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黑市,某處房頂上,兩個人爭吵不休——


    “都說了往南走!往南走!你走北幹嘛?”


    “出口在北邊,我不走北走哪兒?”


    “走北走北,就是你因為你走錯方向,我們現在迷路了,怎麽出去啊!你這個白癡!”


    “妳這個死丫頭,說話能不能斯文點,女孩子家別說髒話。”


    “現在說這有什麽屁用!要是我們沒有及時迴去,阿南會生氣,然後我就會很慘,後半生全完了。”


    “妳這是......要哭嗎?”


    “要是哭有用的話,我早就哭得昏天黑地了,喂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能尊重人看著我嗎?”


    “別吵別吵,妳看那邊,那幾個人好眼熟......”


    “什麽人眼熟?等等.......那不是那個賤女人嗎?原來他們三兒在這兒啊。”


    二


    小雪發現熟人,趕緊拉著白凡趴下去,躲在房頂上,偷瞄下麵街道上的某家店。


    “這不是軒語閣嗎?客棧老板娘怎麽會在這裏?”白凡待看清下麵的店鋪是那家賣香的,有點驚訝。


    他和小雪無意間發現夜來客棧隱藏的秘密,偷偷尾隨老板娘——風娘三人來到地下黑市,在街上他們沒看見這三人,又因為小雪貪玩好事,非要去拍賣會,他暫時忘記了這件事。現在可好,誤打誤撞,他們又遇上這三人。


    “他們來黑市不會隻是為了買香這麽簡單吧,太奇怪了。在廚房挖了個密道,還神神秘秘地跑來這裏,憑我作為女人的直覺,這裏麵有陰謀。”小雪眼不眨一下地盯著下邊的三人,心情激動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白凡心裏尋思:這丫頭又要做什麽幺蛾子。


    小雪拉起他的袖子,一臉真誠,說:“白凡,咱們下去看看他們有什麽陰謀,好嗎?”


    “不好。”白凡想都沒想,直接拒絕。小雪不解,“為什麽?多好玩的事,你怎麽不去呢。”


    “咱們可是被黑市的強頭蛇追殺,不跑路連小命都會沒了。”


    “沒事,沒事,我命大,我不怕。”小雪無所謂地笑笑。


    白凡氣道:“我怕!”


    小雪拍了一下白凡肩膀,豪邁道:“怕啥,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天不怕地不怕,你不去也得去!”


    白凡呆住,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難以理解世上為什麽有如此蠻不講理的女孩。他去不去怎麽還自己做不了主呢?這個蠻橫驕縱的丫頭,他有些後悔跟她來黑市了。


    小雪可不管他的意願是去不去,反正她認定的事情,必須按她想的去執行。


    三


    街上,風娘三人辭別軒語閣,向巷尾走去,那兒人少,不太吸引人注意。小雪瞧著時機已到,想著要不要和白凡下去悄悄地跟上,可又見風娘和那兩個商隊來的男子分開,三人竟朝三個不同方向走開。她心裏暗暗自喜,心道:這迴連老天都幫我,豈有放棄這個大好機會的理由。


    托著不情不願的白凡,她目標鎖定那個看起來最軟弱無能的胖子。從屋頂上翻下去,她讓白凡運用輕功攔截住胖子的前方,自己在後麵堵著。


    一條小巷,前有人,後有人。胖子被堵得無處可去,這條路徹徹底底成了死路。


    小雪前後看看,很慶幸胖子選了一條僻靜的巷子,眼下無人打擾,又不用擔心胖子的兩個同伴會掉頭迴來,她很得意地堵在人家後便,笑得陰險狡詐。“初次見麵,小妹人稱江湖一枝花,不知這位俠士如何稱唿?”她說得客氣,但笑得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連另一頭的白凡都受不了打了個寒顫。


    “我隻是一介商人,走商賺錢的平民一個,兩位俠士困我於此,不知有何貴幹?”


    朱老板是見過世麵的,行商途中難免會遇到一些斂財搶劫的匪徒,也有提刀拿劍威脅的,他走商好些年,大風大浪沒少經曆,但在黑市裏被人半道截住還是頭一遭。而且這對男女瞧著竟有些眼熟,他起初被兩人突然地從房頂上跳下來嚇住,但很快很快冷靜下來,能來黑市的說不準有什麽本事和能耐。他第一反應是,這對男女有意攔截他定是有什麽目的。


    白凡挺佩服胖子臨危不懼的定力,小雪都故意嚇他了,他還迴答的從善如流,不愧是東淄巨頭——白蒲思王的商隊,果真有行商走道的膽識。“哎呀,你腦子挺靈光的,這麽聰明地說話,也不怕我們吃了你。”


    “俠士過獎,我隻是想活命而已,所以非常懂得如何說話而不至於丟了小命。畢竟,人隻有一條命,沒了的話有再多的錢也買不迴來。”他迴應的幹脆,故意將心中對他們小賊的稱唿換上口中的俠士,就是為了放鬆他們的警惕,拖延些時間讓自己仔細思量一番——究竟他二人對自己有何目的,還有,他真的覺得在哪兒見過他們。


