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著,漸漸小了些,變成了濛濛細雨。


    性急的人便匆匆冒雨離開,屋簷下空出了位置。站得有些累,想換個姿勢,身體卻忽然被拽了一下,還未有所反應,我已被柳冰擋在了身前。


    我愕然看去,由於站在柳冰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看到一個形貌猥瑣的年輕男子正悻悻收手。明白了什麽,我下意識攥緊柳冰的衣袖。


    有些緊張,又有些怕,我抿了抿唇,低聲道:“姐姐,我們現在迴去吧。”


    感覺拽著的人,似乎身體僵硬了一下,我有些奇怪,卻見她迴頭看來。


    我看到她望著我,眼底和早上一樣,洇著一層看不清的朦朧霧氣。


    這一次,我好像看明白了那個眼神,卻又不明白。


    那是,難過麽?


    為什麽……


    我又說了什麽?


    沉默片刻,她垂了眸,牽住我的手,“我們迴去。”


    手心傳來冰涼感覺,我瞪了那男子一眼,微微用力,便握緊了柳冰的手,向雨中跑去。


    奔跑中,細雨打濕了我的發,涼涼的水順著鬢角淌下,滑入了衣領,冷得我一激靈,我卻笑了起來。


    “依依。”


    腳步慢了下來,我轉頭,細雨中,我看到柳冰和我一樣狼狽,青絲上一層細細的水氣,衣衫也暈著薄薄的濕,她望著我,唇微動,卻欲言又止。


    “你看。”我笑著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村口,氣息有些不穩,卻仍然道:“快到家了,我們趕快走。”


    “嗯。”


    手被緊緊握住,我拉著她向前跑去。


    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


    因為,現在這樣,真的很好。


    ***


    入夜,窗外仍是細雨綿綿,沒有半分要停的兆頭。


    我躺在軟綿綿的床榻上,蓋著薄被,無聊地望著不遠處桌子上忽明忽暗的燭火。


    “啊嚏——”


    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鼻子好像有什麽流了出來,我坐了起來,去拿床邊的絲帕。


    這時,隔壁傳來嘩啦的水聲,還有擔憂的聲音。


    “依依,沒事吧?”


    我用絲帕揉了揉鼻子,“沒什麽,好像有些傷風了。”


    這場雨,我還是涼著了。


    迴來後,雖然洗了熱水澡,但還是變成這樣,讓我對自己的身體有些沮喪。


    這時,窸窣聲音響起,像是衣料摩擦,好像是穿上衣服。


    不知為什麽,我的身體雖然醒來後一直就不是太好,但耳朵卻是很靈,極輕微的聲音也可以分辨出來,這讓那時的我很高興,因為,至少可以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完全的廢人。


    我急忙道:“我沒事。”


    沒有任何迴應,倒是腳步聲開始響起。


    片刻,我看到柳冰一邊拿著毛巾擦著濕發,一邊走了出來。衣衫鬆垮地穿著,帶子也係得歪扭,一看就是匆忙出來。


    我望著她走來,我知道,她很擔心我。


    她來到我麵前,我抬頭望著她,隻見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皺眉。


    “有些熱,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聲音輕輕柔柔,眼神滿是擔心,我搖了搖頭,看著她,然後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腰,將臉貼在她的小腹上。


    “這樣,就好了。”


    暖暖的,很安心。


    沒有迴應,隻有安靜的沉寂,片刻,頭頂傳來溫柔的輕揉,我聽到她說,“是嗎?”


    “嗯。”我輕輕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抬起頭,望著她,問道:“你的心口有沒有疼?”


    柳冰搖頭,彎了彎唇角。


    她雖然在笑,但那雙眼睛,卻似乎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讓我看不透。


    我放開她,半跪起身,直直地看著她,想要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


    她的神情卻有些怔忡,望著我,一動不動。


    我伸出右手,輕放在她的心口上,指尖傳來冰涼溫度,微微用力按下,便見她皺了眉。


    “果然又疼了嗎?”我看著她的眼睛,抿唇。


    我的身體不好,柳冰也有不能說的隱疾。每到下雨陰天,她的心口就會隱隱作痛。當我發現後,曾經問過她,她卻隻是告訴我,是以前落下的舊傷,卻沒有說是如何造成的。


    她不說,我便也沒有問。


    屋裏沒有半點聲音,隻有窗外的雨打屋簷聲,卻顯得愈發沉寂。


    撲咚,撲咚……


    手心傳來心跳,似乎變成了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燭光晃了一晃,似已燃到盡頭,倏地滅了。


    一片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看到她抬手,握住了我的手,“沒什麽事情,你先睡吧,我待會過來。”


    我抿唇,片刻,輕應了聲,躺了下來,閉上了眼。


    不能問,不要問。


    ***


    第二天,我果然發了高燒,躺在床上,腦袋昏昏沉沉,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柳冰輕聲喚我,我睜開了眼,看著她,隻見她手中端著一個碧色瓷碗,眼底是濃濃的擔憂。


