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壽,你說這點子行不行?”


    康時點頭應道:“自然行的。”


    雖說這靈感隻是主公臨時起意,但的確具備可行性。。不管是舉辦集市、舉辦燈會,還是舉辦主公口中的“運動會”,本質都是為了活躍熱鬧氣氛、提振民生經濟。


    主公給的點子新奇又同時具備這些要素,自然可以采納,其他環節湊齊人再商議。


    不過——


    由此可以窺見,主公玩心大。


    康時思及此,不由得淺淺莞爾。


    “那你覺得什麽遊戲即好玩兒又好看?”沈棠對這個世界的娛樂運動項目還真不了解,兀自喃喃地道,“一定要有非常激烈對抗的過程,最好勝負結果出來前,圍觀庶民都猜不到!對了,還有最重要一點,不允許使用武氣或者文氣,僅憑肉身對抗……”


    不然勝負根本沒啥懸念不說,還容易造成大範圍破壞,局麵失控,誤傷觀眾。


    康時略微一想:“諸如投壺射箭、馬球蹴鞠、雙陸六博、射覆簸錢鬥百草?”


    沈棠:“……”


    好家夥,康時也是個會玩的啊。


    隻是他說的這些,不少都是文人雅士、世家子弟鍾愛的,通俗來說就是不接地氣!


    對於不懂的庶民而言,看起來沒什麽觀賞性。而沈棠需要的是競技、碰撞、對抗、熱血沸騰,讓場下庶民看了忍不住想呐喊、嘶吼甚至抄著磚頭下場幹仗的氛圍!


    沈棠嘀咕道:“你提的這些,除了射箭馬球蹴鞠還像樣,其他還不如丟手帕能調動氣氛。對於庶民而言,你讓他們看兩撥人約架都比看幾個人投壺射覆好玩兒……”


    康時仔細琢磨自家主公的意思。


    他不懂,這些不好玩嗎?


    康時覺得還行。


    沈棠反問:“你真覺得那些好玩兒?”


    康時:“……”


    沈棠的本意是想說這些遊戲不咋好玩兒,但康時卻想到雙陸六博這樣帶著賭性質的遊戲,自己糟糕的遊戲體驗,臉色略有些不妙。似紮心的刀,刺得他“鮮血淋漓”。


    遊戲是好遊戲……


    隻是他的文士之道太坑了。


    遊戲體驗極其糟糕。


    哎,還是跟格式美人鬥牌有意思。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飽眼福。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沈棠鬥誌昂揚,擼起袖子,“我來教你們該怎麽玩兒!”


    康時:“……”


    他似乎能預見表弟祈善那張臭烘烘的臉、幽怨的眼神,自個兒少不得要被罵兩句。


    罵什麽?


    罵他誤人子弟_(:3)∠)_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貧窮庶民聚集的低矮建築群,正要在一處巷口拐彎的時候,沈棠若有所感,側身避開, 同時單手擒住往她懷中撲的黑瘦身影的一條胳膊。


    此人另一條胳膊正往自己腰間探。


    目標正是沈棠佩戴的玉飾。


    這道黑瘦身影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抓,被抓的同時, 反應極快地掙紮, 用帶著厚厚汙垢的長指甲虛抓沈棠的臉和眼睛。沈棠下意識後仰躲避,但並未鬆開鉗製的手。


    康時單手抓起黑影衣領。


    結果, 他胸前多了倆髒兮兮腳印。


    別看這道黑瘦身影不高大也不魁梧,踹人力道卻不小。見自己落入成年男子手中,此人臉上閃過一絲惶恐,扯開嗓子唿救:“救命啊, 拐子扒人衣服了——”


    此人聲音極其尖銳刺耳。


    康時承受近距離攻擊,耳膜發癢。


    “閉嘴, 胡喊什麽!”


    他下意識喝叱一聲。


    結果被掙紮的黑影抓破了手臂手背, 傷口迅速破皮見紅, 顆顆血珠淌出。他吃疼地倒吸一口冷氣, 懷疑自己逮的不是人而是野性難馴的野貓。附近庶民聽到動靜抄起東西為了過來, 將沈棠二人圍住, 眼神戒備。


    康時鬆手將黑影丟下。


    黑影那雙黑紅皸裂的雙腳剛一落地,便往聚攏來的庶民人群鑽, 試圖趁亂逃離。結果還沒邁開腳就被什麽東西重重絆倒在地。文氣將這個小賊捆了個結結實實。


    黑影口中的話又變了。


    “……張家的又出來害人了!”


    “……畜牲又出來抓人了!”


    此言一出,剛剛因為文氣而退怯的庶民, 一個個眼神兇惡起來。康時還未出言解釋什麽, 沈棠眼見看到有個幹瘦的老婦人抱著一隻盛滿的虎子, 用力對著他們潑灑。


    “去死!”


    老婦人神情獰惡。


    沈棠眼疾手快將康時抓住後退。


    隨著濁黃腥臭的液體灑落在地,一股濃烈惡臭撲麵而來, 一兩滴濺到康時衣角。


    看清這是什麽玩意兒,康時二人臉色黑得好似潑了一硯台的墨汁。眸光陡然凜冽, 康時沒有猶豫,刷得一聲拔出腰間佩劍。隨著康時利劍出鞘, 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沈棠再好的脾氣也冒出了火星子。


    莫名奇妙被小偷盯上,識破小偷伎倆又被栽贓陷害,現在還被庶民用盛滿隔夜尿的虎子攻擊——怎麽著, 真以為人多就可以欺負人少?圍上來的庶民見此,生怕成了康時劍下亡魂,一人更是色厲內荏:“你們倆別亂來啊,郡守可不會放過你們!”


