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三道截然不同的武氣相撞。


    五等大夫被迫後退兩步,與之敵對的兩名四等不更卻爆退七八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哪怕有這麽大優勢,五等大夫也生不出半點兒喜色。因為他帶下來的下屬,不是慘叫一聲倒在血泊,再無再戰之力,便是被砍下腦袋,屍體麵目全非,迅速減員。


    照這情形下去,要不了多久就隻剩他一個光杆司令,氣得他渾身怒血沸騰,雙目猩紅,目眥欲裂,汗水與血水混合滾下,沒入衣襟,眼神兇悍地能將人活生生撕碎!


    他現在恨不得將阻攔自己的兩名四等不更撕碎,撕成一條條血塊,通通拿去喂狗!


    兩名四等不更也粗喘著氣。


    雖然他們晉升至四等不更沒滿一年,但平日勤修不輟,擱在四等不更行列也算中上,二人聯手還這般吃力,可見眼前這名五等大夫的真實實力離突破已經不遠了……


    “喝!來啊,孫子!”


    五等大夫大喝著挑釁。


    目標卻是屢屢給他添麻煩的康時。


    兩名四等不更見勢不好,第一時間迴援。誰知此人卻是虛晃一招,一掌蓄滿武氣,拍向其中一名。那名四等不更隻得暫退閃避,誰知這一動作正中五等大夫下懷!


    康時敏銳察覺五等大夫真正意圖,抬手揮袖,在五等大夫衝擊路徑之上,依次升起五道丈餘高的文氣牆垣。五等大夫也沒指望自己能輕鬆逃掉,見文氣牆垣攔路,他大喝一聲,足下蹬地加速,運氣環繞周身,如炮彈撞上去!


    轟轟轟——


    一連撞破三麵文氣牆垣。


    見這般輕鬆,五等大夫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又輕蔑的笑容——兩名四等不更是棘手,但這個文心文士就不怎麽樣了。文氣牆垣看似厚重威嚴,實則不堪一擊!


    堪比質量劣質的三無建築。


    嘴角的弧度還未升到位,第四道文氣牆垣近在咫尺,他想也不想運氣轟擊。


    結果——


    預料中的坍塌碎裂並未發生。


    他還被文氣牆垣反彈迴來的力道傷得胸口一悶,蹭蹭倒退數步。剛剛站定身形,四周光線越發暗淡,直至連一絲絲月光也無。五等大夫臉色劇變,猛地抬頭!


    頭頂、四麵八方乃至腳下,全被文氣牆垣封鎖,形成一道由文氣構成的厚重牢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收縮!五等大夫大怒道:“這種破東西也能困住乃公!”


    狼牙棒攜巨力砸向其中一麵。


    誰知,原先脆弱的豆腐渣工程,此時紋絲不動,質量杠杠。五等大夫蓄力一擊,也隻是撞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漣漪。他這時候才真正急了,額角冒出細密汗水。


    楊都尉始終關注局勢,見勝負將定,這才走出車廂,對著那團猶如蛛網一般的文氣道:“他準備這麽撂下人迴去報信?”


    康時淡淡道:“幸好攔住了。”


    嘴裏說著“幸好”,神色卻無絲毫驚喜——武膽武者一門心思想逃,一般的文心文士的確很難攔下來,但那指的是同水平。若讓區區五等大夫逃了,他康時不要麵子啊。


    楊都尉正要讚同,卻見無數細密裂紋從內而外滲透,他轉而笑道:“還有變數。”


    仿佛要驗證他的話,話音落下沒多久,捆住五等大夫的文氣轟然炸開,近距離爆炸撞擊產生的氣浪吹得人皮膚生疼,連最近的幾具土匪屍體也被吹得翻滾半丈遠。


    飛沙走礫,馬匹嘶鳴。


    草叢俯倒,樹葉沙沙。


    楊都尉見勢不妙,立刻伸手抓緊馬車車廂木框,另一手抬起保護臉和雙眼。


    抓住眾人視線受阻的片刻機會,五等大夫足下一蹬,灰黃色武氣猶如一層薄薄輕紗覆在他的肌理之上,攢射進亂林。他很心文士反應不及!


    自己進入山林,熟悉地勢,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誰能留下他?他要立刻將消息傳迴去!十幾個都是武膽武者!還有個文心文士壓陣!這夥人來者不善!


    莫非是河尹哪家養的私屬部曲?


    不過——


    真是康時反應不及時嗎?


