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解還未提筆寫信跟沈棠告罪,沈棠已經知道自己私房錢被荀貞截胡了。別問她怎麽知道,問就是薑勝一句“主上今日有破財之相”,讓沈棠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大噩耗。


    薑勝本來還詫異沈棠是怎麽在氣運低迷的時候還有橫財進賬——盡管橫財沒了,但橫財畢竟出現過——聽了原委,他明白個七七八八,又怕主上因為這事兒記荀貞一筆。


    他難得替同僚說情。


    “含章此舉雖是僭越,但初衷不壞,加之戶部近來困難,還請主上能從輕發落。”


    作為兵部尚書,他比較清楚戶部情況。


    康國這幾年頻繁對外作戰,每一仗調多少人、用多少糧,戰後撫恤多少,這些賬目都過了薑勝的手,他非常清楚荀貞這邊的壓力。盡管很煩戶部那些流程,更討厭荀貞越來越摳的性格,但若換個戶部尚書,薑勝第一個反對。


    當然,也沒人敢接戶部。


    沈棠歎氣道:“我能怪他什麽?要真會怪,還用等到今天?隻是他都不讓我看一眼那幾百萬兩長什麽樣子,實在是有些殘忍了。”


    她就想看看那麽多錢長什麽樣。


    “即便他不這麽做,主上也是瞧不見的。”薑勝說句老實話,畢竟荀貞幹仗用的沈棠私庫,也就是她的私房錢,連沈棠本人都不知道這筆赤字究竟有多大。這筆橫財要是先入私庫,也隻會被老天爺給收走。照這麽說,還不如先入國庫,好歹能先拿來應急。


    欠老天爺的債,那就先欠著唄。


    沈棠:“……”


    薑勝這話還是比較紮心的。


    “……不過,戶部近來真有這麽艱難麽?”在百官之中,荀貞絕對算不上有多麽刁鑽圓滑,但也不是愣頭青,沈棠將這事兒交給徐解是沒有未過王庭明路,可也是王命!


    荀貞此舉嚴格說來是違背王命。


    薑勝想了想:“很難。”


    王庭上下哪一樣不跟戶部伸手要錢?


    西南那一戰更是虧錢虧得荀貞都後悔了,光往外掏錢,還是往個無底洞撒錢。早知道西南之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還不如先開中部。現在騎虎難下,康國也不能將西南撂下不管。不僅不能不管,還要繼續投入人力和財力。


    康國兵馬大多集中在中部戰場。


    留在國內的兵馬,除了護衛西北各州的,剩下僅有少部分能投入西南。西南這邊招募兵馬勢在必行,不為禦敵也為本地安定。除此之外,還需要實力足夠高強的人坐鎮。


    關於後者,荀貞通過崔止去談。


    從薑勝得到的消息來看,進展不太行。


    追根究底還是沒錢。


    那些表麵上被打服、歸順康國的西南各族都在看笑話,或多或少有給荀貞使絆子。


    荀貞想發難也要找個正當理由,堵住悠悠眾口。越是這時候,越要“師出有名”。


    沈棠僅有那點兒怨氣也散了個幹淨。


    “有時候還是很羨慕季孫氏的。”


    一言不合開殺,根本不用問出手緣由,用殺戮將這些硬骨頭殺怕了,想想就很爽。


    偏偏沈棠就不能。


    因為她求的不是曇花一現。


    “……為何中部分社搖人就這麽簡單?”


    “不外乎是人情跟把柄。”


    康國跟這些隱世之人又沒什麽交情,請人出山相助可不得給夠報酬?中部分社經營這麽多年,手中人脈多得是。沈棠托腮想了想:“說起來,咱們不是俘虜了好幾個?”


    她終於想起法師幾個人。


    昨兒,褚傑那邊也送來一個俘虜。


    薑勝道:“這幫人不可信。”


    讓他們去西南壓陣,萬一反水更麻煩。


    眼下戰事緊迫,懷柔效果遠沒有威逼來得快。與其賭這些人的良心,不如賭這些人的性命!他們可以為了性命犧牲良心,可不會為性命犧牲性命。除非拿到這幫人命門!


    沈棠淡聲道:“這個簡單。”


    君臣二人想到一塊兒了。


    法師等人收到消息的時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他衝著公羊永業道:“老衲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啊,沈君晾著我等這麽些天,怎麽突然要見人?你透露下,是福是禍?”


    公羊永業:“老夫怎麽知道?”


