再一看車外,策馬奔騰灑脫蕭逸的白凡等人,她更是懷疑自己真的是在做夢。這幫人怎麽迴事?昨天還要死要活地發誓要宰了星月家報仇,今天全體都變了個人,無憂無慮地談笑風生。


    光是岷玉一個小鬼頭,她就費了不少口舌才將青春期的孩子拉出憂鬱的歧途,本來想著龍家主一死,這幫人可能沉湎在哀痛中半個月,哪知睡一覺全好了!他們似乎是忘了昨日的悲事......或是將死去的人放在心底深處,默默記住這一血仇,等待日後,加倍地奉還給仇人。


    “小朱是哪裏人呢?認識你們有短時日,很少見過他。”她不著痕跡地提了個問題,懶得去想他們如何重整旗鼓隱忍仇恨來繼續接下來的旅程。


    苗女垂眼淺笑:“說起來,妳與小朱之前隻見過一次麵。”


    小雪托著下巴,略略思索片刻,點頭:“嗯,第一次和你們見麵的時候見過他,不過後來就沒見過了。”


    出主意幫龍氏雲霧救梅月寒時,全程行動她都不曾見過這個小朱,後來又出點事,那幾日狀況百出,她完全把這麽一號人物給忘得徹底。如今想想,他才是龍氏最神秘最引人矚目的人物,比梅月寒還讓人在意。


    “他不是你們一族的人嗎?我怎麽覺得你們都不和他在一起,平時也不提他。”她好奇地問道。


    苗女似從他的表情和眼神裏讀到了什麽,意味深長地一笑:“妳注意到了,小朱是我們這一輩最年輕的後生。和樂毅不同,他從小生在龍氏,同我和白凡一起長大。龍天大哥的父親很重視他,親自授他武藝。待我和白凡漸漸地開始為家族奔波幫忙時,他人已經是優秀的統領,家主委任他做一些重要又危險的任務,所以當我們經常相聚見麵時,他卻在另一個地方完成任務,一年也見不到他幾次。”


    “聽起來,他是個很厲害很能幹的人,不過就是一點不好,冷著一張臉,跟誰都不說話。”小雪看一眼窗外,冷峻的青年麵無表情地騎馬,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對旁邊聒噪不休的白凡樂毅兩人之間的談天說地無動於衷。


    會打架、有能力、不說話、麵癱臉,這男人絕對沒朋友。


    人家說,帥得沒朋友,可好歹有一大波暗戀的花癡妹在身後跟著。他一天到晚冷著一張臉,很難讓人喜歡。


    小雪挺惋惜他的,明明身手好頭腦聰明又是難得的得力幹將,如今因為龍天的遺言,他成了小鬼頭岷玉的部下,這是走無能主子萬能手下的路線呀。


    她的腦子開始浮想聯翩,從小朱想到樂毅,從樂毅想到白凡,她有點好奇,這三大男人要是天天呆在一塊兒,不知道要擦出怎樣的火花。光是想想都好激動,更別提那畫麵有多讓人把持不住。


    浮想翩翩的姑娘突然笑出聲,嚇到身旁的岷玉和苗女。


    苗女和岷玉對視一眼,麵麵相覷。不知這丫頭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隻是她出神地盯著外麵的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對人家笑,實在是詭異,讓人沒來由地覺得她這笑容的背後......有什麽不懷好意的事。


    她急這麽地自顧自地笑著,神思完全遊離在外,苗女和岷玉也不打擾,任她有病似的傻笑。


    倒是車外騎馬的小朱,莫名覺得身後有什麽東西正在“侵犯”自己。


    他以為自己想多了,沒什麽在意地繼續趕路。


    就這樣,一行人到午時來到燕門道第五家客棧,中途經過幾家,但都是不幹淨的黑店。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覺得還是選一家正規的店比較安全。


    所以當他們來到這家名為白雲客棧的門前時,小雪真心覺得燕門道不愧是一條黑道,這一條道黑到底呀。途徑的那些黑店哪一個不是房屋健全,茶水桌椅齊全的上好服務,雖比不的東淄的名茶酒店,但在商道上也算是頂尖客棧。


    可看看眼前的白雲客棧,一個草棚,幾張破桌椅,一道迎風飄揚的酒旗,上麵墨意淋漓地寫著“白雲客棧”;這樣簡陋破敗的客棧隻是個小小的草棚,怎能與夜來客棧相比。


    黑道上的人把官吏賄賂的極好,開黑店的吃得好住得好,正兒八經做生意的卻隻能用幾根草幾根柱子搭棚,甚至沒有一塊完整的牆遮風擋雨,深夜的時候冷死人,多數的時候還會喝上幾口西北風。


    世道不公啊,待遇真是天差地別。


    小雪家境富裕,但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她從不挑剔衣食住行,有吃的有喝的已經很滿足了。她不嫌苦,哪怕是這家白雲客棧的茶水是苦澀的,水還是用雨水煮的,她照樣咽下肚,並且不吐出來。


    “雪姐姐,妳要是不喜歡喝茶,就吃點餅,填飽肚子才能趕路。”岷玉把桌上的一盤烙餅推到她麵前。


    小雪臉色有點發青,雨水泡的劣質茶葉讓她覺得大自然最澀苦的味道全在她的胃裏。“不用了,謝謝,我能喝光它。”


    “可是妳臉色很差。”苗女麵不改色地抿一口茶。


    “太陽曬的。”小雪不假思索地扯謊。


    劉昌南喝了一口茶,立馬把杯子放迴桌上,站在草棚外看風景,同站的還有麵癱小朱,以及大塊頭樂毅。


    隻站了一會,劉昌南就滿臉無奈地迴到棚裏跟小雪他們待在一起。


    “你們不覺得樂毅和小朱互相嫌棄嗎?”小雪趴在桌上,偏著臉看向外麵。樂毅一直在小朱身邊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而小朱一直沉默寡言,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劉昌南忍耐苦茶的味道,一口飲盡杯中水,他太渴了,再不喝水就要脫水無力了。“大概吧,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吧。”這也是他不願意呆在這二人之間的原因。


    “樂毅和小朱互相看不順眼,小時候,我們比武切磋,樂毅總是輸給小朱,從此以後,他們就討厭了對方。”苗女淡淡道。


    小雪歎口氣,“這討厭的方式真特別,樂毅不停地煩小朱,人家小朱以沉默是金的態度表達對大塊頭的不屑。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岷玉問:“他們為什麽是歡喜冤家?”


    “妳別跟小孩子解釋,別教壞人家。”劉昌南立即製止小雪開口解釋的想法,轉而對岷玉教導:“別聽她說的話,她想偏了,說了對你的成長不好。”


    岷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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