    沈棠聞言簡直要氣笑了。


    “是嗎?”


    早有眼尖的偷偷溜走去搬救兵。


    結果搬來的救兵就是先行一步的小吏,小吏聽聞地頭蛇“遺毒”殘害庶民,瞬間繃緊了神經,點了幾個差役急匆匆趕了過來。預料中血腥畫麵並未發生, 甚至沒有打都逃脫的痕跡,小吏險些以為自己被庶民涮了。


    要知道治所針對“遺毒”下達了通緝, 三不五時便有庶民來舉報,但十次有九次是假的,甚至有庶民為了騙獎勵, 跟家人串通搞誣賴。嚴厲嗬斥好幾次也不見改正。


    這次又是一樣的把戲?


    “人呢?”


    小吏臉色不善地問。


    潑灑虎子的老婦人出列。


    抬手指著一個方向道:“在那兒。”


    這倆賊人好生囂張!


    不知道浮姑城的天已經變了嗎?


    小吏心下起疑,暗道“怪哉”。


    真要是“遺毒”還會乖乖等他們派人過來,早就逃得沒影子了。小吏循著老婦人和一眾庶民的指示看去, 然後——看到兩張臭烘烘的臉,甚至連皺眉抿唇的弧度都神似!


    小吏頭皮發麻:“……沈、沈……”


    沈棠道:“沈什麽沈?”


    康時見小吏過來,這才將劍鋒收入劍鞘——他剛才是真的憤怒,生出了殺意,但最後還是按捺住情緒,跟這些庶民計較什麽?河尹這地窮山惡水,刁民遍地才正常。


    麵對沈棠怒火,小吏不敢再言。


    康時操縱文氣將一團臭烘烘的東西丟給他,小吏下意識伸手接住,撲麵而來的腥臭差點兒將他送去見閻王,手上也沾了腥濁穢物。小吏神色嫌棄想將東西丟出去。


    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仔細一看,竟是個髒兮兮的孩子。這孩子倒是兇悍得很,到他手中也不安分,逮著機會就張嘴咬人,小吏險些被咬到。


    這些孩子他見得多了。


    浮姑城境內有不少這樣的娃。


    他們沒有父母,為了謀生到處坑蒙拐騙偷,莫不是偷到沈君二人頭上了吧?


    小吏心中萌發這一可怕念頭。再看看這些庶民對沈君二人或仇恨、或厭惡、或驚喜的眼神,小吏將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獎賞去哪兒領?”


    有個尖嘴猴腮,穿著破爛的中年男人擠開其他人,湊上前搓著手問小吏,笑著露出一口濁黃且層次不齊、磨損嚴重的黃牙。


    他湊得近,小吏可就遭殃了。


    先是被腥臭氣味攻擊,又被男人口臭攻擊,恨不得當場昏厥過去,一了百了。


    他怒道:“獎賞?什麽獎賞?”


    男人不滿小吏態度,神情獰惡幾分:“俺立了功的!你敢貪俺的功,俺就去告你!”


    “行,有膽來治所拿!”轉身將那個張嘴咬人的乞兒丟給其他人,揮手,“帶走!”


    沈棠不欲被人喊破身份,小吏也就沒戳穿,眾人還以為沈棠二人就是乞兒口中“扒人衣服的張家惡徒”,一個個眼神鄙夷。若不是小吏幾個也在,恨不得再扔一泡屎尿。


    倒是那個乞兒情緒異常激動。


    衝沈棠方向又是吐口水又是咒罵。


    嘿,還別說,罵人詞庫相當豐富。


    也許是在市井混得多,什麽醃臢的詞匯都能吐出口讓,自稱爹娘祖宗更是基操。


    小吏聽得心驚膽戰。


    待離開,小吏小心翼翼道:“沈君?”


    他還挺害怕沈棠的。


    別看沈君個頭不高、年紀不大,但高台之上連殺七家及其爪牙,人頭一顆顆排列整齊的場景卻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生怕沈棠一怒之下也殺那些庶民。


    沈棠道:“迴去吧。”


    小吏拱手道:“唯。”


    口中花式咒罵沈棠的乞兒看了,頓時傻在原地。聽到耳邊咒罵聲停下,沈棠側首冷漠瞥了一眼乞兒。乞兒對上她的眸子,瑟縮著縮了縮肩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沈棠嗤笑了一聲:“這會兒知道怕了?”


    乞兒張了張嘴,沒吭聲。


    沈棠讓小吏給乞兒一雙草鞋。


    小吏道:“可……”


    沈棠神色淡漠:“給就是了,我肚量還沒小到跟個乞兒計較。不過,偷竊傷人誣賴是真,抓迴去關個幾天,好好長長記性。”


    這乞兒雙腳極髒,乍一看還以為是黑紅色的。仔細再看才知道黑色是汙穢,紅色是裂開的凍瘡傷口。不同於整體的骨瘦如柴,一雙腳脖子格外臃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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