    小雪默默地看著他,忽而爽朗一笑:“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很有說服力。人隻有一條命,沒了就再也不會有了,所以好好活著盡力保命沒有錯。”


    朱老板愣愣地站著,一時不知如何迴話。


    “這丫頭又跑偏了。”白凡一臉無奈,心中想道。


    隻是,青衣的女孩忽然淡去笑容,換上極為兇惡的神情走上前,步步逼近困籠中的朱老板,在距離彼此一丈的地方站定腳步。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保命是沒錯,但是我有個問題需要你迴答,如果你不說,很有可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因為——我、會、要、了、你、的、小、命。”


    麵前的女孩清秀可人,聲音也很好聽,但說的話卻字字帶著殺氣。朱老板麵如土色,從商幾十年,在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孩眼裏,他竟看見自己的死相,雖隻是一瞬間,也不知是看錯了還是出現了幻想,但那一刻,她口中吐出“命”字時,他確實有種瀕臨死絕的窒息感,這是從未有過的經曆。


    “怎麽?你不迴答嗎?”女孩又上前一步。這一次,他清楚地看見對方明亮的眼瞳中有自己的影子,猶如鏡像,他看到自己青灰的臉色十分狼狽難看,麵如銀盆的肉聯,褶皺的皮膚布上細密的汗珠;而且,更為要緊的是......那雙眼裏,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裏麵是滿滿的恐懼和......絕望,就好像看見死亡前的自己,那麽可怕,那麽無望,又那麽的醜陋。


    他不敢直視她,趕緊緊閉上雙眼,竟聽見自己口中倒吸冷氣之聲。他驚住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姑娘嚇得亂了方寸,不知所措起來。


    直到另一道聲音在身後響來,他如夢初醒,從夢魘中逃出來。


    白凡不知何時上前來到他的身後,“小雪,他怎麽了?從剛才起就一動不動。”


    “沒怎麽,可能太緊張了。”小雪說。


    朱老板睜開眼,眼前的女孩笑得可愛迷人,暗黑的瞳仁裏有點點星光,裏麵什麽都沒有了,隻有幹淨的一派純真的笑意,哪裏還有照映死亡的影子。


    “來來,告訴我們,你來黑市有什麽陰謀,快點說的話可免去皮肉之苦。我身邊,也就是你身後的大爺可是江湖上殺人不償命的辣手摧花,專愛折磨人,而且,他還好男色。”小雪笑得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看起來就是青春活潑的小妹妹一枚。


    朱老板臉色白了又白,眼神空洞,不言不動。


    身後的大爺——小雪戲稱的辣手摧花——白凡,臉色瞬間變黑,十分難看,表情看起來像是被人逼著吞了蒼蠅。


    小雪看著瞪目結舌的兩個大男人,有點沒了耐心,抄起牆角跟放的木棍,直指朱老板大臉,叫道:“快給老娘說清楚!”


    她這一聲怒吼,震醒兩個大男人。


    朱老板腦子迴鳴,嗡嗡作響,猛然地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他們了。


    “你們不是客棧裏的那群小商隊嗎,你們怎麽沒死?為什麽會在這裏?”朱老板一臉驚色,頭上豆大的汗珠滾下來,說話都有些哆嗦。他想起來這一男一女是什麽人了,這個女孩不正是昨夜直揭夜來客棧是黑店的人麽,她的那句“黑店你好”,至今還迴蕩在腦海中,久久不散。


    小雪一頭霧水,用棍子戳戳驚慌失措的朱老板,結果對方竟癱坐在地,嚇得不行。她更迷惑了,這人怎麽這麽不經碰,說倒就倒。“喂!你胡言亂語什麽?什麽我們沒死,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有點兒不對......”白凡臉色凝重,總覺得胖子好像在隱瞞什麽。他上前拉住想大人的小雪,身子蹲在胖子麵前,低聲道:“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再說一次,說清楚。”


    朱老板怔怔地看著白凡,脫口而出:“你們都應該死了才是,風娘說了,客棧的裏的其他人都應該被殺了。”


    風娘即是夜來客棧的老板娘,做事向來謹慎小心,滴水不漏。朱老板在燕門道走商多年,對她知根知底,她可以說是從未失手過,可麵前二人不是應該在客棧裏被她的人殺了才是,怎地會在這裏,他太驚訝,才大意地說出真相。


    白凡和小雪神色一震,顧不得什麽,二人齊上去個抓了他的胳膊,逼問:


    “你說什麽?客棧裏出了什麽事?”


    “你們做了什麽事?為什麽要殺人?”


