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自己還是個孩子呢,生孩子就太早了。再說玉哥兒如今的狀況也不適合這兩年要孩子。不過這些話安琳琅也懶得說,畢竟老太太是基於她的認知在為她好。


    含含糊糊地把話應付過去,老太太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轉眼就到了出嫁這一日。


    安琳琅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被叫起來。她是不怕早起的,畢竟做吃食的要準備食材。但這麽早也太早了。安琳琅閉著眼睛被蘭香幾個姑娘給硬生生抬起來,抬到梳妝台前。


    安家給請了京城有名的十全老人戶部尚書府的老夫人來給安琳琅梳妝。能請得動,自然還是看在周家的麵子上,不過老夫人也十分給麵子。和和氣氣的一個老太太,見到安琳琅捧著她的臉盤子端詳了好一會兒。直誇她有福相,瞧著是個旺家的長相。


    這話都是套話了,但奈何安老太太聽的高新,高興得眼睛都迷成一條線。


    不過大喜之日,什麽話都圖個吉利。安琳琅也樂嗬嗬的,就是老夫人這手藝。妝容弄出來有點,額,醜。大紅唇,臉白得跟紙糊的似的。頭發又黑又重地拿桂花油還是什麽的油脂抹得油光水滑的,堆在頭上。這審美就挺古代,老人家一個勁兒地誇好,安琳琅有話都說不出口。


    秦婉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她當初成婚的妝容也是醜得沒話說,也這麽挺過來。


    十全老人給安琳琅梳好妝,覺得安琳琅的臉頰不夠紅,又給上了一層胭脂。


    如果說之前算是紙糊的,現在一張臉看起來像剪紙。不知道這是大齊成親的習俗還是老人家覺得這般喜慶。安琳琅瞅了一眼鏡子,差點沒被自己給嚇背過氣。


    “這,”她覺得還是得掙紮一下,“大晚上頂著這張臉,是不是會嚇到人?”


    安老太太其實也覺得這色兒有點太紅太白。但是大齊女子出嫁的妝容大多都是如此,一來是顯莊重二來請的全福人多數年紀偏大,上妝自然沒有年輕女子精細。但總體而言,琳琅的五官臉型底子好,再怎麽弄也不醜就是了。


    “可別碰壞了,”安老太太一眼看穿安琳琅的心思,“新娘妝很難弄的,弄壞了重來可要誤了吉時的。”


    安琳琅癟了癟嘴,安老太太請全幅人出去吃茶。秦婉才繞了一圈走到安琳琅的身邊。


    這時候的鏡子還是銅鏡,照著人影兒瞧得模模糊糊的。


    安琳琅是不曉得,鏡子裏看還隻是紅的白的有點太豔,真的對臉看就更濃豔。秦婉繞過來繞過去的,打量她,那眼神就藏不住。


    “真的有那麽醜麽?”安琳琅很擔心,“看起來像不像假人?”


    “……也還好。唔。其實不仔細看也沒那麽醜。”秦婉趁著人不注意,湊到安琳琅耳邊小聲地說,“大約就像民國結婚照片,就黑白照新娘的打扮一樣,上了色的那種。”


    安琳琅:“……”她要改妝!吉時不夠寧願擦掉!


    “哎哎哎別,”秦婉自知說錯話了,“這都什麽時辰了,你這妝拆了也不好弄啊。再說,妝在你臉上,不拿鏡子你自個兒也看不見。到時候蓋頭一蓋,除了你家的童子雞也沒有人看你。”


    安琳琅眼睛給她瞪歪:“就是給玉哥兒看的,能弄這幅鬼樣子?”


    “嘖,”秦婉好遺憾,“早知道我也該找個人來幫我把風。都怪我太老實。你是不知道,你爹揭開蓋頭差點沒被我嚇背過去,多好玩兒。”


    ……後麵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安琳琅木著臉看著把結婚都當成遊戲的秦婉,不得不說,二世祖很瀟灑。


