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這邊緊鑼密鼓地開會商討從何處發兵、人員配置,秋丞那頭自然也沒有閑著。


    秋丞問計:“依諸君看,此番當如何?”


    議廳,氣氛沉凝。


    有人試著道:“可否借糧?”


    秋丞愁眉:“找誰借?”


    今年這個境況,地主家也沒餘糧。


    不然也不會盯上沈棠啊。


    又有人道:“不若去信給盟主?”


    他口中的盟主是屠龍局的發起人——


    黃烈。


    秋丞迴想黃烈的老巢,嘴角一撇,心中暗道:【黃烈這潑皮無賴,還欠著自家錢糧沒還,底下流民草寇數以幾十萬。人家還愁如何養這麽多張嘴,他哪裏肯借呢?】


    眾人將關係好的勢力想了一圈。


    遠一些的有糧,但運送不及時。


    近一些的也窮,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一番商討,愁雲慘淡。


    他們開會的核心不是擔心沈棠兵馬如何強壯——事實上,隴舞郡那個地方,再怎麽征兵也征不到多少兵馬,即便征得起,也養不起,更何況還有個永固關要分攤兵力。


    沈棠想出兵也隻能調撥萬把人。


    總不會為了幹四寶郡,這廝就不管不顧抽走永固關的守兵,老巢也不留人看家?


    萬把人,秋丞還真不怕。


    他怕的是雙方開戰的後續問題。


    事實上,他現在處境還比沈棠差點。


    至少沈棠這邊不缺糧。


    他這邊不僅缺糧還缺錢。


    四寶郡境內的豪紳富戶早就在前麵幾輪災難中逃得精光,秋丞想去跟土豪“借”錢也找不到對象。唯一慶幸的是他出身秋氏,在大房被鄭喬捏手裏當人質的幾年,他早早打出秋氏旗幟,將秋氏大部分資源收入囊中。靠著姻親故交關係,也能湊一批物資應急。


    但也隻能應急。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打仗的缺口可不是這點就能填滿的。


    如何填,這成了難題。


    南玉縣那批糧食也隻能頂一時。


    就在這時候,有人悄聲兒提了一個建議,在場眾人無一不是文心文士\/武膽武者,耳聰目明,自然聽得真切。這個提議,他們也在心裏過了一遍,但沒人好意思提出。


    向境內庶民再加稅!


    秋丞為難:“這、這怕是不妥吧?”


    嘴上說著不好,內心也是心動的,又歎氣道:“這幾年光景,庶民日子本就不好過,前兩任郡守又貪婪無度,苛捐雜稅,弄得民怨沸騰……吾,如何能學他們手段?”


    今年還幹旱,糧食產出驟減。


    “如何不妥?若非主公這兩年殫精竭慮,使民休養,這四寶郡還不知是什麽光景。如今沈賊來犯,眼看烽煙再起,庶民若不想家破人亡,理當出人出力,天經地義。”


    說話的是一員魁梧中年武將。


    他周身戾氣極重。


    談及“沈賊”二字更是咬牙切齒。


    無他,被沈棠摘走腦袋的九等五大夫是他的胞弟,驟然得知這一噩耗,他恨不得插上翅膀去砍了沈棠。其他人或許不想打這一仗,但他是堅定的主戰派,鬥誌十足。


    一時有不少聲音附和他。


    有人趁熱打鐵:“主公,與沈賊開戰,對吾等而言利大於弊,或許能解燃眉之急。”


    跟沈棠開戰,贏了自然能吞並整個隴舞郡,獲得對方全部遺產。雖說沈棠知道財不露白,這兩年行事很低調,但從治下庶民日漸豐潤的臉頰和愈發好轉的氣色也看得出來,隴舞郡是一頭肥羊。再從隴舞郡境內比較頻繁的經商活動來看,對方家底不薄。


    吞並成功就能一口迴滿血。


    秋丞道:“吾如何不知?”


    有贏就有輸。


    贏了固然好,可若輸了呢?


    以沈棠那封檄文口氣,自己怕再無東山再起可能,他可不認為對方會點到即止。


    目下形勢,他已然被逼上懸崖。


    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思及此,秋丞不由得暗道晦氣。


    本以為鄰居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仁名和好脾氣,沒想到對方身板小小,脾氣卻大。


    眾人一番商談,最後達成一致。


    非常時期,先讓治下庶民再苦一陣,待眼前危機解決,吞並隴舞郡,屆時再補償。


    之後才是商討如何防守,猜測沈棠從何處進犯,己方又該派誰去抵擋、鎮守一方。


    整個過程,苗淑都不發一語。


    隻是看著比往日更加沉默。


    直到快結束的時候,她才開口。


    眾人視線投向她:“……吾曾聞,自古驕兵多致敗,從來輕敵少成功。沈賊帳下或許真是臥虎藏龍……那日,我等與其伏兵交手,其帳下武者先不談,文士值得警惕……”


    “這話,本將就不愛聽了。什麽叫‘驕兵多致敗’?吾等何時成了驕兵?”那個主戰的將領不耐煩地擰起了眉頭,直覺苗淑在針對自己,而胞弟的死又跟苗淑無能有關,火氣蹭得上來,“還未開戰,你已喪了鬥誌,懦夫之輩還妄圖動搖吾等軍心,其心可誅!”


    “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不可取。”


    “你莫不是與沈賊一戰就徹底怯了?被人家嚇破了膽子?什麽‘驕兵’,什麽‘輕敵’?螻蟻望石,便覺高山峻嶺,遇見個水窪,便言天牝重溟……哼!不過是無能之輩!”


    其實她說完便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


    待聽到耳邊幾人譏嘲,麵無人色。


    唯有一人聲援自己。


    是當日同去同歸的八等公乘:“她的話,也不無道理。吾等此前受外界誤導,真以為沈賊不過爾爾,這才大意輕敵,害了那麽多袍澤。沈賊敢放話,或許真有底氣。”


    秋丞看在他的麵子上才舍了苗淑些許目光:“淑娘,你可是有應對之策?”


    苗淑聽到這個稱唿,袖中的手暗暗攥緊,麵上一片羞恥,不敢抬頭,生怕看到其他同僚異樣的眼神——秋丞此前從未在公開場合如此稱唿自己,一向是以職位稱唿。


    稱唿“淑娘”這樣親昵小名兒……


    多少帶著點戲謔玩味。


    她緩了緩心情,道:“方才有提議說向盟主借糧,借糧雖不妥,但借兵卻是可以的。不止是盟主,參與盟誓的各方勢力,皆可借兵。即便不能,也可向沈賊施壓。主公這兩年出兵與諸君共伐暴主鄭喬,而沈賊卻在此刻討伐主公,焉知此人不是暴主擁躉?”


    “既為擁躉,當與暴主等同,攻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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