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健談,說著金陵城裏的趣事,又或是金陵城中哪些有名的公子哥兒。


    誰誰誰為了花魁一擲千金。


    什麽時候又出了新的小曲兒,說到興頭兒,還給秦遇現場來了一段。


    秦遇靜靜聽著,他看著外麵街道上擺攤的小販,數不清的精巧玩意兒,食物的香氣也繚繚繞繞的傳到鼻尖。


    “咕嚕——”秦遇眨了一下眼,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肚子。


    “咕嚕——”他順著聲音抬頭,秦秀生耳根紅紅,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秦遇扭頭對鄭三道:“勞煩靠邊停一下車。”


    鄭三二話不說照做,秦遇從車上下來,秦秀生跟在他後麵,“遇弟,你要幹什麽?”


    秦遇走到一家小攤前,對小販道:“麻煩來三個燒餅。”


    小販怔住,然後才用蹩腳的官話迴道:“糖的,九文錢。”


    “肉的,十四文錢,便宜。”怕秦遇聽不懂,小販還伸手比劃。


    秦秀生眼皮子直跳,心道這燒餅裏有金子不成。這也太貴了。


    就是當初他跟著遇弟去郡城,那裏的燒餅也沒這麽貴啊。


    秦遇掏出一錢銀子:“三個,糖餅。”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


    小販麻利的給他裝好,另一位婦人,應該是小販的妻子,利落的給秦遇找錢。


    迴馬車的時候,秦遇把其中一個給了鄭三,鄭三有兩分受寵若驚,對秦遇連連道謝,眼中的笑意也更真誠了些。


    秦秀生拿著燒餅,手中的熱度仿佛傳到了心裏,他低聲道:“遇弟,你不用為了我……”


    秦遇打斷他:“隻要是人,都要吃東西的。”


    他其實沒多少胃口,扯了半個燒餅,剩下的給了秦秀生。


    “遇弟,我不能要。”


    秦遇:“我現在吃不下一個,你吃飽點,等會兒還要靠你。”


    秦秀生這才接受。


    後半段路程,鄭三跟他們說的信息有用了些,大體給秦遇說了金陵裏有名的人家,以及一些不太為人知的忌諱。


    秦遇一一記在心中,直到鄭三對他們道:“秦舉人,這就是青溪書院了。”


    秦遇和秦秀生下車,眼前所見,直擊心靈。


    青溪書院鬧中取地,且占地極大,從他們的角度看去,依山傍水,其間隱見枝繁葉盛,不知內裏又該是如何廣闊景象。


    而他們正麵的則是青溪書院的大門,牌匾上黑底金字的字跡蒼勁有力,磅礴巍峨。


    書院前的每一塊台階,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層不染。兩個門房脊背挺直,目視前方,威嚴極了。


    “這裏是正門,一般隻有書院院長,大儒和有身份的人才從這裏入。其他人都從側門進。”鄭三低聲道:“你們可以在周邊繞一圈,熟悉一下地形。”


    “戚舉人提前交代過,你們去了側門,跟那裏的門房報明身份,門房會帶你們進去。”


    鄭三知道這點的時候,也有些驚訝。不過這不是他該打聽的,把話帶到就好。


    第66章 所謂考驗


    秦遇本想沿著青溪書院外麵轉一圈,但最後發現這裏實在太大了,隻能暫時放棄。


    他和秀生去了側門,自報家門後,那門房上下打量秦遇一眼,道:“跟我來吧。”


    秦遇無聲吐出口氣,跟著門房進去。


    這番一進入後,秦遇發現自己仿佛進了哪家公園似的,一眼望不到頭,林木鬱鬱蔥蔥,鮮花盛開,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別有意趣。


    他們走了有一刻鍾,穿過一道垂花門,柳條兒垂落,好似繾綣依戀的拂過秦遇的臉頰。


    他們視野陡然開闊,一大片湖水乍現,微風吹過,水麵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秦遇還好,強行壓下心中的驚訝,麵色尚還算自持。


    但秦秀生就不行了,他看著周圍的景色,看著湖邊不知名的,一看就很名貴的花朵,看著遊魚躍出水麵,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著透亮的光澤。


    他太震驚了,他恍惚以為自己來到了仙宮,他的嘴巴張的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


    在這樣的景色麵前,在這樣雅致至極的地兒,他頓生出了一種形穢的感覺。好像一隻癩蛤蟆誤入了天鵝的領地兒。


    “哪裏來的土包子,真是笑死個人了。”


    飛簷翹角的樓宇之上,幾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聚在一起,他們本來正在欣賞美景,卻因為闖入視野中的鄉野小民擾了興致。


    “門房是幹什麽吃的,什麽人也往書院裏帶,晦氣。”


    “青溪書院等閑不得進,那失態之人估摸著是書童,倒是前麵那個書生……”說話的公子招來小廝耳語一番,小廝匆匆離去。


    “山長也真是的,好歹把門檻設高一點啊。我可不想聽學的時候聞到一股寒酸味兒,能惡心的我三天吃不下飯。”


