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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烈發怒,帳下一片寂靜。


    信使雙手抱拳半跪在地,低垂著頭,不敢去看黃烈麵上的盛怒:“句句屬實。”


    哢嚓――


    黃烈手中的書簡密信應聲而碎。


    這封密信是收攏乾州殘餘勢力的主帥送來的,上麵詳細記載雲策打傷守將叛逃的前因後果。盡管雙方敵對,但這名老將卻沒有刻意添油加醋,盡可能用中立視角描述。


    不過,這也沒啥用。


    黃烈一目十行看完,照舊暴跳如雷。


    額頭青筋根根臌脹暴起,脈絡粗壯清晰,後槽牙也在打著摩擦,無一不昭示著主人此刻的情緒。黃烈唿吸粗重地喘了幾口,抬腳將礙眼的桌案踢飛:“雲元謀,好!”


    盛怒過後便是平靜:“幹得好!”


    帳下僚屬道:“賊子當誅之!”


    “雲策如此忘恩負義,萬不可放過!”盡管他們都不太喜歡雲策,也知道這個小子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但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節骨眼,用這種荒誕不羈的借口叛逃。


    眾人對雲策全是討伐之言。


    甚至還有年輕氣盛的出陣:“末將願帶兵將其擒拿,活撕了!給主公出出氣!”


    說完,還有幾人應和。


    黃烈抬手虛壓,眼神中有幾分不甘:“擒拿什麽擒拿?不知打狗還要看主人?區區一個雲元謀自然沒什麽值得忌憚的,但他背後的人卻不得不顧慮,此事暫且作罷。”


    此言一出,眾人心下嘩然。


    他們對主公黃烈的脾性也算有幾份了解,除了屠龍局那會兒養精蓄銳,收斂性格中的棱角,私底下可沒這麽好說話,更遑論說咽下被人背叛的羞辱。雲策什麽來曆?


    一時間,眾人萌生同一個疑惑。


    他們跟雲策的交集不多,隻知道雲策是靠著一封舉薦信被主公看重,一來就給了主騎的位置。明麵上,主公將自身安危交給雲策,不可謂不看重,私底下就另說了。


    在此之前,雲策好像是個遊俠。


    一個遊俠而已,他能有什麽背景,能讓手握國璽、掌控萬餘重盾力士精銳、帳下猛將如雲的主公咽下背叛的羞辱?帳下眾人互相交換眼神,隻可惜,沒人知道答案。


    “一個雲元謀,還不值得主公為此分神……”帳下一謀士見狀,插嘴將話題引開,“眼下最大的問題還是糧草,迫在眉睫。”


    黃烈的優勢明顯,劣勢同樣明顯。


    屠龍局的時候還能道德綁架同盟搞糧食,或者用合作的形式將跟隨自己的流民草寇“賣給”同盟――在戰亂頻繁的年代,大量人口才是恢複民生經濟的不二法寶!


    黃烈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


    這些流民草寇也不知道自己被賣了,隻知黃烈作為盟主,盡可能為他們爭取出路,他們聽從安排就能有自己的地種,有糧食吃,不再幕天席地到處流浪,故感恩戴德。


    這是一筆買賣雙方和商品本身都很滿意的三贏生意,單從黃烈來講,他贏麻了!


    買家,特別是擁有大片土地但缺人耕種的世家鄉紳也表示很滿意,用一點糧食就能換取一個能耕種的勞力,田稅抽取九成。如此廉價的消耗品,不用一年就能迴本。


    自從屠龍局鬧掰,這門生意就斷了。


    黃烈缺糧缺得眼睛發紅。


    跟糧食問題相比,雲元謀不值一提。黃烈將注意力收攏迴來,眼神帶著幾分希冀:“此前不是從行宮內侍口中知道鄭喬在乾州建了大糧倉?這糧倉位置找到了?”


    “位置已經鎖定,派人去尋了。”


    鄭喬建的這個糧倉規模極大,與其說是一個糧倉,還不如說是糧倉群,


    聽說內部糧食有上百萬石。這個數字或許有誇大,但幾十萬石是跑不了了。隻是鄭喬這人多疑,對糧倉位置瞞得緊,除了心腹無人知曉地點。慶幸,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糧倉規模太大,運輸糧草進去又不可能悄無聲息。


    順藤摸瓜,還是找到了線索。隻要順著線索排查下去,遲早能找到正確位置。


    黃烈略有急躁:“還要多久?”


    謀士道:“應該就在這兩日。”


    這個時間還要考慮到燕、乾兩地距離。


    “報――主公,營外有使者求見!”


