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秋冬再過,又是一年春。


    練武場中,蕭青嵐手持長劍,閉上眼睛,月光凝在她眉心,暈出淡淡清冷。


    千裏明月相思遠,月下伊人一劍舞。


    “青嵐,你教我舞劍。”


    “好,我教你。”


    劍隨心動,伊人猶在。


    深夜難眠,出來散步的柳如冰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萬籟寂靜,偌大的蕭影山莊,除了偶然路過的巡邏弟子,便是練武場中這個藍衫少女。


    劍似千幻,與舞劍的人和月光交織,構成一幅迷離的畫。縱使見過無數劍法,但眼前這個人的劍法,還是讓柳如冰忍不住輕歎了聲。


    蕭青嵐的腳步一頓,動作驟然停下,望向聲音來處,卻見到是柳如冰,她愣了下,不明白柳如冰怎麽會來到這裏。因為武學切磋,蕭影山莊和華山派素有往來,每次來的時候,蕭展翔就會留柳如冰一行人留宿,所以蕭青嵐對她並不陌生。


    “好劍法。”柳如冰輕步走上前來,“你的劍法,比以前又精進了許多。”


    “還好。”蕭青嵐長劍入鞘,神情是說不出的倦怠,“夜色已深,姐姐為何不睡?”


    “深夜難眠,便出來走走。”柳如冰輕笑,“倒是你,這麽晚,還在此練劍,又是為了什麽?”稍頓片刻,恍然了悟,“莫非是為了武林盟主大會?”


    蕭青嵐猶豫片刻,點頭道:“是。”


    柳如冰似有所思,笑指場邊的長椅,“到那裏說話吧。”


    “好。”蕭青嵐跟著柳如冰,來到長椅前,坐了下來,卻是與她保持一人距離。


    注意到這個細節,柳如冰不動聲色,問道:“武林盟主大會上,你有什麽打算?”


    “一戰成名。”短短四個字,蕭青嵐答得很堅定。


    “為什麽?”


    蕭青嵐低頭沉默,一年前與父親的對話仿佛還在耳邊。


    “爹,我想練好流雲七劍,為蕭影山莊爭迴聲名。蕭影山莊很久沒有在江湖上揚名,那些人隻怕都以為蕭影山莊後繼無人,所以才會上門挑釁,借故打聽璃兒的下落。爹,給我五年時間,五年如果沒有所成,我就認命嫁人。”


    “罷了,就給你五年,璃兒的下落,你可以去尋,但不可大肆聲張。五年後,如果你沒有出人頭地,又找不到璃兒,你就安份嫁人。”


    她抬頭,沉聲道:“為了蕭影山莊。”


    柳如冰低頭,掩下心中的疑慮,輕撫袖口,半響,輕問道:“蕭莊主沒想過爭武林盟主的位置嗎?”


    “武林盟主?”蕭青嵐一愣,旋即搖頭,“父親不會。”


    “這樣嗎?”柳如冰抬頭,輕笑,“得到盟主位置,便可光大蕭影山莊,不是很好?”


    “有什麽用?”蕭青嵐語帶嘲諷,“除了接受眾人的仰望崇拜,還能做什麽。”


    柳如冰微怔,忽然明白什麽,輕聲歎息,“也許你說的對,隻是追逐名利之心,人皆有之,誰都逃不開。”


    “你也是這樣麽?”


    柳如冰想搖頭,卻忽然想起那個紫衣輕揚的女子。


    ***


    “雲千玦放棄天下之主的位置,實在可惜。”


    “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你追求的,不一定就是他人喜歡的。”


    “哦?那你的追求是什麽?”


    “我……,一葉扁舟,逍遙自在,便是最好。”


    “嗬嗬,這樣麽……”


    “……,來年四月,召開武林盟主大會,你有什麽想法嗎?”


    “你猜猜。”


    ……


    “權。”


    “對,就是權,我已經有了打算。隻是,我不便出麵,隻能你去做。”


    “好。”


    ***


    “姐姐?”蕭青嵐叫迴了柳如冰的思緒,她迴神,笑著點頭,“我也是吧。”


    “是麽?”蕭青嵐低頭,手卻緊緊攥著劍柄,那樣恍惚猶豫的神情,怎麽能讓她相信。


    沉默片刻,柳如冰站了起來,輕拍蕭青嵐的肩膀,笑道:“夜寒露重,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蕭青嵐卻搖頭,悶悶道:“我再呆一會。”


    “那好,我先走了。別太執著,注意身體。這次不能出人頭地,便等下一次的武林盟主大會,總會有機會的。”


    “嗯。”


    柳如冰走後,蕭青嵐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長劍再次出鞘。


    朦朧月色中,劍身倒映出她的如水清眸,寂如幽潭,“我一定會,一戰成名——”


    ***


    夜色沉寂,林間小屋窗中透出昏黃的燭光,倒映出一個女子的側影。


    燭光下,洛憶闌正站在書桌前,神情專注,提筆作畫,畫上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在一片桃花林下,手持長劍舞劍。當她終於畫好最後一筆,一直麵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波動。


    指尖輕觸畫麵上少女的臉,洛憶闌的冰冷眼神柔和了起來,輕喃道:“你現在還好嗎?”