    楊都尉僅憑肉眼就能判斷五等大夫亮出壓箱底,強行破困,自己作為掌控文氣的文心文士,豈會不知?知道了,豈會不留後手?之所以沒這麽做,那是因為——


    砰!


    一顆碩大灰黃色光團被抽了迴來。


    正是笑容還未完全收起的五等大夫。


    “噗——”


    他腦子嗡嗡,渾身無力。


    試圖以手撐地爬起來,屢次無果。


    喉間一陣抽搐,他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汙血,那一灘血裏頭還混了兩顆微黃的碎牙。


    五等大夫:“……”


    發、發生了什麽???


    他竟是完全想不來。


    隻記得自己好像撞上什麽東西,被一道赤紅玩意兒抽了迴來,半張臉麻得失去知覺,不用手去摸也知道腫得不成樣子。艱難抬頭,隻看到半截山字甲片構成的吊腿。


    後者向自己靠近,行走之間,他能清晰聽到金屬撞擊的鏗鏘脆響……


    五等大夫的心涼了大半截。


    那人卻從自己身上跨過。


    一雙四棱惡鬼獸紋銅鐧舉起,三兩下將還站著的土匪全部打趴下。他手中的銅鐧一根便有一百二十斤,一雙那就是兩百四十斤。再加上他的力道,骨頭裂開是基操。


    擱沈棠的話來說,這雙銅鐧捶打出來的牛肉丸也會格外勁道q彈……


    康時跳下馬車。


    上前道:“趙將軍!”


    來人正是先行過來的趙奉。


    那個倒黴催的五等大夫湊巧撞他手上——其實他那會兒也挺懵,看到有個玩意兒衝自己撞來,想也不想召出全套武鎧,雙手化出銅鐧,將對方從哪兒來抽哪兒去。


    “康先生。”趙奉將一雙銅鐧收迴去,衝著康時抱拳,問道,“事情結束了?”


    他更想問自己是不是來遲了。


    武膽武者嘛,多少都有些“職業病”——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立功的機會,錯過就會渾身不得勁兒——自己緊趕慢趕跑過來,好家夥,大頭都被其他人拿了!


    那他白跑這一趟啊。


    康時笑著道:“還未結束,趙將軍來得正正好。這一夥人是來滅口的,若他們也沒迴去,山裏那一夥可就要腳底抹油溜了。咱們這就帶人上去,準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趙奉臉色好了許多。


    康時問:“元良人呢?”


    趙奉迴應說道:“見山上開戰,吾便先來一步,祈先生帶著人隨後就到。”


    其實也是他小看了康時一行人。


    以為己方不利才匆匆趕來。


    如今一看,是他想多了。


    別看沈棠的班底人數少,但平均水準高,眼前這位康時先生也不例外——方才那局勢,即便自己沒趕到,康時多半也能將那個五等大夫當成老鼠戲耍玩兒。


    康時又問:“還有多久?”


    趙奉是兩點一線,一路竄上來的,真正走到路程也就是山腳到半山腰的高度,因此速度快,但祈善帶人疾行趕上來,至少要一刻鍾。這個速度並不算慢……


    康時內心估算一番。


    他準備等等祈善。


    待人齊了,再一起衝上去。


    誰知——


    楊都尉道:“移花接木……”


    康時:“什麽移……”


    趙奉眨眨眼,不解地看向康時。


    啥移花接木?


    下一息,康時和楊都尉就在他眼前消失了——啊不,準確來說是趙奉從康時兩個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多號從天而降的人和馬,人疊人,亂成了一片。


    這一夥人,康時不認識,但是打頭那個,不正是據說還有一刻鍾才能趕來的祈善?


    康時嘴角抽了抽。


    一時間,不知道該感慨祈善拚命——連輔助疾行趕路的言靈都不用,直接“移花接木”——還是真情實感吐槽一句“素商或許不是一隻貓,但祈善是真的狗”!


    康時看著祈善臉色煞白,一副隨時會歇氣的虛弱模樣,氣得想抽他!


    問道:“這樣,不太好吧?”


    趙奉勤勤懇懇爬上來,順手還幫忙打殘了一個五等大夫,錘死了那些煩人的小嘍囉土匪,不說功勞也有苦勞,連一杯茶都沒喝上就被祈善“移花接木”換了位置……


    趙奉還得再爬一迴山。


    祈善彈了彈袖子上的灰塵。


    淡然道:“如何不好?”


    “你少說兩句留著多喘氣……”一次性“移花接木”百多人,這可不是啥輕鬆的活兒,他篤定祈善這會兒丹府文氣已經不剩多少了。有功夫嘴硬,還不如多恢複點兒。


    兵坊又不會長腳跑了?