    也許是為了招攬吧。


    不過——


    他冷眼掃了幾人一眼,深知這些老東西不好對付,怕是不會輕易歸順。即便歸順,也不會真正替康國賣命。不過,當成耗材對付中部盟軍還是可以的:“人已經帶來。”


    沒有預想中的嚴肅陣仗。


    在眾人看來相貌過於濃豔的女子一身素色勁裝坐在桌案旁邊,坐沒坐相,姿勢歪斜,桌上擺著一堆東西。幾人過來的時候,她正在翻找什麽。她一邊翻找,另一個寬袍青年就坐在桌案下首一邊整理。聽到動靜二人才抬頭。


    沈棠指了指下方,讓士兵布好座次。


    “諸君請坐。”


    幾人暗中打量帳內陳設。


    入眼擺設隻能用一個詞形容——


    低情商,貧窮。


    高情商,素淨。


    除了大小,此處陳設怕是連他們帳下裨將都不如。要不是沈棠坐那兒,還以為公羊永業帶錯地方了。不過,營帳再素淨,有沈幼梨坐在那兒就抵得上一切點綴的戰利品。


    康國當著他們的麵搞死不肯降服的前·臨時同僚,形勢比人強,幾人能活到現在自然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上來就找死。一個個跟沈棠簡單見禮,口稱“沈君”,氣氛還算和平。沈棠:“這幾日,諸君在營中過得可還好?”


    “吃用尚可。”


    以俘虜身份來說,算是禮待了。


    沈棠:“那諸君可有相好去處?”


    幾人麵麵相覷:“……”


    開門見山,兩句對話就直奔主題了?


    沒有客氣寒暄,反倒讓幾人吃不準沈棠的態度,不曉得她想幹什麽。不得已,隻能謹慎再謹慎。法師更是用餘光去瞥公羊永業,盼著老東西能給點提示。後者垂眸走神。


    看他有個屁用啊。


    法師:“……”


    “諸君無需緊張,隻是正常問詢罷了。”


    一人拱手出列,動之以情:“吾等受奸人脅迫蒙蔽才犯下大錯,沈君願留下吾等性命,按說當以湧泉相報。隻是吾等年邁體弱,而沈君文經武略,有超世之才,帳下哪會缺人才?若是可以,吾等想歸鄉隱退,再不問俗事。”


    沈棠放他們一命,他們可以保證不會再阻撓康國。若再談談,他們還願意約束相識的人脈不下場,雙方算雙贏。能雙贏何必雙輸?


    沈棠不讚同:“諸位皆是武者高手,正值龍精虎猛的年歲,何來年邁體弱一說?”


    這借口過於敷衍。


    “再者,歸鄉隱退也不妥當。中部盟軍欺我太甚,此戰不死不休,戰火遲早蔓延到中部全境,屆時怕是要打擾諸君的清淨日子。”


    幾人被她的話弄得有些懵。


    隻看第一句,他們會以為沈棠陰陽怪氣嘲諷他們不識相,不想死呢,最好再改一改主意;但聽了第二句,他們覺得沈棠話裏有話。


    看態度,不像是不肯放人。


    沈棠:“歸隱,自然要找個清淨地方。”


    “沈君此言有理。”


    “我倒是有個好去處,諸君不妨聽聽?”


    幾人點頭。


    沈棠:“西南如何?”


    幾人:“……”


    對於中部大陸來說,其他地方都是偏遠鄉下,而西南大陸是鄉下中的鄉下。在他們印象中,西北大陸因為康國這些年的經營,遠比以往繁盛,雖不如中部大陸,也算不差了。西南大陸那地方窮山惡水,到處是毒蟲瘴氣。


    怎麽看都不是歸隱的上佳之選。


    西南大陸現在是沈棠地盤。


    她開口讓他們去西南,顯然沒想放人。隻是不知她目的是監禁看管還是懷柔招攬?


    一人婉拒:“西南再好,怎奈親故皆在故土。世道不穩,吾等更不能棄之不顧。”


    “尚有親故在世?”


    沈棠不作迴答,隻是似笑非笑看著幾人。


    幾人:“……”


    眼看著空氣中布滿沈棠駭人威勢,一直低頭觀察袖口花紋的公羊永業終於收到老友的眼神:“沈君勿要再嚇唬他們了,這幾人——老夫都有了解,全都是直爽的性格。有什麽話可以直接告訴他們,能做的一定會盡力。”


    性命也是很重要的。


    公羊永業也發現康國這幫人跟中部那邊的腦迴路完全不一樣,要是因為溝通問題導致命喪黃泉,這些個老東西死得就有些冤枉了。


    沈棠略作挑眉:“諸君皆是當世高手,飛龍在天,如何看得上一汪淺灘?我也不想為難你們,結一份善緣總比結一份惡緣來得好。隻是諸君親故尚在,昨日能因為人情而助力中部盟軍,怎知來日不會因為親故二度出山呢?”


