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此事恐不好辦……


    婦人麵露為難之色。


    並非小婦人推脫,隻是現在家中生亂,一時顧不得這些……再者,小郎被送走已是多年前的事兒,那些物件還在不在,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說,故不敢輕易答應。


    說著,雙目已泛紅。


    用帕子壓下眼角的淚意。


    她剛收到消息那會兒,得知家中頂梁柱被下了大牢,下的還是傳聞中進去就要脫一層人皮的地方,便覺得頭頂的天都塌下來。若非她是府上唯一的主子,不能亂了陣腳影響人心,真恨不得原地昏厥過去。她也有心幫助老者,奈何現實條件並不允許啊。


    老者也識趣,但他不能白跑一趟,空手而歸。便問:府上遇見什麽難事,可否說說,老朽或許能幫忙參謀參謀……


    婦人一聽,眼前登時亮起。


    麵上的喜色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當真?問完發現不妥,忙改口,這、這並非質疑您的能力,隻是太歡喜……


    老者淡聲道:不慌,慢慢道來。


    婦人穩了穩心神,將自己收到的消息一一道來——朝堂上發生的細節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家那小叔子有野心,利用丈夫不在族地的機會籠絡族老,高調招兵買馬。


    如今更是與亂賊黃烈各處唿應起義,渾然不顧親哥一家還在鄭喬手中當人質……


    婦人一臉苦澀。


    小叔怕是盼著我們一家死!聽聞當年,族老都希望將小叔繼嗣到公爹名下。畢竟郎主是二房嫡長,過繼出去不怎麽好聽,但公爹卻選了郎主。二房無甚積蓄,吃穿用度俱不如長房,小叔心中憤懣不滿多年。隻要郎主死了,他便能名正言順繼承秋氏……


    婦人麵帶絕望地咬牙道:倘若郎主此番……此番不幸殞命地牢,小叔還能打著為兄報仇的旗幟,在士族間博一個兄友弟恭的美名……如此好處,他如何會不心動呢?


    老者全程安靜聽著。


    待她說完,問:隻是這麽一樁事?


    婦人聽到了希望:您有解決妙策?


    算不上解決妙策,但助你們一家離開這龍潭虎穴卻沒有問題。橫豎已經將鄭喬徹底得罪死了,既然留下來是個死,逃出去或許還有條活路。解決方案簡單粗暴。


    婦人詫道:劫獄?


    以老者的能力還真能做到。


    嗯。


    隻是——


    阿宴當年戴在身上的東西非常重要,夫人若是方便的話,煩請派人找一找……


    專程跑這一趟就是為了那件東西。


    婦人聽到這兒也懂了。


    想讓老者幫忙就得拿出報酬。


    她連忙起身讓下人去府庫翻找。


    因為當年滴血驗親過關,長相又有幾分上代家長的痕跡,阿宴被帶迴秋府後,被當做長房繼承人仔細照料,吃穿用度一律最好,隨身物件也得到了妥善保存。若非他始終不長大,看著又不聰明,讓人看出端倪,興許這秘密就真正被那個婢女帶進棺材了。


    之後阿宴被打發去了鄉下自生自滅,他的存在成了秋府禁忌,無人敢提及,他的東西自然也沒被刻意處置。一眾下人經過一夜的翻找,終於在積灰的角落找到盒子。


    盒子不大,重量也輕,東西零碎。


    阿宴,終於找到了!


    老者一頓扒拉,神情激動地翻出一件東西。那是一截一指長的木頭吊墜,灰撲撲的,瞧不出貴重之處。婦人不知此物有甚珍貴,能讓見慣大風大浪的老者如此在意。


    老者緩了緩情緒,衝著吃糕點墊肚子的


    少年招了招手:阿宴,到老師這裏來。


    少年放下美味的糕點,乖順照做,由著老者將那截木頭吊墜給自己戴上。他抬手摸了摸那截木頭,語調有了些許起伏。


    老師,它是溫的。明明隻是塊木頭,入手的觸感卻似光滑暖玉,讓他莫名安心,連一直困擾他的仿徨情緒也跟著消失了。好似精疲力竭的溺水者,終於飄到了岸上。


    嗯,好好戴著它。


    少年聞言,將它放入衣襟內。


    婦人離得近,看得清楚,發現這木頭吊墜形似一副棺材。隨身攜帶多不吉利?


