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說不出話。


    她想起自己當初被迫消除楊廣的記憶,隻為了讓他迴到曆史既定的軌跡。可那時她隻是消除了楊廣的記憶,並沒有再直接做什麽去推動他的命運,已經讓她在之後無數次迴想起來無法麵對、愧疚痛苦。


    蘇更卻是要親自將項羽推到那一步……


    更不要說,他們還是那樣的關係。


    難怪那時候她不願意說她要做的事,恐怕連她自己都在掙紮、痛苦,不知如何是好吧。


    “我成功後,弦就恢複了平靜。我本來想走的,卻在最後一刻放棄了。我決定留下來陪他,即使隻剩兩年,即使最後的結局慘烈不堪,我也想陪著他走到最後一刻。但我沒想到,隨著那一天越靠越近,我的不甘和恐懼也越來越重,終於一時昏了頭,想帶他假死逃走。”


    時年不由抓住蘇更的手,想安慰她,卻又覺得任何言語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太輕,沒有任何意義。


    孟夏也沉默片刻,才道:“所以,你是心中有愧,想為他留下這個孩子,但是……”


    “夏夏,你沒有明白。”蘇更搖搖頭,打斷她道,“你知道項羽管我叫什麽嗎?阿虞。他叫我阿虞。”


    孟夏當然知道這個,在烏江邊聽到時她就有些疑惑,這個阿虞和曆史上的“虞姬”有關係嗎?


    “是我告訴他的。當時他問我叫什麽,鬼使神差的,我沒有說真正的名字,而是跟他說,我叫阿虞。因為之前我看到年年的經曆,不管是劉徹也好,還是楊廣也罷,即使你們在古代擁有再多刻骨銘心的經曆,一旦離開那裏,在世人眼中,你們就再也沒有關係了。那些往事也不會被史書記載,就像被吹散的沙子,散落在浩瀚的時光長河裏,除了自己沒人記得。


    “所以我告訴項羽,我叫阿虞。因為我希望,自己是那個在史書上唯一和他有關係的女人。”


    蘇更說著一笑,“我本來還擔心呢,我叫了阿虞,等正牌虞姬出現的時候要怎麽辦。沒想到,後來就沒有什麽虞姬了。我就是他的虞姬。”


    “現在你明白了嗎?我不是為了項羽想要留下這個孩子,我是為了自己。我最怕的就是一旦離開,我與他就再無關聯,我們之間的一切就好像我的一場夢一樣,時間久了連自己都要懷疑。


    “但有了這個孩子,我這一生永遠都有了和他的聯係。這太好了,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燈光下,蘇更展頤一笑。


    她的臉色那樣蒼白、憔悴,漆黑的瞳仁中卻仿佛燃燒著兩團火,堅定而無悔。


    時年知道,勸說已經沒有意義。


    她已經有了決定。


    第99章 拉郎   “你不覺得,隊長對你比對我們特……


    因為醫生的建議。蘇更接下來半個月都留在醫院靜養。時年怕她一個人無聊,胡思亂想,主動申請留下來照顧她。


    於是。在聶城出院一周後。她又迴到了這家醫院,每天吃住都在這兒。搞得她對醫院都快比自己家還熟了。


    至於蘇更的決定,她也告訴了聶城,聶城聞言沉默片刻。道:“既然她想好了。別的事我會處理。”


    時年有點擔心,聶城所謂“別的事”,是指在領導那邊的交代嗎?老爺子會問責蘇更嗎?


    蘇更對此倒是看得很開。“問責就問責吧,我有心理準備。說起來。這次是我對不起隊長。先是不打算迴來了。後來又想帶著目標人物跑路。難為他給我收拾爛攤子了。”


    “這是他應該做的。”孟夏道,“從前我還說呢,咱們7處你是最細心謹慎的,做任務也從不像年年那樣還會和隊長起分歧,他說什麽你做什麽,再配合不過。可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她做了個佩服的抱拳,逗得蘇更一笑。


    時年看她們這樣,就好像什麽事兒都沒了。但她卻沒辦法這麽輕鬆。


    有一次和孟夏單獨相處時,忍不住問起:“真的就這樣了嗎?就讓她這樣做了?”


