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


    確實是隴舞郡遭難的日子。


    他此前拜托阿父注意那邊情況,也是想知道知音近況如何。人生難得一知己,若是早早死了多可惜?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但他知道最終結果,大吉。


    瑪瑪吉人天相,逢兇化吉。


    此時再聽這段故事也不揪心。


    “當真如此離奇?”


    甚至生出幾分吃瓜的心。


    公西仇挪小木凳往商賈靠攏,眾人急於聽八卦,沒在意他。於是他順利混入其中不說,還找店家要了碟菽豆,左臂曲肘夾著親爹骨灰壇,右手摸菽豆往嘴裏丟。


    興衝衝道:“你別賣關子啦。”


    其他聽眾也跟著起哄道。


    “就是就是!”


    “有什麽樂事應該拿出來分享。”


    更有急性子開始威脅:“你這夯貨遮遮掩掩得不肯說,咱們可就散夥了!”


    商賈被眾人懟得臉黑,佯裝沒好氣地揮手趕人:“滾滾滾——你愛聽不聽!此事哪裏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咱也是路上聽別人說的,不得再斟酌潤色啊?”


    講故事自然要講得跌宕起伏。


    眾人當即也不敢再催。


    ——————


    月前,隴舞郡,夜深。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抓到了!”


    “頭兒,抓到個打前哨的!”


    套馬索一個漂亮的弧度便將目標腦袋套在其中,眾人一擁而上將其製服!


    “哈哈哈——大魚!今兒個給弟兄們加餐,抓走!”夜巡隊伍中的什長大手一揮。


    其他人聽說加餐,個個卯足勁。


    邊陲苦寒,加餐奢侈。


    “老實點兒,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在食物誘惑下,他們可不管被抓的舒不舒服,直接往死了捆,保證天王老子來了也飛不走。但那人“負隅頑抗”、“拚死掙紮”。


    扯著嗓子大喊:“大膽!”


    扭動著想掙脫束縛:“莫要抓吾!吾乃隴舞郡守派來的信使!”奮力掙紮仍無法讓剪在背後的雙手重獲自由,急得額頭大汗直冒。一夜巡士兵哂笑:“你還信使?”


    這些異族嘴裏就沒一句真話。


    “你抬頭瞧瞧你家軍爺這張臉,像是好蒙騙的夯貨?”他跟著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道,“老實點兒,給你留個全屍!不老實的話,你家軍爺不介意將你就地解決了!”


    駐守永固關的,哪個不恨這些喪心病狂的十烏異族?哪家沒幾個親戚折在這些兇殘畜生手中?兩國交戰,勝負生死本尋常。殺就殺,偏偏十烏喜歡虐殺的手段。


    非得將人虐得看不出人樣才給痛快。


    “你們才是夯貨——抓錯人了!”


    夜巡兵士笑問袍澤:“你們信?”


    “哈哈哈哈,俺們不信!”


    早年有一夥偕老帶幼、拖家帶口投奔永固關的十烏難民,自稱在十烏受盡壓迫屈辱,為謀生,不得已想賣身關內。彼時邦交尚好,那任守將新官上任,心軟信了。


    派人將他們統一安排。


    相安無事了幾日。


    結果某天深夜,這些忘恩負義的異族突然發難,造成不少沒有防備的兵丁慘死,還給附近村落帶去了滅頂之災。為了混入關內為非作歹,他們什麽理由都扯得出來。


    隴舞郡這邊會收買貧苦十烏族人,將他們培養成內應,通風報信傳遞某些部落的春獵行動。同樣,十烏這邊也會暗中往永固關安插間諜,泄露軍情,裏應外合。


    種種手段防不勝防!


    這些夜巡兵卒都聽膩味了。


    “你手中可有咱郡守信物?”


    “信物?自然有的!”那名信使梗著脖子強硬道,“爾等速速帶吾去見守關主將!待吾見了人,自會拿出。你不信吾,吾也信不得你們!耽誤軍情,你們誰擔得起?”