    使者自然是章永慶的人。


    這也是黃烈目前唯一的盟友了。


    黃烈心情大好:“快快請進來!”


    此前黃烈和章賀兵馬夾擊吳賢勢力,沈棠派人馳援。黃烈一方早一步接到消息,得知公西仇就在這支援軍之中,他見勢不好,連夜帶人跑了,還未來得及通知盟友。


    導致章賀被吳賢兵馬打了一頓。


    當章賀得知來龍去脈,兩家關係冷了一陣子,但他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不跟黃烈配合,結果隻能是被沈棠吳賢吞並。無奈之下,隻能床頭打架床尾和。


    因為黃烈麵臨的糧食問題,章賀也有。


    他雖有邑汝作後盾,糧線也不長,但架不住最關鍵的糧線關口被朝黎關切斷了!朝黎關山脈延綿無盡,從中將燕州一分為二。糧食從關內運到關外,必須經過這地方。


    朝黎關這會兒在誰手上?


    在沈棠手上!


    吳賢和沈棠這對沆瀣一氣的兄弟把持此處,相當於扼住他咽喉,還有他的活路?


    章賀倒是有心開辟新的運糧路線,不再受製於人,但這條路也不好走――


    一來,帳下多數精銳都被他帶出來,隻剩少部分留守邑汝。若用武力將朝黎關山脈打出一條路,能調撥的人手不多,武力開辟動靜太大,耗費時間長,很容易被發現。


    二來,繞道,運糧路線不安全,耗費時間也是最初路線的七八倍,同樣完犢子。


    唯一的路子就是拿下朝黎關。


    所以,章賀需要盟友。


    他的眼線還監聽到黃烈發現鄭喬留下的糧倉寶庫,糧食無數,自己或許能“借”一些應急。於是,他主動派出使者示好。


    黃烈也知道章賀打什麽算盤。


    一邊在內心罵罵咧咧,一邊熱情招待。


    正如章賀需要他這位盟友,他也需要章賀的鼎力支持。無他,章賀其他地方或許不怎麽樣,但一手醫術超絕,當年作為太醫令又詳細參與武國蠱禍的研究,頗有心得。


    可以說,他是這方麵專家。


    章賀還研製出緩解重盾力士崩潰速度的藥方,讓重盾力士的使用年限大大提高。


    僅憑這點就足以讓黃烈將他視為盟友。


    一時間,雙方交流氣氛友好。


    直到――


    第二日,探查糧倉探子帶迴消息。


    黃烈亟不可待:“快快,消息給我!”


    他並未注意到謀士微變的臉色。


    打開書簡,一目十行,唇角翹到一半的弧度硬生生僵硬下來,跟著逐漸降下來。


    啪――


    一掌擊碎了桌案,木屑四飛。


    黃烈暴怒叱罵:“沈幼梨!好一個沈幼梨!老子辛辛苦苦,倒讓他摘了果子!”


    使者湊巧就在一側。


    “何事讓黃公如此動怒?”


    黃烈也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了多久,幹脆直接說了:“我的人找到了糧倉,但隻是一個空糧倉。拷問附近庶民才知道這個糧倉早就被人光顧過了,糧食運了小半月!”


    好消息,糧倉真的,幾十萬石也真的。


    壞消息,糧倉已經被宵小鼠輩搬空了!


    搬得多幹淨呢?


    老鼠住進去都要餓死!


    真是一點兒都沒有給他們留下。


    使者聞言勃然變色:“黃公,當真?”


    不是黃烈獨吞糧食,不肯外借的借口?


    黃烈壓抑著怒火。


    “自然是真,莫非懷疑我說謊?”


    “在下不敢!”使者拱手,“在下要盡快將這一消息傳遞給吾主,先告辭了。”


    沒有糧食,一些計劃就要提前了。


    例如,攻打朝黎關。


    乾州和燕州地域遼闊,但被兵禍接二連三糟蹋,兵過如篦,篩了一遍又一遍,還能篩出什麽油水?又能堅持多久?真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使者也不敢想會發生什麽。


    黃烈也沒有阻攔使者:“慢走不送。”


    兩家愁雲慘淡,糧食危機籠罩心頭。


    相反,沈棠這邊就輕鬆多了。


    她一睜開眼,就有人給她送糧食。


    幹飯的手停頓下來:“誰?”


    沈棠的大本營在邊陲位置,是聯軍之中運糧路線最長之一,運輸一次累死累活,算上夥夫消耗的,運到前線的糧食要打好大折扣。唯一慶幸的是他們還能自給自足。


    後方運糧慢一點,少一點也無妨。


    掰著手指算算,新一批糧食還沒到呢。


    “哪個活菩薩給咱們運糧?”