    沉默良久,洛憶闌慢慢低下頭,輕吻畫上的少女,記憶中出現最後一晚時的情景,繾綣纏綿的吻,懵懂迷離的人。


    那一次,不懂如何更近一步的親近,隻知道想更近的擁有彼此,卻不知該如何去做。


    如今,明白了一切,卻又慶幸。如果那一次,懵懂交付了彼此,蕭青嵐就毀在了她手裏。


    抬頭,轉身走向窗邊,推開窗戶,隻見窗外月光清淺,樹上的枝椏上已經長出嫩綠新芽。


    心念一動,洛憶闌取劍,躍窗,施展輕功,轉瞬就是百米。


    長劍出鞘,月色下光芒閃動,閉上眼,仿佛蕭青嵐就在她身邊,扶著她的手,告訴她如何出劍。


    一劍起簾,難忘前塵,如瀾湧現。你我曾相攜翩躚,執手無言,如凝繾綣。


    一劍幻滅,如夢前情,隻得成煙。韶光如逝水東漸,你我早已,傾負流年。


    “這本冊子,你可以看看。情愛之事,無非如此。”洛幽依的話忽然出現在洛憶闌腦海裏,驀然睜眸,眉眼冰冷,長劍轉向,狠狠劈到一棵樹上,震得樹枝猛烈晃動,發出嘩嘩響聲。


    “我可保你安然,但這些你還是要明白。這樣,才能知道如何應付他。”


    洛憶闌狠狠將劍拔了出來,再次對著眼前的樹亂劈一氣,一時之間,碎枝木屑橫飛。不知砍了多久,她終於累了,狠狠將劍從樹上拔了出來,向來時的路上走去。


    一年多的時間,在洛幽依的訓練下,她學會了殺人,有了那次,再往後,殺人對她而言,越來越輕而易舉,談笑間便取人性命。她也學會了演戲,麵對不同的人,如何表現不同的情緒。更學會了不動聲色,將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


    洛幽依告訴她教主連元安的喜好,告訴她幽冥教的內部權利爭鬥,她要做的就是接近連元安,挑撥連元安與他的親信關係,讓他最終孤掌難鳴,直到洛幽依將教中大權盡攬在手。


    秦振死後,連元安和教中眾人一度懷疑是洛幽依下手,卻找不到任何證據,隻得就此作罷。那些人又怎麽能想到,會是她這個不能見光的暗子殺了秦振。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洛幽依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帶她入幽冥教,接近連元安。


    不知不覺,洛憶闌已走到小屋附近,這時,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屋裏竟然有人。


    心中驀然一緊,那張畫……


    急跑幾步,到了窗前,翻身進去,動靜驚動了來人,隻見她迴頭,後退一步,眼神似有不解。


    洛憶闌星眸冰冷,冷聲質問,“紀無心,你進我的屋裏做什麽!”


    紀無心再次後退一步,低聲道:“我敲門了,但是沒有迴應,就貿然進來了,抱歉。”


    聲音仍是微冷,臉上冰冷卻已不見,隻剩下忐忑不安,看著這樣的紀無心,洛憶闌的冰冷神情略微緩和,“有什麽事情,直說吧。”


    “我隻是想告訴你,明天我要離開這裏,奉右使之命去武林盟主大會,所以,這段時間隻有你自己在這裏。”


    “武林盟主大會?”洛憶闌的星眸滑過戾色,轉瞬不見,冷冷點頭,“我知道了。”


    視線瞥到那張畫,心中湧起難言的苦澀,麵無表情將畫拾起,靠近燭火,火苗倏然竄上畫紙,手忽的一鬆,畫緩緩落地,片刻便成黑灰。


    紀無心愕然,頸間忽然一涼,冰冷話語有如毒蛇吐信,鑽進她的耳裏,“這幅畫中的人,隻有你看到了,如果哪天我聽到什麽流言風聲,我會先殺了你。”


    三尺青鋒,近在眼前,紀無心默然半響,麵無表情道:“我不會說出去。”


    洛憶闌緊盯紀無心半響,見到隻有平靜,再無其他,終是撤劍,“你走吧。”


    “是。”紀無心低頭,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隻是,那樣的背影,竟是有些寂寥……


    洛憶闌慢慢蹲了下來,撚起紙灰,心頭泛出苦澀,她不能讓洛幽依發現蕭青嵐,這是第一次畫,也是最後一次了。


    一個月後,武林盟主大會傳來消息,韋氏山莊韋易在洛幽依的暗中扶持下,得到盟主之位,幽冥教一人化名韋平,跟在韋易身邊。


    蕭青嵐在武林盟主大會九連勝,名號傳遍天下,讓洛憶闌悵然許久。


    名揚天下也好,默默無聞也好,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她們,隻會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紀無心用了隱線,以後結局後會有一個她的單獨番外。


    如果說我最萌教主,那麽最疼無心,嗯,就是這樣,= =


    下章直接跳到篡位成功,如何接近連元安是倒敘迴憶流,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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