    “你幫我把人帶出去,我自己改個妝。”她雖然不大在意外貌,但好歹也是新婚之夜。兩輩子結一次的婚要是弄了個陰間的妝容,她這輩子心裏都有個坎兒。


    安琳琅下手很快,三兩下就把臉上的妝給卸了……一半。開玩笑,這種油彩一樣材質的胭脂水粉是那麽好擦的?光是擦掉半張臉,已經差點擦破安琳琅的臉皮。何況這半張臉也沒有擦幹淨,鮮紅的胭脂印子拖得老長。倉促的擦洗弄得比鬼還陰森。安琳琅對著銅鏡也看不太清楚,隻能模糊地看到一個影子。雖然能從青豌豆表情裏看到驚悚,但大齊目前也沒有卸妝用品,絲瓜水隻能擦個大概。


    安琳琅突然後悔,早知道就不該魯莽。


    剛準備擦另一半,門外老太太和全福人突然推門進來。


    秦婉眼疾手快地抓起凳子上的蓋頭就給安琳琅蓋上。安琳琅趕緊坐直了身體,然後就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湧進來。都是秦婉請來給安琳琅湊熱鬧的。安家的親眷遠在外地,來迴不大方便。


    其實打聽到安琳琅嫁給的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周家繼承人,倒是有不少親眷想不遠萬裏趕過來認認人。但安侍郎續弦的時候發請帖他們沒來,輪到安琳琅他們想來也不好來的。畢竟越過父親去巴結女兒,這嘴臉未免太赤裸了些。


    別家不說,林家人早在一個月前就抵達京城。


    到的自然是林家大房一家子,安琳琅走失的事情至今沒有給安家一個交代,他們要不是真想跟安府結仇,自然得上京來親自解釋。


    隻不過安侍郎如今對他們一家子深惡痛絕,根本就不給臉麵,連門都不讓進更別提和解。如今一家子人在外麵的院子住著。幾次三番地上門都被安家人給轟出去。原本打算安家不識好歹不樂意和解就算了,哪裏知道安琳琅在外麵走了狗屎運,結識了安南王世子。


    這叫原本打算走的林家大房立即慌了神。安家確實不足為懼,但周家可不是想攀就能攀得上的人家!


    跟林家結了仇就立即攀上高枝,這對林家和對他們都是百害無一利的。林家大房於是立即飛鴿傳書迴金陵,不敢隱瞞半點。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鄰家老太爺。


    林家老太爺是個多勢利的性子?聽到外孫女攀上安南王世子,立即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當下也不拿長輩的喬,知道老婆子和外孫女親近,讓林老夫人跟他一起進京。


    隻不過林老太太沒有那個臉麵對外孫女,死活不願來。林老太爺沒辦法,隻能帶上林五一起親自進京。如今也抵達京城半個月。借著長輩的身份壓著安侍郎見了一麵。不過彼時安琳琅正忙著跟玉哥兒到處認人,又被老太太壓著學這學那。沒人把這事兒告知她。她也就當不知道。


    今日安琳琅成婚,安侍郎雖然想不給林家臉麵。但林老爺子是安琳琅親外祖父,他能攔的了林家大房一家子,卻攔不了林老太爺。


    林老太爺顯然已經不要臉皮了。安家擺明了不歡迎林家大房,結果林大太太還是混在女眷中進了安琳琅的閨房。要不是安侍郎發怒,林老太爺甚至還借口安家沒有嫡子,想讓林子衝作為兄長背安琳琅出門。且不說這話說出來,安老太太差點沒舉著拐杖打林老太爺。就說此事作罷,林大太太卻跟個沒事人士的。此時搖身一變安琳琅的親舅母替安家招唿外來的女眷。看得秦婉隻想翻白眼。


    大喜的時日,安家也不好當麵撅林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裝了個熱鬧,圖個吉利。


    因著林大太太打了個茬,也沒工夫給安琳琅重新洗臉。安琳琅就這麽頂著個鬼見愁的妝容被秦婉請來的秦家表兄給背出了門子。


    坐上花轎的時候,安琳琅的內心是崩潰的。早知道時間這麽趕,她就不該手賤。


    這是安琳琅穿越到這個世界有史以來最後悔的一次,後悔自己得意忘形,對這件事不夠慎重。她已經想象得到玉哥兒掀開蓋頭的時候,魂飛魄散的表情了。


    ……雖然但是,好像也挺好玩的。玉哥兒那張雷打不動的冷淡臉,也不曉得驚恐之下是什麽模樣。


    安琳琅心裏正在想呢,手裏就被人塞了一個東西進來。


    是秦婉:“肚子餓就吃點兒,今天一天日子長著呢。別低血糖,到時候就丟臉了。”


