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當真一無所知?”


    崔麋是一點兒不相信。


    孰料崔止的表情立馬五顏六色,看得人直唿精彩二字:“我以為他倆已經斷了!”


    崔熊失手打翻茶盞:“啊?”


    不是,父親這話意思,他一直知道阿姊其實……崔熊傻愣愣睜大眼,不聽吞咽著口水。崔止愈發來氣:“那人……不過是個長相尚可的奴隸,也敢肖想崔氏女?他配?”


    崔熊立馬應聲道:“自然是不配的!”


    光是想想就無法接受!


    崔麋道:“不過,奴隸也得看看是什麽,若是呂絕之流,勉勉強強有資格入贅。”


    提及呂絕就繞不開梅夢。


    想想梅夢遭遇,父子三人又不好點評。


    人死如燈滅,對逝者該留幾分尊敬。


    崔熊小心試探那位奴隸的下落。


    “為父知道分寸,若將人殺了,那就成了死結,何苦為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奴隸壞了多年父女情誼?”這個窩囊樣看得崔止來氣,擱崔熊心裏,他這個父親真不靠譜嗎?


    “父親如何處置他?”


    “丟給底下人了,他幾年能學點本事出來,讓他留三龍身邊當個玩意兒又如何?”崔止算盤也簡單,讓人去調教奴隸,學著打理商鋪賬目,學差不多了去給三龍當家臣。


    少年人心性不定,越是反對越容易逆反。


    與其棒打鴛鴦惹得三龍堅決扞衛這個丟人現眼的奴隸,倒不如將二人分開,拉開時間空間,日子一長,感情自然淡了。崔止還撥了幾個相貌端莊又會來事的少年當陪嫁。


    說白了,這幾個陪嫁就是女兒的通房,願意收用就當男寵,不願意收用就當家臣。


    萬萬沒想到,女兒還有癡情種潛力。


    幾個陪嫁都勾不走她放在奴隸身上的心?


    “千算萬算沒算到,我跟姓梅的成了天涯淪落人。”崔止口中這個“姓梅的”不是指梅夢,而是梅夢的兄長。也正是梅夢這個前車之鑒,才讓崔止按捺毀屍滅跡的殺心。


    否則,他早就將人處理幹淨了。


    什麽東西也敢沾惹他女兒?


    崔止愁著如何跟崔徽交代女兒的事情。


    崔麋氣若遊絲:“也不是……”


    崔熊:“……”


    崔止:“……”


    崔麋盯著父兄駭人眼神,訕笑不斷。


    這件事情,實在是不知道從何提起啊!


    父親崔止希望阿姊在初戀奴隸以及幾個家臣之間做選擇,但阿姊似乎選擇全都要。


    成年人,不做選擇。


    崔止沉默。


    崔止陷入漫長沉默。


    女兒還在閨中的時候,父女倆一天到晚能見上兩麵,女兒在眼皮底下能看顧周全。女兒出嫁成了袁氏婦,他作為父親不能盯太緊,隻能讓陪嫁出去的崔氏家臣定期上報。


    每月收到女兒平安近況就放心了。


    這也是他聽到袁五郎那番話如此暴怒的主因——他後怕了,怕自己太相信那些消息導致女兒在被他忽視的角落受委屈。若不是這次湊巧聽到,自己是不是被一直蒙蔽?女兒會不會強顏歡笑,抱個小雜種過來說是他外孫?


    於是,崔止才憤怒拔劍。


    不惜先斬後奏,替女兒寫下和離書。


    如今看來,也有另一種可能。


    那幾個家臣徹底投靠三龍,合夥蒙蔽他!


    但,女兒這是圖什麽?


    崔止反思了半個晚上還是想不通。


    翁婿的默契就是這麽離譜,崔止滿腹心事,替大女兒愁眉不展的時候,崔孝心中也有千頭萬緒理不清。在他身側,他好友時不時側目,好奇眼前女郎為何有此等魄力!


    女郎梳著已婚婦人發髻,身著綾羅綢緞,頭上釵光鬢影,富貴華麗卻不顯得浮誇。


    她青春正盛,這些妝點都是錦上添花。


    “此番能兵不血刃開城,夫人功不可沒。”崔孝老友以薄茶代酒,衝女郎說了些恭維讚美的話,對方也擔得起這個待遇。他們這一支叛軍在戚國境內勢頭雖猛,但缺了後勤供給,從崔氏這邊薅過來的糧草再多也架不住一路吸納信眾消耗,根本經不起拖延!


    守將拒信眾於城外,擺出烏龜架勢。


    老友正苦惱,誰知崔孝出門一趟就將這事兒搞定了,跟住城內的婦人串通好,裏應外合,夜半三更開了城門。跟隨他們的信眾還被妥善招待,飽餐一頓,看得老友瞠目。


    【不是,怎麽做到的?】


    【此城副將是她的近侍。】


    【枕頭風啊?】


    老友咋舌,好奇崔孝是怎麽認識人家的。


    【意外結識。】


    崔孝在西南大陸潛伏不短時間,目的之一就是永生教,他要弄清楚永生教內部關係網脈絡。聽說某地寺廟是永生教據點,寺內僧眾一個賽一個俊美康健,他們表麵上禮佛參禪,是佛門子弟,實際上是永生教用來大肆斂財的工具人,專門服務一眾名門貴婦。


    他可不得來看看?


