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男人退讓,現場氣氛鬆緩下來。


    翟樂抱拳:“敢問壯士名諱?”


    男人撇了撇嘴,心裏不喜歡翟樂這番文縐縐作態,轉身迴到路邊的破草席,一屁股坐下。隻是他個頭實在太高,哪怕坐著也是好大一團,肩膀比身邊坐著的“商品”腦袋還高。


    翟樂是個好脾氣,被人如此無視輕慢也不見丁點兒惱怒,露出一絲毫無陰霾的笑容。剛湊上前,男人躺下背對他:“壯士好身手、好體格,在下願與壯士結交,當個朋友。”


    男人聽了嗤笑一聲,直接閉上眼睛。


    閉門羹吃得這般徹底,饒是豁達如翟樂也忍不住尷尬地麵頰發紅,無意識地委屈癟嘴。


    自我懷疑,他就這麽讓人不喜?


    翟樂仿佛泄了氣的皮球,眉頭耷拉,嘴巴微撅,一副遭受打擊的神態。男人背影似石刻,紋絲不動,不多時還能聽到逐漸上揚的鼾聲——居然能在這樣嘈雜的環境睡著?


    翟樂交友不利,隻得喪氣起身。


    結果差點兒撞上不知何時湊過來的沈棠,他關心了一句:“沈兄,你剛才摔著了沒?”


    沈棠:“摔著了,迴去就燉了那隻豬!”


    翟樂卻覺得有些可惜。


    “那隻豬很有靈性,宰了可惜。”


    野豬還能再抓,但這麽聰明(厚臉皮),還會審(見)時(風)度(使)勢(舵)的野豬卻不好找。一看自己打不過壯漢,也不戀戰,立馬就慫,找沈兄吭哧吭哧告狀。


    這麽機靈活似成了精。


    沈棠咬牙切齒:“誰讓它拱我!”


    小腿疼,屁股疼,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翟樂心知沈棠這會兒喊得兇,迴去未必會將那隻豬怎麽樣,但為了給沈兄一個台階,他還是盡職盡責替黑麵郎說好話。


    例如,殺了黑麵郎,趕明兒牧豬騎誰啊?


    例如,留著這隻豬,沈兄還能找點樂子。


    隨著屁股的疼慢慢消失,沈棠的火氣也消了大半,隻是一想到這頭豬偷襲自己,她還是有些不解氣,又踢了兩下才罷休。黑麵郎似乎也知道“理虧”,委委屈屈地哀叫兩聲。


    沈棠:“……淦,你還委屈上了?”


    翟樂聞言,驀地睜圓眼睛,咳嗽兩聲提醒沈棠在外注意言辭——白白淨淨、俊逸翛然的小郎君一張口就是粗言粗語,太不斯文。


    沈棠一噎,忍下問候,沒好氣瞪著豬,舉拳揮舞兩下威脅:“等著!迴頭找你算賬!”


    黑麵郎的仇可以按下不表,迴去怎麽折騰都行,但這個男人推開自己的“仇”不能不報,沈棠小氣得很。她也沒有學翟樂試圖跟男人交流,徑直走到附近看戲的商販跟前。


    她指著男人道:“他多少?”


    男人以稻草束發,穿著打扮跟附近幾個“商品”類似,一瞧就知道是被拉過來賣的。既然如此,沈棠為何不能買下他?這樣的體格素質,可比寨子其他人好太多了。


    買來丟給共叔武,估計他會很開心。


    隻是不知道一個手腳健全,力氣奇大的成年壯漢,為何會淪落到插標賣首的地步?


    因為翟樂碰了一鼻子灰,沈棠也不想跟他交流願不願意被她買迴去,直接問他老板就行。


    被提問的商販驚了一驚。


    支支吾吾道:“你要……買他?”


    聽到這話的男人更是蹭得一下坐起身,目光似釘子一般狠狠紮在沈棠身上,漆黑的眼底湧動一股普通人所沒有的狠勁兒!


    沈棠叉腰道:“對,買下他!”


    翟樂阻攔:“沈兄,這般不太好。”


    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並沒有武膽,但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擁有這樣的體格、力量,相當了不得。若能得到正確指點,練氣淬體、凝聚武膽,進度必是一日千裏。


    這樣的人需要招攬而非買賣。


    沈棠:“哪裏不好?我是白嫖他了嗎?”


    別看她總說自己很窮,但口袋還是有點兒碎銀的。一部分是自己攢的,一部分是元良和無晦給的,讓她出門買得起想要的東西。


    翟樂:“……”


    重點是這個嗎?


    男人臉色變了變,咬牙道:“……不賣!”


    沈棠卻道:“賣不賣得看你主家。”


    男人將視線落向那個商販,商販遲疑了兩息,又向沈棠確認:“小娘子當真要買他?”


    說完,附近其他幾個人露出微妙表情。


    看了看沈棠,又看了看那個男人。


    沈棠道:“我買啊。”


    打斷張口欲提醒商販“是郎君而非娘子”的翟樂,既然沈兄都不介意被誤會是女子,他還是不掃興了,於是默認了這點。男人則注意到沈棠腰間那枚不易發現的透明文心花押。


    他不由得默了默,暗暗攥緊拳頭。


    商販又道:“當真買?”


    沈棠不耐煩:“賣還是不賣,一句話的事兒!你這人怎麽如此磨唧,擔心我付不起錢?”


    那名商販生得賊眉鼠眼,光看臉便覺得一股猥瑣之氣撲麵而來,不過目光還算澄澈。沈棠不耐煩,他不僅不氣,反而露出跟其他人一樣微妙表情。湊近,神神秘秘地道:“出攤做生意,哪有不賣的道理?隻是小娘子,這男人可不好降服,買迴去用的時候得當心。”


    沈棠挑眉問道:“他有何過往?”


    商販迴答:“殺過人。”


    沈棠無所謂:“我也殺過。”


    商販一噎,便知道沈棠沒有領悟他的提醒,並不委婉地道:“死的那人,她死塌上了。”


    沈棠登時一頭霧水。


    高聲問:“死塌上?他打死他婆娘了?”


    沈棠可瞧不起家暴男,還是打死婆娘的家暴男,買迴來擺在眼前給自己找不痛快。登時打起了退堂鼓——寨子雖然缺人手,但也沒缺到來者不拒的地步,她寧缺毋濫。


    商販又是一噎。


    男人那張臉也更加黑沉了。


    “也不是,他一個窮鬼上哪兒找婆娘?真有婆娘願意跟著他,他打人作甚?”商販的迴答令沈棠頗感意外。聽這話的意思,商販對男人印象還挺好,話裏話外頗有維護之意。


    沈棠便問:“那是為什麽?”


    這一問,商販三度噎住。


    其他看客忍不住三言兩語說開來。


    簡直是大型男人八卦聚會!


    沈棠忍著頭疼聽完才知道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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