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楊廣一開口竟是這樣的指控!


    獨孤皇後看看他,再看看難掩慌亂的楊勇,慢慢道:“你的意思是,是大郎害得你失蹤?他想要奪迴太子之位,所以算計你?”


    “母後明鑒,兒臣四月前於終南山行獵,卻遇刺客伏擊,幸有高人相救,這才撿迴了一條命。可惜我傷重昏迷太久,待醒過來,才發現大哥竟已掌握了朝局,而我想要露麵,都要冒著生命危險……”


    “荒謬!”楊勇終於冷靜下來,一撩袍擺跪下道,“母後明鑒,二郎出事時,兒臣被廢幽居,如何能有辦法去伏擊當朝太子?二郎所言太高估兒臣,也太低估東宮的羽林親衛!”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見許多臣子臉上露出讚同之色,楊勇心中一喜,瞥到旁邊藍衣染血的孟夏,就像一道靈光衝上天靈蓋,他意識到自己也許發現了關鍵,“她!這個女人為何跟你一起出現?她明明是我的侍婢,三個月前來到我身邊的……我知道了,是你算計好的對不對?你故意裝失蹤,再安插一個人到我身邊,好陷害我。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對不對!”


    他越說越激動。沒錯,一定是這樣。他原來就懷疑楊廣怎麽會莫名其妙失蹤,如果一切都是他的陰謀那就說得過去了。


    想到自己這幾個月竟一直在別人的圈套裏,他又是憤怒不甘,同時又充滿了終於揭穿對手陰謀的欣喜若狂。


    這話又激起一陣騷動。


    在場確實有一些人知道那女子是楊勇新收的寵婢,也疑惑她怎麽會和楊廣一起出現在這裏。而且,這女子看起來還身手不凡的樣子。


    難不成,真如大殿下所說,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


    迎著眾人的質疑,楊廣涼涼道:“大哥,你自己不覺得你的話可笑嗎?”


    楊勇一愣。


    “我失蹤前已經是太子,而你都被廢大半年了,如此大費周折就為了陷害已是庶人的兄長,你不覺得太得不償失了嗎?”


    他說著,按住胸口輕哼一聲,眾人這才想起他還身負重傷。


    是啊,如此傷筋動骨、死裏逃生,就為了對付已是手下敗將的兄長,確實太過荒謬了!


    “至於如何伏擊我,大哥自有大哥的辦法。就像今日,太極殿外的守軍為何竟敢攔我了?這麽多的人,難道沒有一個認出我的嗎?這裏的守軍,到底是父皇後母後的護衛,還是你安插在他們身邊的眼線!”


    “你……”


    “大哥說我放肆,可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太子,而你早已被廢,不過庶人。我是君你是臣,你卻在我麵前言辭無狀、忤逆犯上,我看你才是真真放肆!”


    最後一句聲色俱厲,驚得旁邊幾名宦官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仿佛某根最敏感的弦被觸到,獨孤皇後直起身子。她雙眼微眯、環視四周,片刻後輕聲道:“這太極殿外,是多了很多生麵孔。”


    “母後……”


    楊勇隻覺手足發軟,幾乎要跪不穩。母後臉上的神色他再熟悉不過,那是起了疑心的表情。當年他被廢位前,就曾多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他覺得事情正朝最糟糕的方向滑去。他掌控了朝局是優勢,某種情況下也是劣勢,之前是父皇母後不想管,才能相安無事,可如果讓楊廣在他們麵前挑出自己暗中的布置,那意味就大不相同了!


    太極殿外的人手調換尚在其次,更要命的還是……


    等等。


    他看到孟夏的側臉,心中陡然慌亂。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自己身邊,如果她是楊廣的人,如果她發現了什麽……


    如果她知道了——


    仿佛唿應他的想法,孟夏忽然跪下,以手貼地長拜到底,“陛下皇後容稟,婢子確實是大殿下的侍女,也得他的倚重厚愛。但正因如此,才讓婢子在無意間發現了一些事情,終日惶恐不安。今日在宮中偶然遇上太子殿下,實在忍不住將此事告知,以全婢子對陛下、皇後的忠義!”


    “何事?”這一次,開口的不是獨孤皇後,而是皇帝楊堅。


    他剛才一直麵無表情看著兩個兒子互相攻訐,獨孤皇後的情緒尚且有跡可循,他在想什麽卻無人知曉。


    但楊廣明白,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他從袖中取出已經沾染了血跡的信封,膝行而前,跪到楊堅身前,兩手將信封高舉過頭頂,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兒臣在此,狀告廢太子楊勇忤逆犯上、罔顧人倫,於君父染疾之際,與宰相高熲密謀一旦龍馭賓天,將率九軍掌控皇宮,實乃大不敬之罪!我有二人親書密函為證,望父皇明察!”


