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忐忑地垂首絞著衣擺,不知何時已經微紅了眼眶,帶著哭腔般低啜,吐露心聲:“可是,奴家還是怕……嗚嗚,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郎君,奴家真不想被燒死……”


    “誰想燒死你?誰敢燒死你?”


    林風癟嘴嘀咕。


    “話本都這麽說的。”


    沈棠挑眉:“話本?什麽話本?”


    林風眨眨眼,支支吾吾說了幾本。


    故事核心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主角是家境貧寒但很有才華的窮文士,文心清一水二品上中。女主角多是丞相之女/皇帝之女/權臣之女。男女主不是互相傾慕就是女追男,要不就是嶽家看好潛力股,死皮賴臉要嫁女。反派女配是天地間的“異端”,凝練了文心/武膽,牝雞司晨會招致大禍,她對男主癡心不改,之後愛而不得而黑化,最後被製裁/感化/焚燒/廢掉丹府……


    沈棠無語了一瞬:“我還以為以你家的情況,內宅女眷是不可能接觸那種話本的。”


    林風嘀咕:“但是很好看啊……”


    故事中的世界陌生又精彩,跟她常年兩點一線跑的內宅大院不一樣。她偶爾能出去玩也是婆子丫鬟前擁後簇,宛若一隻被養在金鳥籠的金絲雀兒。固然衣食無憂,可一旦失去投喂,失去精巧富貴的鳥籠子庇護,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


    不止她,阿娘、姊妹、手帕交皆如此。


    她就是喜歡聽話本裏的女子也有文心武膽、敢愛敢恨……哪怕這些女子下場都不好。


    沈棠看著麵容稚嫩,但眉宇間帶著幾分執拗倔強的林風,歎道:“那也不能多看,裏邊兒的男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專騙單純經驗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看多了話本,若真以為這是什麽好男人,小白菜跟著渣男跑了,沈棠這個菜農會吐血哦。


    林風:“……”


    她跟郎君的重點好像不一樣。


    沈棠又循循善誘:“寫話本的人有沒有文心都不知道呢,靠想象憑空捏造二品上中文心的文士是何等模樣。這跟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有何區別?”


    林風思索:“確有幾分道理。”


    沈棠再接再厲:“二品上中文心,我倒是知道一個。無晦沒出事前也是二品上中,你覺得你能不能將他帶入話本主人公?會不會做出主人公那些事?”


    林風:“……”


    倘若是褚先生……


    她登時無法直視那些話本了。


    一時間也忘了對未來的憂心。


    就在這時,沈棠突然問她:“你要不要跟著無晦學習?其實元良也行,不過我做不得主。”


    褚曜名義上是她買迴來的人,委托他教個孩子應該沒問題,但祈善“引導npc”不一樣,人家未必有耐心帶一個女學生。最重要的是,褚曜可以幫忙隱瞞而祈善不好說。


    林風驚愕又緊張地看著她。


    “想自然是想,可……”


    “想就是想,沒什麽可不可的。”沈棠截斷她的話,寬慰道,“無晦他們並非頑固不化。”


    甚至骨子裏還帶著叛逆。


    不然的話,褚曜也不會攛掇著沈棠去摸索如何養豬,甚至連她騎著豬到處瘋玩都沒製止。祈善倒是製止了一迴,但看到製止沒效果,連夜給豬裝備了馬鞍韁繩。


    由此可見——


    前者離經叛道,後者變通靈活。


    林風低聲道:“要跟二位先生坦白嗎?”


    沈棠:“……”


    她原先隻準備跟褚曜坦白林風這事兒,祈善再看看,但林風這麽一問,她覺得還是一塊兒坦白比較好。祈善的脾性,從他的文士之道也看得出來——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


    沈棠點點頭:“嗯,坦白吧。”


    至於自己的性別——


    嘖,她根本就沒隱瞞過。


    二位先生能不能發現,與她無關。


    晚上酒足飯飽,翟樂約共叔武出去切磋。共叔武天賦是不如他,但武力經驗卻高了他一大截,他還有很多地方要跟人家學習。二人一走,祈善和褚曜默契放下木筷。


    還準備喝湯的沈棠:“……”


    祈善在左邊盯著她,褚曜在右邊盯著她,站在身側的林風垂著腦袋,暗中給她使眼色。


    沈棠:“……”


    她感覺自己有點兒難。


    祈善先開了腔:“沈小郎君有話要說?”


    “你怎麽知道?”


    “隻差將心思寫在臉上了,如何能不知?”


    沈棠尷尬輕咳兩聲,放下陶碗,擦嘴:“確有一事,隻是有些匪夷所思,還希望兩位先生不要太驚訝,放平常心,不要激動……”


    祈善眼睫都懶得抬,道:“說。”


    他深知,以沈小郎君的話癆功力,若是不這麽說,多半還能扯上好幾段廢話。


    沈棠:“那我就說了啊。”


    過了會兒,沈棠又道:“我真說了啊。”


    又過了三四息:“我可真說了啊……”


    祈善頭疼地揉著眉心:“你說!”


    沈棠拉過林風的小手,喜滋滋地通知二人:“跟你們說一個重大的好消息——她有了!”


    祈善:“……”


    褚曜:“……”


    收迴前言,他們無法不激動不驚訝!


    祈善險些捏碎陶碗:“何時的事情?”


    沈棠道:“就這幾天。”


    林風低聲糾正:“今早發現的。”


    褚曜有些頭疼地以手撐額,壓低的聲音醞釀著某種負麵情緒:“沈幼梨,她還在重孝!”


    沈棠:“……”


    等等——


    沈棠反應過來,訕訕地解釋。


    “我解釋,我是說——她有氣兒了。”


    祈善氣笑了:“她要沒氣了還能站著?”


    沈棠:“……”


    看著兩張表情高度重合的臉,沈棠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我說的氣是天地之氣。”


    祈善冷笑:“虛恭之氣都沒用!”


    沈棠:“……”


    褚曜:“……”


    祈善:“……”


    等等,什麽氣???


    一時間,小屋氣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冷凝與恐怖。驀地,褚曜和祈善同時起身,同時去將房間木門拴上,又同時坐迴了位置,祈善還抬手下了個“法不傳六耳”的防竊聽言靈。


    祈善看著林風,問:“男兒?”


    沈棠小聲道:“女的。”


    “不是玩笑?”


    “不是,千真萬確!”


    褚曜也問:“真是天地之氣?”


    “比珍珠還真啊,我查過的。”


    祈善沉默,衝林風招手,讓她過來。


    林風在沈棠鼓勵的目光下勇敢地上前,抬手不太熟練地引出一縷非常微弱的“氣”。


    盡管很微弱,但確確實實存在。


    祈善二人:“……”


    現在的問題不是追究林風為何能將天地之氣納入己身,而是追究是什麽導致這一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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