    上香的時候發現有人一直看自己。


    這不驚悚嗎?


    自己的存在感正常了?


    居然會有人特地關注自己?


    崔孝循著直覺看了迴去,隻一眼就差點兒挪不開,少女不過二九芳華,梳著閨中女子發式,相貌跟記憶中的妻子有六七分神似。崔孝莫名有些尷尬,以為少女也是來尋歡作樂的名門女眷,下意識抬手摸摸光潔下巴——胡須這種東西,剃掉立馬年輕十幾歲!


    對方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寺院居士?


    攀談之後,才知道他誤會了。


    【聽人說此地求姻緣很靈驗,便與友人來看看。】少女笑容如花,看得崔孝走神。


    【姻緣……神佛不庇護這個。】


    這位年輕女君怕是被外界訛傳坑害了。


    這個地方不正經!


    之後又有幾次交集,崔孝發現這位女君不簡單,從事不少灰色生意,人脈關係似乎很硬,未免暴露自身,崔孝沒有深入調查,隻知道對方是崔氏女,沒多久就嫁入袁氏。


    她經手的生意倒是不少。


    跟世家有經營,跟永生教有往來,跟王室商行也聯係密切……經營範圍廣闊,有幹淨的生意,也有不幹淨的,例如暗中走私鹽鐵、奴隸販賣、兵器鑄造……不幹淨的生意規模不算大,混在一眾散商中間,又過了好幾手,想要查到她身上還真不算多容易……


    除此之外,她還養了一支私兵。


    據說是娘家給的陪嫁。


    崔孝吐槽:【誰家陪嫁能給五百部曲?】


    一查,好家夥,崔止給的。


    也就是說,她實際上是自己外孫女!


    崔孝:【……】


    這就不奇怪了!


    原來是自己的孫輩!


    崔孝並未跟女君相認,而是合作的時候給予照拂。但,他的善意也惹來了誤會,具體體現在合作負責人、女君身邊的近侍,對崔孝態度很是複雜,直到重新蓄起了胡須。


    從成熟青年秒變穩重中年。


    近侍放心了,崔孝開始憂心了。


    憂心崔龍——嗯,這就是女君大名,也不知道崔止出於什麽想法,居然給女兒取這麽個名字——名字的槽點先不提,崔孝很擔心崔龍經營灰色生意久了不容易全身而退。


    崔龍淺笑道:“小婦人不敢居功。”


    她同樣以茶代酒。


    老友看到崔龍身上戴喪,這次慶功宴也是點到為止,一扭頭卻見崔孝愁眉不展,不由擔心:“善孝是擔心事情還有變數?城內各處布防已經被我等派人替代,即便這位女君誆騙我等詐降,也不用擔心她搞什麽甕中捉鱉。”


    敢算計?


    城內怕是要血流成河。


    崔孝笑容勉強:“不是因為這個。”


    他是發愁這個外孫女膽子太大。


    人家裏應外合開城,可不是為什麽大意,而是想借機吞並袁氏資產——是的,她要搞死婆家。除了袁氏,城內另有兩家也是獵物。


    她的舉動,康國方麵樂見其成。


    但站在戚國立場,此舉能被人戳脊梁骨。


    沒有操守,沒有立場,唯利是圖,崔孝一度懷疑是不是崔止太小氣克扣崔龍月例。


    任何勢力都忌諱“沒有底線”。


    待康國統一西南,戚國也要納入版圖。


    禦史台還不捏著這個把柄往死了鬥?


    哦,崔孝自己就是禦史台的。


    他不能知法犯法,更不能包庇。


    除了特殊例子,一般都是以納入康國為時間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趁著塵埃落定之前,讓崔龍跟過往這些做切割,全部弄個清楚。


    “……她與我,有些淵源。”崔孝沒直接攤牌爺孫關係,委婉道,“你也看到了,她出身世家,有些營生在國內明令禁止……”


    例如走私鹽鐵。


    說是走私也不太準確,人家手裏有正經的鹽引,還是崔止給的,隻是一部分走公賬一部分走了私賬,私賬部分利潤數量不詳。崔止知道他給女兒的陪嫁被拿來這麽幹嗎?


    “哦,你怕她被清算?”


    “是有這點擔心。”


    老友還以為是什麽要緊事情呢。


    隨意道:“你讓她趁早收手。”


    有且僅有一次洗心革麵的上岸機會。


    崔孝:“……”


    他能不知道嗎?


    問題是怎麽說服對方啊!


    這時候就格外後悔將崔止放跑,要是崔止還在,他還能用老泰山的身份使喚崔止。素未謀麵的外祖說話不好使,親爹的話總有幾分重量:“該在的時候,他偏不在……”


    不對——


    他還可以找崔徽過來當說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退下,讓朕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油爆香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油爆香菇並收藏退下,讓朕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