    糧食這玩意兒,誰會嫌多?


    寧燕神色古怪地道:“章永慶!”


    “噗――”


    沈棠一口粟米粥險些噴出來。


    咳嗽好一會兒,問:“誰???”


    她耳朵沒有聽錯吧?


    寧燕道:“確實是章永慶兵馬。”


    沈棠:“……”


    這事兒還要從昨夜薑勝夜觀星象說起,雖說他斬殺鄭喬頭顱,圓滿文士之道,但這不是立即生效的,需要一定時間閉關沉澱。


    對此,薑勝一點兒不心急。


    心態穩如老狗。


    圓滿狀態的文士之道跟初始狀態還是不同的,他需要一點點摸索,有事沒事兒就拿出來遛一遛。昨晚,他算出西北大吉,去那個方向會發財。為了算得更清楚,又仔細更迭了幾代內容,算出有一隻糧隊在那裏。


    如果去得遲了,人家就跑了。


    薑勝二話不說帶人過去求證真假。


    沈棠道:“我昨晚怎麽沒聽到消息?”


    薑勝要調兵,不可能不經過她允許――哪怕她一定會出兵,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寧燕道:“問過主公了。”


    沈棠:“???”


    她怎麽沒有半點兒印象?


    等一等,她好像有點兒模糊印象?


    因為被公西仇拉過去當陪練穩固境界,沈棠和他在不動用武氣的情況下,互相拳腳相加,最後兩個人都掛了彩,渾身酸爽,沒一塊兒好肉。運動量超標,她泡了個熱水澡就睡下了。半夜的時候,似乎有人喊自己。


    沒有惡意,又是自己人,她就沒戒備。


    隱約記得自己含糊說:【去吧去吧。】


    說完,抱著她心愛的蠶絲被翻了個身。


    沈棠:“……”


    難道就是那個時候???


    薑勝得到允許,還拉上了荀貞父子,有好事兒不能忘了朋友。還真讓他們逮到了收到消息準備撤退的運糧隊伍,數目不小。沈棠杏眸愕然:“他不知朝黎關在我手?”


    知道還走這條糧線啊?


    這一點,寧燕也查清楚了。


    章賀上一批糧食通關的時候,朝黎關還是能過的,之後朝黎關易主,康時切斷了相關通訊,顧池又嚴查探子,這使得兩地消息比正常情況更滯後。新一批糧食走了一半,邑汝方麵才收到消息,急匆匆派人攔截。


    結果,碰上了來撿便宜的薑勝。


    打了半夜,糧食得手。


    “……這是好消息啊,uu看書.uukanshu先登沒把人糧隊的全殺光吧?”在得知寧燕說“沒有”的時候,沈棠肚子裏的壞水咕嘟咕嘟冒泡,她笑嘻嘻道,“這就好,圖南,你讓先登將幾個頭目捆了給章永慶送過去,就說――”


    她雙手合十:“感謝活菩薩饋贈!”


    寧燕被她的促狹逗笑:“唯。”


    章賀收到消息,還不氣得腦溢血啊!


    “對了,吳昭德在哪?跟他談談兵力布置的事兒,黃烈幾個可能要狗急跳牆。”


    沈棠帶人去找吳賢,別吳賢這陣子十分安分,什麽安排都說聽沈棠的意思,大有一副聽之任之的架勢,但沈棠也沒因此就認定吳賢歇了爭奪的心。一旦有機會拉進他跟自己的差距,這頭野獸會在第一時間反撲。


    吳賢營地被安排在朝黎關外。


    在此安營紮寨,布置軍事防線。


    一旦遭遇敵人襲擊便用哨箭通知。


    “大偉想要見大義?你們是父女,私下見麵不行?”沈棠不喜歡大張旗鼓,她自身有實力,不操心安全問題,見的還是盟友,帶一隊親衛就行,趙葳卻硬要跟著去。


    趙葳道:“這不行的。”


    沈棠問:“為何?”


    趙葳輕聲道:“不想阿父處境更難。”


    沈棠詫異:“吳昭德這麽小氣?”


    連這都戒備?


    趙葳麵露愁容:“昭德公此前當眾杖責阿父,雖說武膽武者體魄強健,不懼這麽點兒皮肉傷,但一頓軍棍傷的是阿父在軍中威信。現在何人不知道阿父已經失寵?”


    沈棠:“我就不知道……”


    還有這好事兒?


    |w`)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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