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滿堂寂靜。


    那老媼先是驚愕地瞪大那雙渾濁的眸,緊跟著又反應過來,表情凝滯,最後才用高聲幹嚎來掩飾心虛。典型的我年紀大、聲音大,我有道理,我能胡攪蠻纏。


    圍觀庶民也陷入沈棠的邏輯久久沒有迴過神,麵麵相覷,總覺得這話有道理,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若非他們都被沈棠禁言奪聲,估計要嘰嘰喳喳議論一陣。


    哪門哪戶的媳婦不得幹活


    碰一碰刀子尖刀針線咋了


    但


    有孕婦人碰這些,胎兒會畸形啊。


    所以,究竟是碰還是不碰


    若是孕婦不碰,這些活兒誰幹


    難道讓婆母和丈夫端茶倒水伺候轉念再想,他們的妻子母親其他家庭女性,沒聽說哪個懷了孕就有這待遇。生下來的孩子不也好好的所以,活兒是可以幹的。


    沈棠無視老媼真情實感的演繹。


    “怎麽,給不出解釋你們不是信誓旦旦說孩子這模樣是卓寡婦害的可有證據孩子是那一次傷的而不是你跟你兒子,威逼有孕婦人才傷到的若有孕婦人真碰不得這些,便是你們母子用心險惡,加害兒媳和孫輩若能碰得,你們便是誣告卓寡婦”


    又問顧池“望潮,誣告是何罪”


    雖說顧池在這方麵的了解不如康時那般精通,但底子在,基本常識也能扯上幾句。


    他行一禮,緩緩開口。


    “若按照舊法,誣告反坐。”


    “何意”


    因為底下一群圍觀庶民在伸長耳朵細聽,顧池隻能解釋得通俗易懂一些。


    “若經查實,確實是老媼一家捏造事實,誣告卓寡婦,便用被誣告者的罪名量刑。即,老媼一家誣告卓寡婦謀害獨孫,依律需以謀害之罪對老媼一家施加刑罰。”


    而謀害他人有何下場


    大字不識的文盲也知道,一命抵一命


    老媼臉色刷得死白。


    卓寡婦還沒從這次反轉醒過神,但她知道,自己和女兒安全了,不禁喜極而泣。


    沈棠又問“這是舊律,新法呢”


    顧池道“看情節輕重,輕則杖刑三十,遊街示眾七日,入於舂槁一年;重則杖刑一百,入於舂槁五年或七年不等。”


    圍觀庶民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沈棠見狀,冷哼。


    對付封建迷信,苦口婆心解釋沒用,人家也不知道什麽叫科學,唯有魔法打敗魔法。在他們的邏輯之中,用他們的那套邏輯打敗他們,才能真正讓他們長記性了


    老媼已經被沈棠和顧池的對話嚇得麵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也不敢再幹嚎了。


    用餘光狠狠瞪自家的兒媳婦。


    小婦人被她瞪得渾身一顫,支支吾吾“可,可民婦那時,確實感覺到疼意”


    沈棠無語“你那時候即將臨盆,孩子動靜大不正常這番說辭可站不住腳跟”


    小婦人急得額頭冒汗。


    孩子剛落地,她看到他那副可怖的模樣就發怵,第一反應是擔心婆母和丈夫怪罪。


    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孩子從她肚子裏爬出來,出了事兒,她如何逃得了這可是婆母和丈夫的命根子


    認下這個罪名,她這條賤命也就葬送了。惶恐不安之時,婆母表情猙獰說那則忌諱,她仿佛溺水者抓到木樁。她不想害人,但更不想死。半推半就承認對卓寡婦的指控。


    婆母說得多了,她也就信了。


    仔細迴憶那卓寡婦確實是個蕩婦。自家丈夫魁梧有力又老實,幹活兒多抱怨少,少小媳婦明裏暗裏喜歡。那旱了多年的卓寡婦,為勾引她丈夫害她兒子不是合情合理


    即便自己冤枉了卓寡婦


    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卓寡婦自己平日檢點一些,哪裏會引起這些誤會呢


    誰知,事情鬧成這樣。


    聽沈君的意思,自己還要被杖刑舂米。


    用帶著哭腔聲音道“民婦孩兒若不是卓寡婦害的那為何生得如此怪異模樣”


    怯懦的她不甘心地掙紮。


    沈棠道“這跟很多因素有關。有可能你們祖上就有人如此,也可能是你剛有孕那會兒過於操勞,攝入不夠。簡單來說就是吃得太壞。你想想,孩子都要從母體汲取才能順利長成。你過得不好,孩子如何能好總而言之,此事跟卓寡婦是沒甚幹係的”


    卓寡婦是沒幹係了。


    但老媼一家三口的問題就大了。


    若不治一治他們,如何遏製這股捏造誣陷的歪風若今日坐在這裏的不是沈棠,而是任何一個信了這個忌諱的人,卓寡婦母女下場能好不死也要被活活逼死了


    必須狠心樹立一個典型


    “念在你們初犯,本君原想從輕處罰,但倘若讓你們誣告成功,卓寡婦除了以死明誌,別無他路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施加重刑,不足以警示服眾”


    沈棠加重了口氣。


    “老媼,念在你年事已高,便免你二十杖刑,隻需杖刑十,舂米三年,示眾七日”


    “至於你”


    沈棠看向小婦人。


    “體恤你生產不滿一月,身體虛弱,便免你三十杖刑,也是舂米三年,示眾七日”


    最後看向一直沒吭聲的男人。


    “你作為家中成年男丁,卻無辨別是非之能,任由老母親惡意誣告無辜者而不阻攔,險些害一條無辜人命,實在罪大惡極你母親和妻子免下的五十杖刑便由你受了。判你杖刑五十,徒刑三年,示眾七日”


    老媼的兒子,小婦人的丈夫,在沈棠開口判罰之前,隱約知道事情嚴重性,卻不敢出聲吭哧半句,隻是內心免不了對老母親、媳婦乃至無辜兒子生出了點恨意。


    恨老母親的蠻橫強勢。


    恨媳婦的無能懦弱。


    恨兒子是個畸形妖孽讓他丟人。


    但聽到沈棠判罰,瞬時傻眼。


    終於不保持沉默了,張口便是喊冤杖刑五十啊,徒刑三年,這不是要他的命


    老嫗和小婦人也嚇傻了。


    比聽到自己的判罰反應更大。


    一個個哭嚎得好似天塌地陷。


    在顧池幾人無語表情下,沈棠送了他們一家三口禁言奪聲的待遇,世界瞬間清淨。沈棠扭頭問顧池“可有判重”


    這事兒也不能她一人獨斷,免得量刑過輕或者過重。顧池記下最後判決。


    笑道“正合適。”


    輕重得宜還充滿人文關懷,充分體諒老媼年紀和小婦人的身體,很不錯。


    哪怕康時來了,量刑也大差不差。


    沈棠又看向底下庶民,語重心長“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還望諸位謹記此言,牢記口舌亦能殺人無形”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青年文士和祈善默契抬首看向頭頂,竟有祥雲霞光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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