    土匪窩短時間也搬不空。


    過了好一會兒。


    臉色能與夜色媲美的趙奉從山腳爬上來了,看著祈善的目光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他多少——


    有點兒明白秦禮先生的心情了。


    “惡謀”祈善果然不當人!


    倘若沈棠在這裏,便知道有個詞兒形容祈善是極其適合的——超級狗的lyb!


    稍作休整,準備進攻兵坊。


    祈善消耗太大,康時代勞將五等大夫嘴裏的秘密全部摳出來,然後一刀送其見閻王。倒不是他不想降服這名五等大夫,實在是此人人品不堪,留著還不如搞死了好。


    趙奉道:“……可惜了。”


    雖說隻是一個五等大夫,但對班底薄弱的沈棠而言,多一個戰力也是多一份保障。


    康時:“不可惜,留著才是大患。”


    土匪抓了可以當俘虜,他們行惡事再多,但實力不濟且愚昧,非常好糊弄,怎麽操練都無所謂,能徹底降服就可以為己所用,若是不能——搞死了就搞死了。


    隻當是替天行道。


    但這名五等大夫不同。


    他腦子不算多聰明,卻喜歡自作聰明,又有五等武膽的實力,自視甚高,還被河尹張氏好吃好喝供著,不容易降服。即便降服也不是出於真心,指不定哪天就在背地裏搞小動作,平時沒什麽,保不準關鍵時刻壞事。他幹的壞事兒可比沒什麽分量的土匪小嘍囉多得多。


    與其以後麻煩,不如直接搞死。


    一了百了。


    祈善也道:“寧缺毋濫。”


    沈小郎君是缺人,但還沒缺到來者不拒的程度,連康時都瞧不上眼的,死了就死了。


    倆先生都這麽說,趙奉不再多言,他本來也不是沈棠這邊的人,隻是來報恩的,交淺言深是大忌。一行人抓緊時間攻上兵坊,行到半路就發現不對勁——


    是不是——


    太安靜了?


    兵坊這般重要的地方,山中還有儲量豐富的礦脈,不說十步一哨,也該安排巡邏。


    結果,一路行來毫無動靜。


    “你們看——著火了!”


    祈善抬手一指。


    康時聞言抬頭看去。


    隻見遠處逐漸亮起一縷橘紅的光,將山峰輪廓暈染出來,光暈肉眼可見地蔓延開來。


    二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


    莫非打草驚蛇了?


    不對不對——


    算算時間和腳程,這一窩土匪根本來不及,行動不可能這麽快。趙奉心下有些可惜,那可是五千羽箭、一座兵坊和礦脈……饒是家大業大如自家主公吳賢也不可能一下子掏出來,若失之交臂,不啻於丟了一大筆錢。


    他道:“全速前進!”


    看看能不能趕上吧。


    即便“丟錢”,也該搞清楚自己是怎麽丟的。


    距離兵坊匪寨還有一百多丈遠,趙奉已經能看到被火焰焚燒的匪寨大門,火光之中,隱約還有互相廝殺的人影。


    再靠近點,喊殺聲清晰入耳。


    康時怒道:“是誰!”


    竟然敢覬覦他們盯上的桃子!


    因為那個坑爹的文士之道,康時對“勝負”的執念格外深,無法容忍勝利的果實被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野猴子摘走!


    祈善:“……”


    他似乎——


    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文氣。


    距離越近,撲麵而來的熱浪越清晰。


    臉頰被燒得發燙。


    康時疑惑道:“怎麽有些熟悉?”


    他與沈棠接觸時間還短,殘留的文氣又比較淡,加上火焰焚燒傳來的焦臭,他一時半會兒竟沒有認出來,隻覺得有些熟悉。


    祈善嘴角抽了抽:“主公……”


    康時沒聽清:“什麽?”


    祈善道:“是主公。”


    摘他們桃子的野猴子——


    是沈棠。


    康時:“……”


    康時:“???”


    康時:“主公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其實沈棠也想知道。


    為什麽她運氣這麽背?


    眾所周知,沈棠打了雞血一樣帶人出發。她率領的土匪跟著她跑,沈棠跑哪裏,他們就跑哪裏,根本不管什麽大道還是小道……加之疾行言靈太得勁兒了,跑著跑著跑上頭。


    沈棠以為土匪認路。


    土匪以為沈棠領路。


    結果,迷路了……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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