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鴝眉頭緊蹙,目光盯著地上的女子,對方頭發散亂,手上都是擦傷,有明顯的血跡,對方似乎察覺到了秦鴝的目光,張嘴想要說什麽,結果嘴巴腫了嗚嗚叫,隻能無助流淚。


    男子聽到聲音,一腳踹她肩頭:“賤人。”


    他揚起手一巴掌打下去:“吃裏扒外。”


    秦鴝拳頭倏地攥緊,卻沒有動作。地上的女人慢慢垂下眼,仿佛認命了。


    秦鴝移開目光吐出口氣,她爹說過,做好事可以,行動之前想想家裏先保全自己。


    而且幫人幫到底,她現在出麵,隻能暫時製止男子的暴行,不能從根子上解決,還不如先按捺住。


    秦鴝的確更偏向女人,不止是女人可憐,而是秦鴝覺得太奇怪了。這劉姓男子看著不像心性寬廣之人,否則不會對妻子下狠手。


    然而事情所謂的“因”,是因為妻子偷家裏的錢,還不止一次,但男子卻又不休妻,反而嚷嚷的大家都知道。


    這不是矛盾嗎?


    再者,秦鴝相信一個人的眼神是可以顯露一些本性的,雖然不完全準確,但可以作為一個參考用。


    那邊有人在勸劉洪算了,“家醜不可外揚。”


    秦鴝差點被氣笑了。這姓劉的男人揚的還少了。


    又是一個疑點,旁人都把家裏不光彩的事捂著,他反而巴不得其他人知道。


    妻子是家賊,男人臉上就有光了?


    經過其他人的“勸阻”,劉洪虛偽的擺手:“今日看在大家的麵子上算了。”


    秦鴝旁邊的大娘大聲道:“劉洪家的,以後別幹這種事了,迴吧。”


    “是啊劉洪家的,以後老實點兒,不然還要挨揍。”


    “迴去安分點兒。”


    秦鴝聽著周邊人的言語勸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吐。


    因為她覺得這一幕是有些荒謬的,誰說的夫妻一體?怎麽妻子用家裏的錢就是“偷”了?


    秦鴝悄悄退了出去,剛才她差一點就要去出頭了,但是不行。


    她女扮男裝。


    她是巡撫之女。


    她有太多顧忌。


    秦鴝沒有迴馬車,而是去了旁邊無人的巷道,走著走著,低吼著一腳踹到了牆上。肩膀垮了下來。


    幾個護衛麵麵相覷。


    秦鴝抹了把臉,已經恢複鎮定:“先迴去。”


    護衛垂首:“是。”


    她要同她娘商量,調查事情原委再計較。


    秦鴝對自己的猜測有七分把握,但是她沒有托大。


    秦鴝在家裏等了兩天,底下人基本上查了出來。


    那天被打的女人叫芳娘,娘家以前比較富裕,因此說了現在的夫家,當時娘家還給了芳娘豐厚的嫁妝。


    誰知道芳娘唯一的哥哥染了病,花光家裏的錢也沒救迴來。嫂子匆匆改嫁,老兩口養著孫子。


    芳娘的娘家捉襟見肘,芳娘於是用嫁妝貼補娘家,但婆家卻不允許。後來就傳出芳娘偷婆家東西,是“家賊”。


    秦鴝靜靜聽完,讓人退下。


    言書的臉色也很難看。她基本能猜到劉家人的打算,故意壞了芳娘的名聲,以後劉洪休妻就順理成章。


    沒人會說劉家嫌貧愛富。


    秦鴝冷聲道:“他們真是好算計。”


    為了防止芳娘喊冤,劉洪每次都是把人打到快說不出話,才拖到街上。


    母女倆想的透徹,也更加氣憤,晚上連飯都吃不下。


    秦遇不解:“怎麽了這是?”


    秦鴝想了想,幹脆就把事情說了。


    “爹,您幫幫芳娘吧。”


    這事隻有官府介入,才能最好的幫助那個弱女子。


    可是下麵那些官,秦鴝不用想都知道會是什麽情景,肯定偏劉洪了。


    她就很氣。


    秦遇放下筷子,略作思索後應了。


    秦鴝好奇:“爹,您打算怎麽幫?”