    隻差說她不信他們的屁話了。


    幾人感覺品行受到質疑,但又無法反駁。


    出爾反爾又不是啥新鮮事兒。


    “我不為難你們,你們也別讓我難做。在此戰結束之前,諸位離不得康國境內,這是其一。”也許是這麽多年都沒多少大佬主動歸順,沈棠對招攬也提不起興致,完全抱著“得之我命,失之我幸”的態度,主打一個不強求,“其二,諸君既為階下囚,若我輕易放了幾位,如何對得起陣前浴血奮戰的將士?既然如此,不如照著軍中規矩來。”


    兩方勢力對壘會互相贖買俘虜。


    沈棠不可能會接受中部盟軍的贖買,那麽作為俘虜的幾人就需要自己想辦法贖身。


    都打過仗,不該不懂這道理。


    幾人先後迴過味來,有了心理準備。


    與其說讓他們歸隱西南,倒不如說是西南這會兒有事情用得上他們。完事兒之後,康國便歸還他們自由身。看似非常簡單,但考慮到幾人修為實力,這裏頭怕是有坑啊。


    他們心思繞了好幾圈。


    “在商言商,在軍言軍,情理之中。”


    沈棠給即墨秋使了個眼色。


    後者從袖中取出一支金絲楠木的盒子。


    盒子裏麵裝著幾枚糖丸似的小玩意。


    幾人看不穿此物是什麽,但直覺讓他們警惕,唯有公羊永業猜出糖丸裏麵是蠱蟲。


    “沈君,這是?”


    “諸君皆是高才,若威逼爾等以武膽起誓實在不妥當,便讓大祭司煉化這幾枚蠱,你們服下即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將性命掛在沈棠身上,不過這種辦法很容易將他們逼急了狗急跳牆,沈棠的目的還是利用他們一把。完事之後,愛滾哪裏滾哪裏。


    她有潔癖,不是誰的命都能掛她身上。


    即墨秋似乎沒看到他們發黑的臉,淺笑解釋:“這蠱蟲僅有三載壽數,三載後自然坐化。服下之後,相當於給丹府上一層禁製。三載一過,諸君可以自由決定去留……”


    這已經是相當寬鬆的方案了。


    他們現在當俘虜,丹府也是被封禁的。


    隻要肯配合,他們就能擁有相對的自由。


    “我們怎能相信這話是真的?”


    他們或多或少是經曆過或者聽說過武國蠱禍的,對蠱蟲非常忌憚。不管這玩意兒是真是假,都不能隨便入口。就在這時候,一旁的公羊永業罵罵咧咧,抬手撿一顆吃了。


    “都是階下囚了,廢話還這麽多。”


    他將糖丸咀嚼了兩口。


    分分鍾分析出外邊糖衣的成分。


    “好東西,都是大補的。”


    法師:“……你吃它做什麽?”


    公羊永業又不是康國俘虜。


    “給你們試藥啊,要不要瞧瞧?”


    隨著蠱蟲入喉,公羊永業很快發現丹府位置多了點兒什麽,沉下心神內視,果然發現有一條小東西趴在武膽之上。原先光潔瑩潤的武膽表麵逐漸爬滿了複雜玄奧的紋路。


    這應該就是禁製了。


    公羊永業衝即墨秋道:“試一試?”


    即墨秋都沒想到他會有這操作:“蠱蟲煉製不易,一顆價值千金,你怎能吃了?”


    掐訣催動蠱蟲,武膽表麵紋路閃爍兩下。


    關上閘門,經脈內武氣瞬間失了源頭。


    公羊永業握了握拳頭。


    驚喜道:“還真封了?”


    看效果比墨家那幾個封禁溫和多了。


    就算有公羊永業以身試蠱,幾人也不是很敢服下,法師更是直接委婉表示自己願意為沈棠效犬馬之勞。成了自己人,就不用吃這玩意兒了吧?最後就一人選擇吃,其他人都學法師——給人打工隻是一時的,說不定公司哪天就倒閉了,亂吃蠱蟲就不好說了。


    蠱蟲這玩意兒神出鬼沒。


    不知不覺就能中招。


    與其等著被神不知鬼不覺暗算,還不如隱忍一時。兩害相權取其輕,不用多猶豫。


    沈棠:“……”


    啊不是,蠱蟲有這麽可怕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退下,讓朕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油爆香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油爆香菇並收藏退下,讓朕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