    夜巡士兵互相看了一眼。


    若真是打前哨的十烏斥候,估計也沒這份底氣說要見他們將軍。什長沉吟了會兒,當即拿捏主意:“搜身,再帶去見將軍!”


    “你、你們!迴頭有你們顏色看!”


    被抓的信使氣得臉都青了。


    最後隻在衣裳夾層搜到一張紙片,上有一枚印章,赫然是沈棠的文心花押印記!


    什長認識一些字,臉色大變。


    “真的?帶走!見將軍!”


    自打永固關和沈棠關係和緩,守將褚傑有意縱容,虞主簿因為孫女虞紫的緣故也沒阻攔,褚曜順利帶人插手永固關的內政,慢慢熟悉此地軍務,為日後接管打基礎。


    一點兒沒客氣的意思。


    底下兵卒偶有怨言,希望二人出來撐腰,但他們不是裝聾作啞便是和稀泥,再加上褚曜這邊舍得給糧,並未生亂。對於褚曜的“奪權”行動,褚傑甚至樂見其成。


    別看褚曜總說自己不喜內政,但不喜跟不擅長是兩個概念。將軍務交給他打理根本不用擔心出問題。若不是還要考慮虞主簿的心情,褚傑甚至想將剩下都推出去。


    褚曜隻得日常997。


    月上中天才理好手中的瑣事。


    想起晌午時分,斥候說國境屏障有異動,褚曜準備趁著夜色去看看,半道瞧見一列兵卒押著一人去了主帳方向,他腳步一頓跟了過去。褚傑被迫離開捂暖的被窩。


    那名信使跪地,雙手奉上信物。


    衝著打哈欠的褚傑道:“見過褚將軍,小的是隴舞沈郡守派來的。據可靠消息,十烏王庭欲整合兵力,不日大舉壓境,郡守讓小的來報個信,請將軍早做準備。”


    湊巧,褚曜來了。


    褚傑隨手將紙張遞交出去。


    “你家主公的,看看真假。”


    褚曜接過還沒看,問:“你怎不急?”


    褚傑笑道:“急是急,但我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日!早就做好準備啦。”


    信使的消息確實很嚴重,但褚傑跟十烏打交道多年,對方什麽花招詭計他都見識過,多大的風浪也經曆過。消息真假是其次,他有些擔心是沈棠被俘,信物有假。


    褚曜僅一眼便有了判斷。


    “真的。”


    褚傑問:“十烏出兵這事兒,真假?”


    褚曜看向國境屏障方向,眉頭緊鎖,若有所指:“這幾日,斥候數次迴稟國境屏障異動,比往年頻繁劇烈得多。我數次查看,國境屏障脆如薄紙,十烏沒道理不知。”


    也就是說——


    情報可信。


    如果他是十烏的智囊,他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千金難得的機會。此前大動幹戈騷擾永固關,掩護一部分兵力偷渡至郡內,大肆殺戮劫掠,未嚐不是替這戰做的試探。


    褚傑劍眉緊鎖,凝重萬分。


    他知道有這麽一日。


    但沒想到這麽快。


    “要不要上書朝廷增援?”


    褚曜提議,但被褚傑否了。


    他冷冷哂笑一聲:“鄭喬那個暴君是不會管的。此前隴舞郡損失那般慘重,他莫說增援了,連軍需都克扣。暴主愚蠢自大,那群有資格廷議的士大夫屍位素餐……”


    最後下總結。


    “俱是一丘之貉!”


    “指望他們良心發現?我帳下這些好兒郎就不會白白葬送了性命,呸!”


    褚曜不言不語,心中既要擔心隴舞郡,還憂心深入敵後的主公一行人。


    他問:“你要戰?”


    不論局勢如何,他必須替主公守住這份基業,不能再有閃失了。


    隴舞郡,人在郡在!


    褚傑哼著反問:“你瞧我像孬種?”


    武膽武者能死在戰場是榮耀。褚國滅國之後,隴舞郡便是他第二個故土。任何一個有錚錚鐵骨的人,豈會允許家國故土被人肆意踐踏?不僅要戰,還是死戰到底!


