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嘉此時的心情仿佛有一萬匹草泥馬來迴奔騰,他張了張嘴,半晌也沒憋出個屁。


    良久之後,他羞憤問:“我?”


    祈善:“不是你難道是我?”


    這又不是他督辦的活兒。


    他又無情補充(刀):“倘若你不行,無法勝任此事,你也可以向主公表明。她對待新來的僚屬一向寬容。”隻需要寥嘉親口承認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勝任委托即可。


    不過,沈棠的寬容也有期限。


    這位主公“勢利”得很,倘若新人始終無法證明價值,無法與整個集團融洽相處,便意味著不需要在對方身上浪費過多精力。往後,這人該用還是能用,但不會重用。


    目前還沒誰有這待遇,用顧池那廝的話來說——他這位主公對誰都很重用,恨不得從一百多斤的身體,榨出一千多斤的油水。


    祈善說得輕描淡寫,隱約含幾分挑釁。


    寥嘉仿佛被踩了尾巴:“說誰不行?”


    不過幾道尋常言靈,如何不行?


    祈善:“……”


    他發現主公帳下這些人還有一個共同特點——上至主公,下至文武,最忌諱“不行”二字,用它來挑釁人,一用一個準。他記得當年的寥嘉也沒這麽容易咬餌上鉤啊?


    末流公士的丹府武氣儲量極少。


    稍微灌注一點就能完全恢複。


    寥嘉自然不費勁兒。


    隻是——


    祈善眼神幽幽看著那隻出現在寥嘉手中的、造型熟悉的、屬於主公的寶貝錢囊……


    還未開口,寥嘉隨意顛了顛重量。


    有點兒嫌棄:“哪個窮光蛋的?”


    重量極輕,摸一下形狀,估摸著就幾個銅子兒,幾塊極小的碎銀,窮得令人同情。


    祈善淡淡道:“哦,主公的。”


    寥嘉:“……”


    二人都沉默了一下。


    寥嘉的情況跟荀貞有些雷同。


    荀貞發動需要大量文氣的言靈,需要【千金散盡還複來】作為前置條件,獲得所需的海量文氣,而他的【急中生智】還會對被效忠者產生二次“傷害”——限時降智。


    相較之下,寥嘉就稍微簡單些。


    強製性剝奪固定範圍內一人【心愛之物】!目標一開始完全隨機,但隨著寥嘉成長而逐漸變成自由選擇。祈善當年獲知這個奇葩條件,直言不去當梁上君子可惜了。


    因此,在他看來寥嘉這次故意的。


    主公本來就窮得叮當響。


    錢袋中的家當還是她絞盡腦汁,拐了幾拐才在荀貞這位“吞金大戶”手中保住。


    居然被寥嘉給“偷”了。


    寥嘉矢口否認:“方才想的人是你。”


    但不知何故,目標卻成了主公。


    看著一眾忙碌兵卒,猶豫要不要幫把手的趙葳耳朵一動,刷得扭過頭:“???”


    祈善的臉色愈發黑了。


    這廝又想對素商下手是嗎?


    寥嘉擰眉道:“明兒再試一試。”


    他也是頭迴碰見這種情況。


    武膽武者的工作效率確實高得離譜,等規模庶民要幹十天半個月的活兒,他們兩三個時辰就能取得一樣的工作成果。截止夕陽落山前,鹽田工程的框架搭建成功。


    但距離真正完工還需五六日,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在鹽田附近搭建簡陋排房,供日後在鹽田的庶民居住。為了運送方便,可能還需要修建一條鹽田到治所的路。


    寥嘉在內心默算一番:“……若征召庶民徭役,數千人要服役兩三月方可完工。”


    但擱武膽武者身上,百人幹活十天,時間都還充裕,她們幹完活兒還有充沛體力精力說笑閑談。看著這群在夕陽下扛著工具還嬉笑打鬧的兵卒,寥嘉一時看得出神。


    祈善道:“物盡其用,人盡其能。主公時常念叨,打仗的時候需要武膽武者,待某日天下太平,這些人總該有個歸宿,不然隻會成為引發戰亂的源頭。仔細一想也是,縱觀這兩百多年,也不是沒有一統天下的機會,但總是消停一段時間又再度迴歸戰亂分裂。”


    所有人都渴盼和平。


    但所有人都需要養家糊口。


    武膽武者也不例外。


    沈棠:【武膽武者就好似那群在殘酷角鬥場活下來的野獸,他們磨牙吮血為生。或許向往平靜、不再殺戮的光明未來,但當他們真正置身這樣和平環境,食物危機遲早會勾出他們內心的嗜血。】


    野獸需要捕獵才能謀生。


    武膽武者需要戰爭才能存活。


    這世道如何能平靜?


    寥嘉咋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倒是新鮮。仔細一想,主公的話不無道理。所以——她現在讓武膽武者潛移默化中習慣這樣的生存,不正是在馴化‘野獸’?”


    合著還有這麽一層深意?


    寥嘉撫掌:“深謀遠慮,吾輩佩服。”


    祈善:“……”


    這是個美好的誤會。


    車廂內的趙葳也露出敬佩神色,喃喃:“難怪啊,難怪了,阿爹如此推崇沈君。”


    阿爹的主公吳賢就想著秣馬厲兵。


    沈君遠見卓識,已想到鑄劍為犁。


    相較於前者,後者更得她喜歡。


    祈善問她:“小郎也覺得主公很好?”


    趙葳誠實點頭:“雖然未有機會一睹沈君真容,但沈君確確實實是個極好極好的人。”


    阿爹的眼睛終於看準了一次。


    祈善看著她,若有所思。


    “會有機會的。”


    抵達軍營,私下與白素交談幾句。


    白素似不讚同:“留下趙葳?但她是趙將軍之女,若捅出去,怕是會帶來麻煩。 ”


    “若她自己硬要留下來,我等念在趙大義的香火情分上,還能無情驅趕他女兒?”


    白素:“……”


    這是要趙葳被賣了還給他們數錢?


    白素垂眸遲疑。


    因為趙奉對她也算有半師之恩。


    可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迴道:“行,我讓之宗與她多多接觸,試試看。”


    這事兒也沒做得多刻意。


    不過是讓魯繼與趙葳多多切磋,適當露出破綻,引起對方懷疑與好勝心而已。白素深知,對任何想在武道有建樹的女子而言,隴舞郡丟出來的魚餌都有著致命誘惑。


    祈善三人迴汝爻城。


    天幕下,星月相伴。


    因為寥嘉的房子還未定下來,他仍需與這廝“抵足而眠”一夜,光想想就晦氣。


    半夜,輾轉反側。


    寥嘉哪還能睡得好,氣得抬腳踹:“你夠沒?床榻生蛆蟲了,扭個沒完沒了?”


    祈善早有防備,抬腳擋下。


    爾後喃喃:“似乎忘了什麽事情……”


    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寥嘉翻白眼:“你都想不起來,定是不重要。早些睡吧,連著兩天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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