    第62章 覺悟   如今,隻剩下最後一個任務。


    仁壽元年大興城的百姓注定要受到驚嚇。


    先是太子無故失蹤、遍尋不獲。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已經身亡、原來的廢太子大殿下也要複位的時候,太子殿下卻又奇跡般地出現在冊封大典上,當著帝後和百官的麵彈劾兄長刺殺儲君、密謀篡位、不敬君父等多項大罪。眾人這才知道。原來他這段時間失蹤。居然全是兄長所害!


    如山鐵證麵前,二聖震怒。大殿下被重新關押,而這一次不像上次是在府中幽居,直接關在了宮裏。朝野上下都在猜測。大殿下此番犯的錯太大。陛下和皇後動了真怒,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了……


    外界流言沸沸的時候,時年、聶城、孟夏還有張恪正在一起打羽毛球。


    蔚藍天幕下。時年拿著球拍,邊跑邊盯著飛過來的羽毛球。終於在快踩到邊線時跳起來狠狠一拍子打了迴去。“我接住了!我終於接住了!”


    在她對麵。孟夏一揮手把球打迴來。笑著說:“不錯,有進步。總算接住一個了。”


    時年:“……”


    時年此前一直覺得自己算是會玩的,沒想到孟夏比她還會玩兒,她穿越最多也就是帶點火鍋底料、電擊棒和口琴這種小東西,孟夏可好,居然帶了羽毛球拍。難道他們以前在古代就是這麽運動的嗎?不愧是經常穿越人士,把工作地點弄得和家一樣舒適,讓她想起之前那個公司996的時候。大家也是這樣,什麽都往辦公室帶,最後把公司弄得跟家一樣舒服,甚至還有在工位上泡腳的。


    不過也幸好她帶了,現在他們得以在這裏進行一場男女混雙比賽。時年和聶城一組,孟夏和張恪一組,不過時年不怎麽會打羽毛球,和聶城配合得也不好,兩個人1+1<2,好幾次甚至撞到了一起。相反孟夏和張恪大概是合作過很多次了,默契十足,把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具體表現在,都打了十幾分鍾了,時年才第一次接住了球!


    最後什麽結果當然不言而喻。


    一局結束,孟夏喝著水,笑道:“隊長承讓啊。”


    聶城麵無表情,“客氣。兩個打一個,你們隻要贏得不虧心。”


    時年聽懂了他的諷刺,不滿地瞪過去。捫心自問,她一開始確實表現得不好,但後麵還是接住了好幾次的,不要搞得好像就你一個人在打似的!


    因為不爽,她懶得跟聶城坐一塊,跑到了孟夏旁邊,也拿過一杯水喝著。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看著麵前寬闊的庭院和院中枯草,長舒口氣,“楊廣還真是客氣,給了我們一個這麽大的房子,還自帶運動場的。”


    這是大興城內一處氣派的宅邸,聽說以前是屬於某個大官的,後來被楊廣買了下來,幾天前他們都被安排到了這裏居住。


    孟夏:“畢竟我們幫了他那麽大的忙,一套房子算什麽?按正常情況,他該給我們每個人都加官進爵才對。反正太子殿下現在也有那個能耐了。”


    她這麽一提,時年也自然而然想到如今大興城內的形勢。太極殿前那場大亂後,楊勇徹底垮台,再無反撲之力,楊廣則重新坐穩太子之位,還因為身負重傷博得了楊堅和獨孤皇後的憐惜,二聖因此更加惱恨楊勇。說到這裏時年就忍不住佩服他了,她還奇怪呢,為什麽當時在太極殿外他不摘下胡子大張旗鼓說自己就是太子,也省得他們那麽麻煩,因為堂而皇之亮明身份,他們就不能裝沒認出他了,他也就不能在殿前大打出手,順勢搞得自己受傷讓母後心疼,所以他是故意不完全露臉。但一部分還是要露的,因為真讓他們把他當成一個普通刺客,那就不會手下留情,恐怕很快就會被殺死了。那些人即使是楊勇的人,也不敢真在太極殿前殺了太子,以免迴頭帝後發怒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時年不由吐槽,楊廣和聶城倒是可以交流一下,都是自毀型搞陰謀。整到別人之前,自己先一身傷,非常豁得出去了!


    “楊勇會怎麽樣啊?”她問。


    這段時間他一直被關著,不止朝野上下關心,她其實也時不時會想。說起來,楊勇的罪名其實就是原本曆史上楊廣最後差點垮台的罪名,楊堅這命也太不好了,每個兒子都在他生病的時候暗中盤算他死了要怎麽掌控皇宮,太慘了。


    孟夏:“他這次的罪名畢竟非同小可。隋朝我不知道,但唐朝皇子如果造反,大多都是殺頭的。”


    所以,楊勇也會被殺頭嗎?


    時年咬了咬唇。孟夏偶一迴頭,發現她表情有點奇怪,問:“怎麽了?”


    時年:“楊勇如果死了,你……沒什麽感覺嗎?”