    “不然呢?”孟夏道,“隊長說了,他會保下這個孩子。隻要這個確定了,那就沒問題了啊。”


    “哪有這麽簡單,就算隊裏的懲罰小更能接受,將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要麵臨的問題還多著呢。”時年道,“我怕她現在一時衝動……”


    孟夏搖搖頭,“那晚隊長說,他和蘇更認識最久,但他其實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蘇更,所以會有那樣的想法。但我了解她。小更看著柔弱,實際比我們想的都要堅強。如果她決定要留下這個孩子,那無論未來怎麽樣,她都能承受。”


    是嗎?這就是她那晚對著蘇更那麽直接的原因嗎?


    時年看她片刻,忽然問:“那你呢?如果是你,會怎麽選擇?”


    “我?”孟夏仿佛有點意外,揚眉一笑,“我不會有這樣的困擾。”


    因為首先,她就不會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時年現在也看明白了,孟夏就是一個在感情上一定要占據主動的人,她隻要她可以穩定掌控的對象,而且要對方先於她付出。


    就像她和張恪的關係,即使他們都看出她對張恪有意思,但隻要張恪不先邁出那一步,她絕不會主動接受他。


    所以,她不會愛上自己的任務目標,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沒有結果的。


    時年發現,和自己的兩個女同事相比,她好像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


    既不能像孟夏那樣清醒理智,從一開始就不對任務中的人產生任何多餘的感情,也不能像蘇更那樣破釜沉舟,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連帶著項羽逃跑這樣的事也要試一試。


    她一方麵不能控製地為任務中遇到的人牽動心情、痛苦掙紮,可另方一麵,真讓她為了他們去改變些什麽,她卻沒有勇氣。


    楊廣恨的也是這個吧?


    時年腦海中閃過男人蒼白的臉,忍不住想,如果,重來一次,她的選擇會改變嗎?


    她呆呆望著窗外晦暗的天空,半晌,把臉埋到胳膊裏。


    她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去想這個答案。


    很快,蘇更的處理結果出來了。扣半年工資,並停職待命,什麽時候迴來繼續工作看後續安排。


    路知遙一聽就樂了,“這算什麽懲罰?半年工資而已,小更姐之前攢的錢夠多了,而且停職待命,正好方便養胎,隊長這是在變相給你放假吧?”


    時年也這麽覺得,忍不住看向聶城,他正站在蘇更病床前,彎身對她說:“總之,那些事兒你都不用操心,照顧好自己就行。”


    蘇更微笑道:“多謝。我知道我給你添麻煩了。”


    她這段時間恢複得很好,遭遇那麽大的事,卻沒有心如死灰、要死要活的,反而每天都很平靜,聽醫生的話做各種檢查、學習育兒知識,甚至可以說是積極樂觀、充滿生活鬥誌的。


    孟夏說的果然沒錯,蘇更的堅強不需要任何人擔心。


    聶城:“說這話就見外了。夏夏不是說了嘛,我為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我覺得她說得對。”


    兩人相視一笑。


    聶城還有細節要和蘇更交代,讓大家先去吃午飯,晚點時年再來換他的班。


    站在往下的電梯裏,路知遙想起剛才的事,忽然說:“其實,我以前一直以為小更姐會和隊長發展呢。”


    孟夏詫異道:“這又是什麽拉郎配?他們倆從來就沒有過苗頭吧!”


    “所以我說我以為嘛,我覺得他們倆挺配的啊,郎才女貌。”路知遙辯解,“而且最初我們大家都沒來的時候,隻有小更姐陪著隊長,那些電影和小說裏,超級英雄裏最先組隊的男女總是要組cp的!”


    有時候男男也要組!


    孟夏一嗤,“得了吧。你與其想小更,不如想想年年,我覺得她和隊長都更有可能一點。”


    時年忽然被cue,驚得抬起頭,“什麽,我和隊長?我們怎麽了?”


    孟夏笑意深深,“你不覺得,隊長對你比對我們特別嗎?我們從來沒有人質疑過他的工作方法,就你質疑了,而且你還說服了他,讓他跟我們認錯道歉。”


    “我那不是說服了他,我那是戰勝了他。”時年反駁,“他跟我打賭打輸了,願賭服輸而已。別說的好像他多聽我的似的。”


    “好吧,就當那次是打賭,但我總覺得你們倆之間的氣場怪怪的。有情況。”


    時年現在對這類情情愛愛的話題簡直怵得慌,連忙打斷,“我們還是說說吃點什麽吧,我想吃川菜,我記得醫院對麵就有家不錯的川菜館。去那兒吧?”