    朱老板被兩道叫聲吼得耳膜刺痛,他眉端一擰,沒說什麽,但下一刻,肩膀傳來的刺疼讓他慘叫出聲:“我說!我說!風娘和我們的人要‘清理’客棧裏的所有人,不能留下任何痕跡,否則......否則會壞了主子的大事。”


    “你大爺的!我們招你惹你了,憑什麽要殺我們?”小雪再貪玩好事也不會隨意地置人於死地,哪怕當初段千言那樣整她,她也隻是討厭和憤恨,何曾想過要殺人取命。“清理”是什麽意思,那就是殺人滅口。她氣憤,到底走了什麽****運,中原處處有人渣,這幫沒人性的家夥拿人命當兒戲啊!無緣無故就要殺人,他們是有可惡啊!簡直喪盡天良。


    “你們的主子是誰?為何殺人?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才第一次見麵就殺我們,總該有個理由才是。”白凡伸手按住怒火中的小雪,以防她一個激動就上去把人弄死。


    朱老板心中惹怒了他二人,若不說個明白,怕是真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當下全盤托出,顫聲道:“我們走的是黑道,並不是去大胤交貨,而是在地下黑市交貨。風娘是接頭人,她帶我們進地下黑市和收貨人碰麵,原本按照計劃,和買家接觸隻要貨物送琪,錢貨兩清,便不會有其他的麻煩了。”


    “你們有了麻煩,是麽?”白凡抓住話中關鍵。


    朱老板點頭:“以前交易的時候都很順利,但這次出了點意外。我們的貨被人發現了,這次同住客棧的另家商隊無意間發現我們做的買賣,他們不知道買家是誰,但知道我們的貨是什麽。風娘發現後,擔憂事情被揭露會帶來不可想象的危險,她決定與我們下狠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今晚客棧裏的所有人都殺了,這樣就不會擔心有人放出風聲讓外界發現我們的買賣交易。所以......所以我們故意將丟失寶物一事嫁禍在那家商隊頭上,以此陷害,好方便我們有理由與他們發生衝突,借此機會一舉鏟除危害的存在。風娘做好了準備,在客棧放好柴薪,要放火燒毀客棧,為以防萬一,她早已在所有人的茶水裏下了藥,足以讓他們昏睡不醒,在睡夢中死在火海裏。”


    “好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之策。你們可真毒啊。”小雪的心咯噔一下墜入冰穀,義憤填膺的怒火噌地往上升。“你們這麽做就不怕報應嗎?燕門道可是有驛站官吏把守,朝廷追查下來也不會放過你們。”


    朱老板心神緩緩趨於平靜,眼中驚慌少了幾分,他說:“燕門道是大胤南楚相距最近的路,道上不法之事本就不少,這原本就是一條不幹淨的商道,朝廷建崗安兵不過是在施威鎮壓某些以武犯禁、不服管教的商隊,若是管理太嚴恐怕適得其反。雖近些年燕門道安寧些,但依然是最難走的商道,不法的交易買賣轉移到暗地裏進行,地下黑市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黑市交易場所。當然,風險也是有的,為了極好隱瞞地下黑市,道上的大多數人用金錢賄賂官吏,行事自然暢通無阻,而且銀錢付的多了,官吏還有‘好心’地幫我們打掃幹淨。朝廷有時即使發現端疑,也找不出蛛絲馬跡。”


    燕門道盛行地下交易,官吏從中牟取暴利,各方互相掩護勾結,難怪世人不知這荒原之下的城市。所謂的傳說竟不是子虛烏有的存在,從一開始,它的存在始於商人之口,也落在商人之手。


    幾百年來,朝廷從未發現這些真相。


    如今,也不會發現。


    因為,它被很好的保護者,黑道、商人、官吏......每一個都是它忠實的護衛者。


    朱老板和豐年敢謀劃縱火案,除掉潛在的危害,正是有官吏的幫忙,風聲不會傳出去。即使有,也會被改成這是一場慘遭匪徒流寇迫害的災難,朝廷想徹查也難以下手。


    不得不說,這招設計的膽大心細,毫無殊漏。善後都得全麵完善,簡直是完美的陰謀。


    白凡為人正直凜然,厭惡謀財害命殺人放火的惡行。苗女說的不假,朱老板的商隊大有問題,今天客棧裏的爭鬥是他們借機謀害他人的引子,他們做的是斬草除根混賬事,好歹毒的法子。


    “混蛋!你們經商的都是草菅人命的混蛋!”白凡怒不可遏,用力地揪住朱老板的衣襟,咬牙切齒地罵道。


    小雪聽完這些陰謀,心神震蕩,臉色變得蒼白。她拉住白凡的袖子,顫聲道:“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放火,苗女、阿南、岷玉還有大家,豈不是有危險。”


    “家主......”白凡頓時想到客棧裏的大家,恍然明白胖子為何會他們沒死,這幫人殺人犯沒想到他們會離開客棧,遺漏掉了。倘是胖子所言不假,那......還在客棧裏的大家豈不是有性命之憂。


    一想到大火很有可能吞噬同伴的性命,白凡焦急如焚,顧不得其他,狠狠地將朱老板摔在地上,甩手就往巷口衝。


    “喂!等等我。”小雪心裏慌亂無章,憤憤地將手裏的木棍砸在牆角處的胖子身上,竟砸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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