    孟夏揚眉,“我應該有什麽感覺?”


    “畢竟,我聽說,他對你挺不錯的……我不是說你們倆有什麽,隻是,你難道……”


    她有點不知道怎麽表達,越說越奇怪,正著急呢,孟夏卻打斷了她,“我明白了。你是想問,我利用了楊勇的信任,欺騙了他,傷害了他,會不會覺得愧疚難過,是嗎?”


    時年小雞啄米點頭。


    孟夏想了想,隨意聳聳肩,“還好吧。漂亮的女人,總是會傷害一些男人的。我有這個覺悟。”


    時年被美女的思想境界震住了,一時無言。


    孟夏似笑非笑道:“我聽隊長說了,我們之所以還留在這裏不能走,是因為還有最後一個任務沒有完成。”


    時年被戳中心事,臉色一變。


    是,他們已經成功幫助楊廣迴到隋朝,也奪迴了太子之位,一切都解決了。


    如今,隻剩下最後一個任務。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的任務已經升級得這麽千奇百怪了,還要消除別人的記憶。”孟夏看向時年,有點好奇,還有點刮目相看,“隊長說,你的能力要比我們都強,能不能迴去就看你的了。”


    時年不語。


    孟夏拍拍她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記住,任務就是任務。”


    任務就是任務。


    聶城這麽說,孟夏也這麽說,好像每一個人都無比理智無比清醒,知道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時年很希望自己也能跟隊友們看齊,但掙紮半晌,還是悲憤望天。


    你們一個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最終被送去做任務的是她啊!!!


    大家休息了一會兒,又開始打第二輪,可惜時年沒心情了,恰好布裏斯也迴來了,她順勢讓位,迴到房間趴在床上怔怔出神。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聲響,東宮來人了。


    時年拉開門,恰好聽到一名宦官正含笑對聶城說:“太子殿下命小人前來,請時娘子過府一敘。”


    大概是剛迴來事多,這幾天楊廣都沒有找過她,這也正中時年下懷,甚至還暗暗祈禱他幹脆把自己忘了算了。但很明顯,這隻是她不切實際的願望。


    聶城轉頭,看到了時年,四目相對,他眼中是再明白不過的提醒。


    時年深吸口氣,沒有理他,上前對宦官道:“我在這兒,走吧。”


    東宮位於大興宮的東側,離時年他們的住處不遠,坐馬車過去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隻是下車時她驚訝地發現,不過這麽一會兒,外麵竟開始下雪了。


    點點冰涼落在額頭,她抬起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轉瞬即溶,化成一滴晶瑩的雪水。


    宦官領著她穿過迴廊,漸漸傳來金石錚錚之聲,時年舉目望去,隻見細雪紛飛裏,楊廣一身銀白錦袍,正在庭中舞劍。


    男人身姿矯健,手中長劍如皓月飛虹,雪越下越大,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迅疾如風、寒光閃爍。終於,他一劍刺中虛空,看著劍刃上的簌簌雪花,揚眉一笑。


    這樣的他,是此前沒見過的意氣風發。


    時年看得出神,旁邊卻有人靠近,她迴頭一看,是太子妃蕭氏。


    時年沒想到她也在,有些意外,反倒是太子妃先朝她一笑,“時娘子。”


    “是,參見太子妃……”


    蕭氏阻止了她行禮的動作,“我聽太子殿下說了,他流落在外這段時間,一直是時娘子陪在他身邊,就連他能順利迴來也多虧了娘子的幫助。娘子對殿下有恩,便是對我有恩,我在此謝過了。”


    她神情鄭重,說完還欠了下身。以她太子妃之尊,如此對一個普通女子可以說是禮遇至極了。


    時年忙說:“太子妃言重了,我其實也沒有做什麽,都是楊……都是太子殿下福澤深厚,他是天命之人,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


    “天命之人。”蕭氏重複這四個字,輕輕一笑,“我今天找娘子,除了致謝,還有一件事想和娘子說。”


    “什麽?”


    “我想你大概也有所耳聞,母後為人強勢,不喜男子寵幸妾室,廢太子便是栽在這上麵,一開始有雲昭訓,即使是後來也依然被那位孟娘子迷惑,才讓我們鑽了空子。但太子殿下克己持重、不好女色,一直很得母後歡心。”


    楊廣不好女色?那在大唐逛了幾個月窯子的事怎麽說?會裝罷了。遠的不說,他後來還調戲宣華夫人呢。


    時年暗中吐槽,卻發現蕭氏正看著自己。她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和楊廣的情況落在他正牌老婆眼中,很難不讓她多想吧……


    她認真道:“太子妃請放心,我和太子殿下沒什麽關係的,我也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很快就要……”


    蕭氏打斷她,“你誤會了,我並非要阻撓你與殿下在一起。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隻要他喜歡的,我都沒有意見。隻是,大業為重,有些事情上你可能要委屈一二,我希望你可以為了殿下忍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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