    岔開話題這麽明顯,孟夏揚了揚眉,不過她到底知道分寸,笑著順著她道:“好,那就去吃川菜吧。”


    蘇更住院半個月後,情況趨於穩定,醫生說這樣下去很快就能出院了。


    在她出院前,她做了一件事,就是告訴了父母自己懷孕的消息。


    蘇更是北京本地人,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對從小循規蹈矩的女兒忽然懷孕了、還說不出孩子爸爸是誰這件事很震驚。


    當然,他們並不是那種迂腐的家長,會覺得女兒未婚先孕就敗壞了家風之類的,更多的是擔心她是不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受了傷害。


    蘇更道:“沒有,媽媽。他不是壞人,也沒有欺騙過我。是我傷害了他。現在,他已經不能再迴來了,生下這個孩子是我的決定,我希望你們什麽都不要再問,支持我就好。可以嗎?”


    她神情悲傷,再聯係那句“不能再迴來了”,蘇父蘇母對視,都想到一處。


    孩子爸爸,應該是不在了吧……


    不問就不問吧,他們這樣的家庭多養一個孩子也負擔得起。況且女兒看著文靜,其實從小主意就很大,人也聰明,他們早就習慣了她的人生自己做主。


    蘇媽媽心疼女兒,幹脆每天來醫院給她送飯,連時年都跟著受益。


    蘇媽媽知道蘇更讀博士之餘有在校外一家公司供職,時年是她的同事,最近每天都來照看她,對當代社會居然有如此誠摯的同事情很是感動,做吃的都不忘帶上時年一份,笑道:“我也隻能這樣謝謝你對小更的照顧了。”


    時年本來還想客氣一下,但喝了一口蘇媽媽用鄉下土雞小火慢燉三個小時、鮮得舌頭都要掉了的雞湯後,光速屈服,“……好說好說。我還可以更照顧她一些。”


    隻要能繼續喝這個雞湯!qaq


    這天晚上,蘇媽媽又來看蘇更,趁她們母女說話,時年溜到樓下亂逛,然而北京冬天的室外實在太冷,她沒一會兒就凍得不行了,幹脆去醫院旁邊那家全家買了一份關東煮。


    坐在全家落地玻璃前的高腳凳上,她一邊吃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一邊隔著落地玻璃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心思卻跑到了另一處。


    這陣子,她和蘇更在醫院的生活平靜悠閑,但總部卻不是這麽迴事兒。


    就這半個月,弦又動了三次,分別是戰國末期、北魏孝文帝時期和遼朝蕭太後臨朝時期。因為蘇更懷孕、聶城養傷、時年不便露麵,7處戰鬥力銳減,孟夏、張恪、布裏斯和路知遙四個人每個人都至少去了兩處,累得不輕。張恪還在打鬥中不小心負傷了,好在不嚴重,否則就要來和蘇更當病友了。


    而更讓人忐忑的是,這三次任務,他們依然沒有見到楊廣。


    之前要去秦末接蘇更的時候,時年就擔心楊廣在那邊等著,所以不敢過去。本來還在想,楊廣看不到她,看到她的隊友們會不會做些什麽,卻沒想到,連續四次,他根本就沒有現身。


    他是不知道他們去了嗎?不可能,局就是他設的。


    那就是,他依然在等她。她不出現,他就不會現身。


    那她應該怎麽辦?一直這麽躲下去嗎……


    時年定定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看到一個女孩從玻璃牆外經過,幾步之後又折迴來,驚訝地看著牆內的她,“時年,你怎麽在這兒?”


    是周小茴。


    時年和她已經很久沒見了,第二次漢朝任務前就有好幾個月,在那邊待了那麽久,迴來又過了一個多月,所以此刻再見幾乎反應不過來。


    也因為看到她,讓她再次驚覺,自己已經離從前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周小茴倒是沒覺得,先是大大抱了她一下,才抱怨道:“你怎麽迴事兒啊,我最近給你發消息都沒迴,我還擔心你出事兒了呢!”


    她這趟迴來一直魂不守舍,很多事都沒顧上,她給她發了消息嗎?好像是有,她當時看到沒及時迴,很快就忘到一邊了。


    她有點抱歉,補救道:“我是工作太忙了。你最近還好嗎,文寫的怎麽樣?”


    不問還好,越問越糟,周小茴長歎口氣,“看來你工作真的很忙,我的文早就完結了,我都出國玩了一趟了。”


    時年眨眨眼,不敢開口了。


    好在周小茴沒有繼續追究她對她“漠不關心”這個大罪,轉而道:“你在這兒,是想去醫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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