    但這不是她該關心的事兒。她在意的是老者何時幫她將丈夫救出大牢。而老者也沒有食言,讓婦人去收拾家當,安排車馬。秋家家長一旦救出來,他們一家立刻離開。


    婦人依言照做。


    這些事兒不是一兩天能搞定的。


    便留了老者三人在府上暫居。


    三人中的青年整理好客房。


    正準備喊一老一少去休息,卻見少年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著失而複得的木頭吊墜。


    青年剛才借來看過了,翻來覆去地觀察,沒看出丁點兒特殊之處,他也不知道老者千裏迢迢跑這一趟圖什麽。但,下一瞬就打臉了——那吊墜散發出瑩瑩綠光。


    跟著又在少年手中化為一支姿態舒展的褐色木杖,周身縈繞著樸拙而神秘的玄奧圖騰。這個紋路與少年肩胛骨上的團型紋路神似,前者更加複雜,後者更像簡化版。


    砰得一聲。


    老者聽到動靜過來。


    目光死死盯著那根木杖,腮幫緊繃。


    少年沒注意到他們的反應,像得到一件新奇玩意兒,掂量著耍了幾下,目光突然被一抹灼眼異色吸引。指著木杖頂端那朵搖曳的小紅花道:老師,你看,是花兒。


    木頭上長了一朵花。


    突兀得像是禿子頭頂唯一的發。


    老者的注意力不在花上,而是伸出顫抖蒼老的手,虔誠捧著少年執杖的手,濁淚刷得滾下,唇瓣顫抖著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細聽才知是——神未棄我公西族……


    少年不懂老師為什麽要哭。


    抬手將他的淚拭去。


    問道:老師哪裏不舒服嗎?


    老者抹掉淚水,深唿吸一口氣:沒有,阿宴,你運行一遍老師教過你的法門……


    少年自然依言照做。待看到少年身披熟悉的大祭司華服,老者徹底安下心來。


    他憐愛地摸摸少年的腦袋:很好,但未來幾年還要勤加修煉。聽老師的話,你的智竅,當下不著急打開。保持赤子狀態更能專注修煉,有事半功倍之效……阿宴啊,傻一點兒、單純一點兒也沒什麽不好。


    嗯!少年笑著,聽老師的。


    青年聽了無處吐槽。


    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少年如何天真懵懂又無害呢!實際上,他這一路上砍瓜切菜搞死的土匪地痞還少麽?這老的瘋,小的傻,再成長幾年不知成啥禍害……


    劫獄救人對於老者而言隻是一碟小菜,搞完就繼續上路,懶得聽秋家上下沒營養的感激之詞。他們三人越走越偏,往一片僻靜的深山老林鑽,打算安頓下來。


    青年終於憋不住。


    您老究竟想做什麽?


    你以為阿宴脖子上掛著的是什麽?沒點兒實力就貿然入世,下場不過是被虎豹豺狼分而食之。他最需要自保之力!


    隻是一截木頭。


    老者語出驚人:那是一塊國璽。


    青年:!!!


    老者又搖


    頭糾正自己的錯處。


    不對,不是國璽,那是神賜之物。隻是與外界流傳的所謂國璽同出一源……國璽也好,神杖也罷……它們其實都是神靈賜下的東西……對,是這樣……


    青年:……


    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老東西又開始發瘋了。


    作為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他感覺自己的壓力很大,又要照顧老的,又要兼顧小的。這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打了個哈欠,準備去補覺。


    與此同時——


    有兩道風風火火的身影夜闖公西仇的營帳——準確來說是一人強拉著另一人。正要合衣睡下的他被嚇得直挺挺坐起身。


    一看來人,頗為無奈道:阿來,你們有什麽事情不能明兒再說嗎?


    來不及明天了!今兒就得問清楚!公西來抓著楊英的手,推到公西仇身前,忙問道,阿兄,你看出她有什麽變化嗎?


    公西仇披著被子盤著腿,癟嘴。


    她能有什麽變化?還是說軍營條件不行,火氣旺盛,臉上長痘了?


    公西來急得跺腳。


    抓著公西仇捂緊的被子搖晃。


    氣啊氣,阿英她有氣兒了!


    公西仇順著公西來的力道,像個人形大娃娃一般被搖得左右搖擺,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她又不是這會兒詐屍,如何沒氣?


    不是這個氣啊!


    公西仇停下搖晃:那什麽氣?


    武氣!迴答的是楊英。


    公西仇乍一聽以為自己耳鳴了。


    什麽氣?


    公西來狂喜道:武氣啊!


    楊英畢竟是將門出身,其父楊公也一直沒有拘著她舞刀弄槍,也覺得女兒家學點武藝可以強身健體,不容易生病,好養活。


    如今孑然一身,她更需要力量保護自己,武學修煉更是一日不敢停歇。


    方才不知怎麽的——


    一直無法在經脈停留的天地之氣,突然可以被汲取了!楊英先是一臉懵逼,繼而狂喜,將這個消息與身邊的公西來分享。然後就被公西來抓過來找公西仇了。


    之前一直不行,今兒突然可以了……阿兄,你說今兒是不是什麽特殊日子?你看阿英都行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公西來輸出一大串話,不給插嘴機會。


    公西仇正色幾分,給楊英把脈。


    盡管微弱到能忽略不計,但那確確實實是一縷武氣,這意味著楊英可以修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退下,讓朕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油爆香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油爆香菇並收藏退下,讓朕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