    秦遇還不知道,他們進入書院第一天,就惹了一群有錢公子哥兒的不快。


    秦遇注意到了秀生的異樣,迴頭朝秀生眨了眨眼,又給了秀生一個溫和的眼神,秀生飛快跳動的心才稍微平緩。


    他深唿吸幾次,終於讓自己忐忑的心情恢複如常。


    他是陪遇弟一起來的,他的表現同樣牽連著遇弟,他不能給遇弟拖後腿。


    他們跟著門房一直走,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兒,路過多少風景,最後終於在一座小院子麵前停下。


    門房上前跟小廝交涉,小廝掃了秦遇一眼,進院子通報,過了一會兒,小廝走到秦遇麵前,麵上沒什麽表情,道:“秦舉人,請。”


    秦遇一頭霧水,他總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可一時又說不上來,隻能硬著頭皮進去。


    院子裏很簡潔,樹下石桌邊坐了一位中年男人,一身青色交領長袍,麵白美髯,是十分英氣俊朗的麵貌,他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小廝快步在男人身後站定,俯身恭敬道:“桓先生,秦舉人來了。”


    對方這才抬眸,秦遇身上還背著書箱,此刻拱手行禮,不卑不亢道:“晚生秦遇,見過先生。”


    秦秀生沒有出聲,隻跟著行禮。


    桓先生指了指對麵的位置:“過來陪我下一局。”


    他自稱是“我”,讓秦遇有些意外。


    秦遇把書箱取下,交給秀生,然後在桓先生對麵坐下。


    他不精於棋道,但是此刻開口說自己不行,也太滅自己的誌氣了。


    自己率先看輕自己,又怎能要求他人高看自己呢。


    總歸是全力以赴就是。


    一刻鍾後,秦遇慘敗,桓先生似笑非笑的掃了秦遇一眼,秦遇微微垂眸:“晚生輸了。”


    桓先生把手裏的棋子扔進棋盒,示意小廝收撿了,端起旁邊的茶水,慢條斯理呷了一口。


    “老夫教書七八載,棋下的你這麽爛的,也是頭迴見了。”


    桓先生這話說的其實有些偏頗,秦遇雖然不精於下棋,但好歹曾經在府學下功夫鑽研過,也能算個中等水平,不然也不會與桓先生周旋一刻鍾才敗下陣來。


    但桓先生就好似故意要秦遇難堪一般。


    秦遇不見羞怒,隻平靜道:“晚生不是,讓先生見笑了。”


    “笑倒也不必,不過,既然你下棋不行,其他的可會。”


    秦遇恭敬道:“迴先生,晚生對於射箭頗有幾分心得。”


    桓先生笑了一聲,聲音裏的諷意不加掩飾:“老夫這兒也沒弓箭啊。”


    秦秀生在旁邊聽的冷汗都出來了,這是怎麽迴事啊,怎麽瞧著,都覺得這位先生來者不善。


    秦遇還是那副模樣,不見慌亂:“晚生愚笨,並無特別精通的才藝,唯有一手字,平時勉強得旁人幾分稱讚。”


    桓先生挑眉,“喔,寫幾個字來讓老夫瞧瞧。”


    秦遇從書箱裏取出筆墨,不疾不徐的磨墨,很有一番韻味兒。


    桓先生盯著他,眼睛眯了眯。


    墨磨好,秦遇執筆,默寫了論語裏他喜歡的一篇內容。


    他將墨跡吹幹,雙手呈給對方:“先生,晚生寫好了。”


    桓先生單手接過,掃了兩眼。是科舉規定的楷體,工整有序,看著賞心悅目。而讓人驚喜的是,秦遇這手字很有勁兒,並不含匠氣,猶如碧玉。


    “……寫的是不錯。”桓先生對小廝道:“去把老夫桌案上的遊記拿出來。”


    遊記放在秦遇麵前,有些破舊了,桓先生倨傲道:“既然你字寫的不錯,能者多勞,把這本遊記謄抄了。”


    “是。”


    秦遇這一抄寫就是大半天,天色黑下來,才算抄完。


    院裏四周點了燈,桓先生悠閑的走過來,問:“可抄寫完了。”


    “是。”


    桓先生檢查了一下,發現每個字都寫的好,並沒有濫竽充數。


    他讓小廝把抄寫好的遊記收整起來,對秦遇道:“跟我來。”


    他又換了自稱。


    夜晚的風泛著涼意,吹過來的時候,秦遇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秦秀生擔憂的望著他,但又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秦遇倒是想的簡單,隻慶幸之前自己和秀生吃了燒餅,不然可堅持不到現在。


    天色讓人辨不清周圍的環境,秦遇隻跟著桓先生走。


    “你們今天才到金陵吧。”前方突然傳來詢問。


    秦遇應道:“是,晚生的友人安排了人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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