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姐!青夏姐!你在幹什麽啊,危險!”


    小何的聲音越來越小聲,由清晰,慢慢變得模糊,空洞,甚至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般,孟青夏怔怔地望著那石壁上正在接受萬人膜拜的男人的模樣,恍惚間,那曆經歲月風蝕,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的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雕刻記載著那段古老曆史的痕跡,也好像變得越來越清晰了起來,眼前發夢一般,浮現出了那活生生的,仿佛身臨其境的一幕幕……


    白起最終還是做到了,他勵精圖治,南征北伐,在那沒落的製度殘留的廢墟上,開創了新的製度,新的曆史,他是那樣至高無上,手握大權,所有人都在向他俯首稱臣,叩首膜拜,將他當作神明一般畏懼,敬仰著……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那正在接受萬人膜拜的男人,緩緩地,向她所在的方向轉過了頭來,他正看向她,突然清晰的藍色瞳仁像是漩渦一樣帶來了一股神秘的力量,那眸光溫柔,深邃,深情,又充滿了蠱惑,他朝她伸出了手來,啟齒的唇型在說著什麽,孟青夏聽不到,隻覺得耳邊一片嗡嗡作響,就連小何那帶了驚恐的喚著她的名字的聲音,也被隔絕在外了,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孟青夏像是被孤立了出來……她已經不知道,何處是真實的,何處是夢境,自己又在哪……


    “白起……”默默地呢喃著這兩個刻入了骨髓的字眼,她像是隻能借此提醒著自己,這個名字,對自己而言代表了什麽,如此刻骨銘心,一切都記憶得那樣清清楚楚,怎麽可能是夢……


    “青夏,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隻屬於我的……”


    孟青夏心中驀然一動,石土簌簌簌地往下掉落,腳下已經越來越站不穩了,地動山搖,是要崩塌了……終於,孟青夏還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亦是著魔了一般,緩緩地向上勾勒起了那清淺卻又如同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的釋懷的弧度,任憑那土崩瓦解,地動山搖,就這樣吧……


    她逃不開了,那貪婪的*在她的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唿喚著,她終究還是更期望著,那十年的歲月,十年的寒冬酷暑,那朝朝夕夕,一幕幕,一刻刻,都是真實的,她貪戀著白起懷裏的溫度,她貪戀著他給她編織的那個美夢……


    沒有預感中的疼痛的感覺襲來……那滾落的石塊和砸斷的殘垣斷壁,小何的聲音和那地動山搖的激烈感,一切都好像突然消失了,孟青夏沒敢睜開眼睛,隻覺得一切突然又變得虛無和飄渺了起來,黑暗籠罩著她,就連身體也變得輕飄飄了起來,剛才的那一切,突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嗬,是夢麽,果然是夢麽,那麽隻要她醒來,睜開了眼睛,是否就能見到白起,就能見到蓮……


    孟青夏的心中才剛剛這樣的念頭,一股刺骨的寒意便突然在她身體裏的每一寸肌膚刺痛,放大……這感覺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像是真實的一切……


    冷,真冷啊……血液也似乎被凍得凝固了,寒氣一陣一陣地鑽進了心窩裏,嗚嗚咽咽,失聰的感官也忽然漸漸地恢複了知覺,迷迷糊糊之中,孟青夏似乎聽到了耳邊那吟唱的安魂詞,哭鬧,求饒,哀慟……是了,還有那越來越吵的聲音,歇斯底裏地,可怖極了……也吵極了。


    白起……怎的會這樣冷……真的,好冷啊……她像是被人放進了寒冰裏,要把她凍得僵硬了……


    所有的知覺慢慢地迴到了身體裏,就連原本那輕飄飄的身體,孟青夏都忽然感覺變得沉重了起來,那寧靜睡著的長長的睫毛也隨著身體主人慢慢複蘇的意識而輕輕地有了顫動,孟青夏地眉頭也因為那森森刺骨的寒意而微微地擰起,良久,她似乎才又適應了一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這是,在哪……


    孟青夏的神情尚有些茫然,像是蒙了一層霧氣一般,耳邊的一切也越來越清晰了,孟青夏怔怔地垂下了眼簾,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換上的象征著身份地位的華袍……


    這是,什麽時候換上的,她竟是沒有一點印象……腹部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清理得幹幹淨淨的,因為這裏的寒氣逼人,孟青夏幾乎連那傷口上該有的痛苦都變得遲鈍了不少,她就像在每一個剛剛睡醒的清晨,神情迷茫,慢慢地,用盡了力氣,卻仍有些吃力地撐著自己的手,試圖讓自己坐起身來……