    秦遇道:“還得你們想法勸勸,你到時候這樣……”


    秦鴝眼睛越來越亮。


    劉家。


    劉洪出去逍遙了,芳娘忍著痛幹了一天活,剛想休息,卻被婆母支使著出門買東西。


    “腿腳快點,一天天懶的要死。老劉家倒黴,才娶了你這麽個糟爛玩意兒。”


    芳娘聽著罵,麻木的走出去,半途一陣拉力傳來,她沒入了黑暗的巷道中。然而她意外的沒掙紮。


    她可能要死了。


    她想著沒了就沒了,但是緊跟著想起雙親和小侄子,一下子爆發了求生欲。


    “別怕別怕,我們是幫你的。”那是女人的聲音。


    芳娘眼睛瞪大。


    “你別出聲,你聽我們說,後日巳時秦巡撫的馬車會從灑金街過,到時候你攔在車前喊冤。他是個好官,會幫你的。”


    芳娘猶豫。


    女人的聲音又來:“你不破局,最後隻會被打死在婆家,如何又管你的雙親和侄子。”


    “都是女人,能幫一點是一點。我們走了。記住,後日巳時灑金街。”


    芳娘眼前一花,兩道人影快速消失。


    她走出了巷道,發現地上有婆母要她買的東西,彎腰拿起來時,胸口有異,她拿出來一看才發現是瓶藥。


    眼淚啪嗒落下,芳娘哭的抽噎,她還是有些猶豫,攔大官的馬車是大罪,她怕連累雙親。


    她想忍一忍,忍一忍或許就沒事了。然而晚上劉洪喝了酒迴來,對著芳娘又是一頓拳腳,她被男人抓著腦袋往牆上撞。


    最後流血了才罷休,她暈乎迴頭,發現男人眼裏的利光。


    那一刻芳娘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劉洪沒醉,他故意的。


    她本就被打上“家賊”的記號,被劉洪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她的嫁妝也會被婆家吞了,有這麽一個“女兒”,她雙親和侄子還是抬不起頭。


    芳娘心裏的天平瞬間傾斜。


    劉洪有些可惜,暗道自己手軟,氣的踹了芳娘一腳,“賤人,沒用的廢物。”


    罵夠了,他才躺床上睡了。


    芳娘給自己上了藥,縮在床角閉上眼。


    那是一個明媚的上午,藍天白雲,芳娘一身素樸躲在街邊,直勾勾盯著街道,終於她看到了一輛貴氣的馬車駛來。


    燈籠上寫著【秦】。


    她家以前富裕,她纏著入學堂的哥哥學了些字。她認的【秦】字。


    芳娘心如擂鼓,但是一閉眼,腦海裏是劉洪猙獰的臉,她瘋了一般的闖到街上,跪在馬車前喊冤。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民婦有冤,求大人為民婦做主。”


    “求大人做主。”


    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秦遇緩緩掀開車簾,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


    一刻鍾後。


    當地知府衙門升堂,秦遇旁聽。


    知府心都提起來了,一拍升堂木:“堂下所跪何人?”


    芳娘自報家門。


    知府不解:“你有何冤屈?”居然敢跑去攔巡撫大人的馬車。真是,真是……刁民!


    芳娘剛要狀告劉家冤枉汙蔑她,秦遇先道:“這女子想和離。”


    知府更莫名了,因為在他看來,這是很小的一件事。


    和離就和離,本朝又不是不允許夫妻和離。


    芳娘被秦遇打斷,一下子清醒,是了,她現在還是劉洪的妻子,不能告婆家。


    她抿了抿唇,順著秦遇的話道:“大人,民婦婆家不還民婦嫁妝。”


    芳娘把自己娘家的情況說了,“大人,民婦的父親最近病了,急需用錢。就等著這嫁妝救命啊。”說到雙親,芳娘悲從中來,哭泣不止。


    知府頭疼,“行了行了,來人,傳劉洪。”


    很快劉家人就被帶過來,知府想著讓劉家退了芳娘嫁妝,兩人和離就是了。


    這麽點小事,還勞煩巡撫旁聽,顯得他這個知府很沒用啊。


    但事實跟知府想的不一樣。


    劉洪不但不和離,還當堂指責芳娘是家賊。


    芳娘反駁,劉洪脾氣上來,也不管地方,一拳捶到芳娘背上,還要再踢踹時,被衙役一板子打下去。


    他慘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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