    褚曜卷起紙條:“我傳書信迴去。”


    隴舞郡這邊人手嚴重不足。


    派人迴去太慢了。


    他直接凝化信箋,將消息精簡一番寫上。看著信箋凝化青鳥,似離弦之箭,振翅飛向天際,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褚傑撫掌讚道:“無晦,你這實力又精進了!”


    具備傳信功能的言靈不少,但大多距離有限,青鳥傳信屬於其中能傳得比較遠的。但,距離再遠也遠不到哪裏去,一旦超出極限範圍就會增大文氣消耗!


    隴舞郡治所離永固關有一日多路程,消耗的文氣能將普通文士抽幹!


    褚曜卻是舉重若輕。


    但他重聚文心至今才多久?倘若當年他未曾遭難,如今又該多驚豔?思及此,褚傑唇角笑容變得不自然,弧度逐漸消失。


    褚曜一聽便知他又想起了過去,但也沒說什麽,尋了個借口告辭。他現在可沒精力去翻舊賬或者咀嚼迴味當年的痛苦,有這功夫多殺幾個十烏異族不是更有意義?


    “趙將軍怎麽來了?”


    褚曜傳信迴去,第三天清晨援兵至,領頭的卻是趙奉以及他帳下一眾部曲。


    趙奉跳下馬上前,甲胄齊備:“先生這是什麽話?戍守邊關,事關關內無數庶民生死的大事!吾輩義不容辭!哪是計較個人得失生死的時候?聽聞此事便來了!”


    褚曜振袖行了大禮:“將軍大義!”


    趙奉爽朗大笑:“是極是極!都說隻有取錯的名兒,沒取錯的號,果真如此!”


    褚曜忍不住為這漢子的開朗樂觀失笑,隨軍而來的康時似笑非笑地揶揄。


    “非是時不勸,實在是攔不住!”


    “吾輩一腔熱血非先生能攔!咱的兵,也沒怕死的!再說了,這幾年韜光養晦久了,再不動一動,莫說這一身武鎧,便是砍殺敵人的手藝也要生疏啦……既然十烏宵小不長眼,那就不客氣,用他們的首級給咱的刀磨一磨!磨鋒利了!殺得他們不敢再來!”


    褚傑聽到消息也趕來。


    聽到這話頓時猶如碰見知音。


    “將軍說得好!”


    “不敢當!”


    趙奉與褚傑抱拳見禮,二人對視數息,倏忽放開大笑,勾肩搭背說要喝一杯。


    多少衝散了籠罩心頭的陰雲。


    康時看著二人,歎氣。


    “這些武夫……”


    友誼來得莫名其妙。


    褚曜:“著實沒想到趙將軍會來。”


    自家主公救趙奉一命,趙奉還恩早就夠了,此番還願意不計得失來助陣。


    這份恩情欠得大了!


    希望吳賢不會介意_(:3∠?)_


    “國境屏障一直如此?”


    康時用手搭在眼前,今日天氣不錯,站在此處也能看到:“夠虛弱的。”


    難怪十烏會趁機動手。


    褚曜搖頭:“倒也不是,此前雖不穩,但氣息尚可,可……曜擔心行宮……”


    “擔心鄭喬那邊出事。”


    康時用的是篤定口吻。


    他不屑譏嘲:“手持國璽卻讓國境屏障弱到這種程度的,無一不是滅國亡種之主。庚國滅了也好,正好趁亂重塑乾坤。”


    “重塑乾坤啊……但在此之前,還得過了眼前這一關。曜隻有兩成把握!”


    褚曜苦笑,他這兩日已推演無數次,勝算最高兩成,還是殘勝。


    怪隻怪己方兵力薄弱得可憐。


    巧婦難煮無米之炊。


    康時聞言放下手,目光自信。


    “吾有十成!”


    “隻需豪賭一把!”


    犧牲一個主公,他就逢賭必贏!


    ------題外話------


    棠妹:(っ°Д°;)っ


    ps:求月票啊,寶子們。


    這個月要是能拿下月票榜首,咱距離五星就結結實實邁進一步!衝鴨!


    pps:許願,31號一口氣肝完守關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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