    她看到了白起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孟青夏隻覺得視線模糊,隻能看到那修長而又高大的身影,她甚至連白起的模樣都看不清,可她就是知道,他就是白起,孟青夏不明白自己是在哪,也不知道,白起為何要站在那裏,沉默地看著她的方向,她甚至不知道,這裏為何會有那麽多的人,他們似乎在進行著什麽儀式,而她,怎麽會睡在這裏……


    她的這番動作,似乎引起了不小的波動,她努力地想要看清白起臉上的神情,但視野仍是朦朦朧朧的一片,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道高大冰冷得令人揪心的身影驀然一震,緊接著,她便看到了他闊步而又急切地向她所在的方向過來了……這樣的焦急,這樣的不能抑製的情緒,莫名地,讓孟青夏感到一陣心安……


    是真實的,她的白起,就在她的麵前,她好想告訴白起啊,告訴他自己做了一個多麽荒唐的夢,那個夢,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隻要稍有不慎,做了另外一個決定,或許現在她就再也見不到他呢……那夢境真實得讓她都分不清現實和虛無了,豈不荒唐?


    “白起……”孟青夏想要開口喚白起,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喉嚨幹澀得,像是許久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一般,身體太過虛弱了,她尚未完全清醒了意識,一陣暈眩的感覺便已經衝上了腦仁,孟青夏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無力,便又那麽脫了力,搖搖晃晃,再也撐不住,像下滑落了……


    恍然如夢,那道疾步向她而來的身影就在那一刻來到了她的麵前,孟青夏實在是太累了,累得她直想好好地睡一覺,那滑落的身體似乎也在這一刻及時地讓那略帶了寒氣的懷抱給接住了,那樣的沉穩有力,是白起的氣息……


    ……


    孟青夏能夠死裏逃生,即便是微生,至今竟也摸不透其中的變數是因何而成。但終究,這仍是一件好事,天神的垂憫,將他們的青夏大人送迴了夏族,也即將會為偉大的夏族,帶來幸運和強盛……


    因為蓮的誕生,孟青夏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她能活下來,便已經是奇跡,等到她能夠稱得上身體恢複得大好的時候,竟已經是開春的時間了……


    她從來不知道,冬季竟然也可以這樣短暫的……也確實,那漫長的冬季,對於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的人而言,的確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


    唯一讓孟青夏心中有愧,甚至稱得上鬱悶的是,因為她長時間地身體虛弱,以至於那不足月便誕生的小小的蓮的麵,孟青夏都難以輕易見到,更別說能夠親自哺乳他了……


    雖然白起總是告訴他,蓮的身體狀況可比她要好得多了,況且照顧蓮的,成天圍著蓮轉的侍奉的人可不少,但畢竟沒有哪個做母親的,在這種時候,會不希望那孩子能夠時時刻刻地粘在自己身邊。


    為此,孟青夏可是頗有怨言,盡管白起為了哄自己的小嬌妻,已經寬宏大量地特意允許了侍奉蓮的乳娘在每日孟青夏進過午膳之後,都會將那小家夥抱來與孟青夏待上一陣子,但僅僅是這樣的寬容,怕是還不足以得到自己那小嬌妻的諒解。


    白起會這般做,實在也是良苦用心,且不說孟青夏的身子虛弱,好不容易到了開春的時節,天氣迴暖了,孟青夏的身子才稍好了些,偏那小家夥卻是淘得很,盡管他將他的母親折騰成這樣,但那家夥自己卻有精力得很,尤其是那小胳膊小腿,有的是力氣,每日號啕大哭的時候,總也不能安分,也唯有到了午後乳娘給他喂飽了奶,到了困頓要睡午覺的時候,他才會稍稍地安分一些……


    否則若是讓他在孟青夏身邊待太長時間,隻怕要更折騰人才是……


    蓮為君子,白起大概也希望他是個睿智謙恭的男子漢,卻不想這小家夥,倒像個靜不下來的……如今他已比出生時長大了不少,紛紛嫩嫩地,模樣的確是討人喜歡得很,尤其是那一雙漂亮的藍色眸子……竟是與他的父親如出一轍……他似乎也極其會看人眼色,天不怕地不怕,哭鬧起來的時候,任誰也哄不住,孟青夏有時候也會頭疼,唯獨白起在的時候……這小家夥卻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安靜得過分,為此,孟青夏卻又是心疼不已,埋怨著白起這做父親的,未免也太過嚴厲了一些,令那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都知道畏懼。


    對於自己那小嬌妻的埋怨,白起也隻能是哭笑不得,“警告”了一句:“你這般驕縱他……這小子隻怕要養成飛揚跋扈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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