    我皺了眉,搖頭。


    曾經陪了大半年的藥碗,怎麽能不認識。


    她彎了唇,將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然後坐了下來,輕撫我的額頭,“我扶你起來,把藥喝了,很快就會好了。”


    我皺著眉看她,離得近了,我才見到她的眼底有些青黑,似乎是一夜沒有睡好。


    半響,我抿了唇,垂了眸,輕哼了聲。


    細細弱弱的聲音,讓我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柳冰一眼。她卻沒有笑,隻是俯身,將我扶了起來,然後讓我靠在她的懷裏。


    整個人被她圈住,暖暖的,讓我有些想睡,隻見柳冰拿起藥碗,端在我身前。


    我盯著碗,裏麵是黑色的藥汁,看著就很苦。


    藥太苦了,不想喝。


    “一勺勺喂會苦,所以一口氣喝了好不好?”輕輕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概是靠得太近,她唿吸的熱氣吹在耳朵上,讓我有些癢,下意識揪了揪耳垂,便聽到她輕笑,卻很快就沒了聲音。


    耳朵有些熱,我奪過她手裏的藥碗,一仰脖。


    好苦……


    唇邊還沾著藥汁,柳冰用絲帕細心給我拭去,然後抱著我,輕聲道:“睡吧。”


    望著她藏著心事的雙眸,我抿了唇,閉上了眼。


    也許是藥的作用,也許是我又困了,很快,我陷入了沉睡。


    這一次失去意識之前,我似乎感覺到唇角被軟軟的東西觸碰,我卻還沒有想明白那是什麽,便睡了過去。


    “與其守著這無望的喜歡,倒不如放手成全。”


    迷迷糊糊中,不知是誰,在我耳邊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翻了個身,不想聽。


    “一葉蔽目,而不見泰山。”


    聲音仍在繼續,我皺了眉,捂住耳朵。


    “教主!”


    忽然而來的聲音,讓我猛然睜開了雙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身邊沒有一個人在。


    我怔了半響,剛才那些聲音,是夢嗎……


    摸了摸額頭,似乎不再那麽熱,隻是嗓子有些幹,想喝水。


    我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望向窗外。


    天邊雲彩泛著妖豔的金色,遠處也有炊煙升起。


    耳邊好像聽到鍋鏟碰撞的聲音,我微微側頭,她應該在做晚飯吧。


    低頭想著剛才的夢,我有些困擾,怎麽會做這種古怪的夢。


    腳步聲傳來,然後停住。


    我低頭想事情,一時也沒有注意到,當我恍覺抬頭時,隻見柳冰正站在門邊望著我,她的腰間係著圍裙,幾縷微亂長發垂在肩膀上,因為她背對亮光站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到她問我,“依依,好些嗎?”


    心猛地一震,這個聲音……


    我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點頭,“好些了。”


    她走了過來,看著我,眼底蘊著我依舊看不明白的情緒,摸了摸我的額頭,問道:“睡得好麽?”


    我望著她,輕應了聲,等待她的反應,她卻隻是笑了笑,“要不要我把飯給你端來?”


    我舔了舔唇,搖頭,“我想喝水。”


    “那你等我。”


    片刻,柳冰端著水迴來,坐了下來,用勺盛到我嘴邊。我張嘴,喝了下去,然後直直看她的眼睛,卻發現她微微低頭,迴避了我的目光。


    我微微抿唇,也低了頭。


    “依依。”


    柳冰卻忽然開口,我抬頭,隻見她放下碗,看著我。


    這一次,她沒有迴避我的注視,問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我有些明白她的話,卻還是確認一遍,“你指什麽?”


    “過去。”


    言簡意賅的迴答,讓我看了她半響,輕挑了挑唇,搖頭。


    那雙眼睛,已沒有了往日的平靜淡然,反而多出疲倦,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總覺得,知道了過去,便是我失去她的時候。


    所以,我選擇了放棄。


    “是嗎?”柳冰抿唇,望著我,許久,她抬手,輕撫我的臉,輕聲喚我。


    我閉上了眼。


    溫軟指尖在臉上流連不去,一下又一下。


    我聽到細微的聲音,似乎是她在靠近我。


    安靜的屋裏,眼前一片漆黑,五感似乎也被放大。


    幾近可以感覺到,她的唿吸就近在咫尺,卻停而不前。


    隱約知道,要發生什麽,我卻依舊沒有睜開眼,隻是下意識攥緊了被角。


    空氣忽然大幅流動,伴隨著聲音,接近的溫度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臉上一片涼意。


    “飯要涼了,我給你,端過來。”


    聲音失去往日從容,反而有些倉惶的感覺,我睜開了眼,隻見柳冰已向外走去。


    我抿了唇,垂了眸。


    為什麽……


    不吻我……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卡第一人稱寫法,下一章又是醒憶,所以不一定什麽時候會卡著寫出來,但是會盡快,抱歉多等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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