    安琳琅謝謝她的吉利話,將那小包點心塞到袖子裏。糊裏糊塗地聽見外麵放炮仗,喜婆說的吉利話。禮樂一起,她轎子一晃悠就走了起來。


    安老太太扶著蘇嬤嬤的胳膊站在門口,本來不想哭的。但一看轎子就這麽走遠,突然就沒控製住哭起來。蘇嬤嬤趕緊拉住她,低聲地勸。奈何安老太太一哭起來就收不住,抽抽噎噎的別提多難受:“那麽小就在我跟前養著,這才沒多大,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老太太可萬萬別哭了,大喜的日子最不能哭。沒得給姑娘惹了晦氣。”蘇嬤嬤其實也難受,要不是老太太身子不好,她都想親自跟過去照顧。比起老太太,她才是真的一把屎一把尿地貼身照顧著,“再說姑娘嫁的也不遠,就在城南那邊的巷子。往後想要迴來,也容易得很。”


    安老太太哪裏不曉得?可這姑娘出門了就是跟在家裏當貴女不一樣。


    兩老太太攙扶著在一邊抽噎,秦婉瞥了一眼反客為主的林大太太,忽然插了一句嘴:“母親可莫在這傷心了。您在這耽擱一會兒,林家舅母都快將安家改成林家了。”


    這話立竿見影,一瞬間就止住了老太太的難受。


    她眼睛一抹立即就冷下臉:“人呢?還在後頭院子裏結交京城貴人呢?”


    “可不是?”雖然會鑽營是一件本事,臉皮厚也是一種本事。但秦婉就是見不得這林家在她跟前使這兩樣本事,“母親若是不介意,兒媳用兒媳的方法去會會林家舅母如何?”


    “你能有什麽法子?”倒不是安老太太不信任秦婉,實在是秦婉年紀不大。年紀小難免臉皮薄,跟個不要臉皮的婦道人家真對上了,討不得好,“這些事就不必你沾手了。老婆子我年紀大了,幹出什麽為老不尊的事兒那都是該受著的。你可莫摻和。”


    秦婉愣了一下,瞥向一臉厲色的安老太太笑起來:“多謝母親疼愛。”


    安老太太笑了一聲,拄著拐杖就去了。


    後院的花廳裏,能言善道的林大太太儼然成了安府的代主子,正與禮部尚書家的夫人相談甚歡。


    說起來,這也是托了周家的福,安侍郎雖為禮部侍郎,一直以來卻不太得上峰看中。但因為與周家的這個姻親,上峰如今對安家很是親近。這迴安侍郎嫁女,他攜夫人親自來安府吃酒。


    換句話說,今日這一花廳裏。身份最貴重的或許不是禮部尚書夫人,但對安家來說最看重的還是禮部尚書夫人。這林大太太倒是會選人,一來就跟吏部尚書夫人搭上話。


    不過秦婉扶著安老太太的胳膊一出現,林大夫人這個代主人就失去了吸引力。不少人站起來迎安老太太。就是尚書夫人也親自過來攙扶了一下安老太太。


    “今日孫女出嫁,幸得各位撥冗前來十分感謝……”


    安老太太先是場麵話說了一通,轉頭就拉著秦婉給各位介紹,“這位是我家兒媳秦氏。年紀還小,今日府中庶務都是她一手操辦。若有什麽不周到之處,還請各位海涵。”


    話音一落,自然是諸多的誇讚。


    安老太太笑眯眯地與他們說著話,期間時不時推秦婉出來說說。秦婉也是個擅長交際的,三兩句話就跟夫人們打成一片。被冷落在一旁的林大太太臉色有幾分難看,她試圖插話,奈何才剛一張嘴就被安老太太毫不留情地忽略過去。幾次三番的不給臉,花廳的女眷都看出名堂來。


    林大太太臉色難看,但還是撐著假笑:“親家作何這般?大喜的日子,和和美美才好。”


    “和和美美也要分人,”安老太太臉色瞬間就冷下來,根本就不屑於裝表麵的和氣,“對於那等包藏禍心,殘害我安家子嗣的惡毒親戚,不來往也罷。”


    這一句話就差把林大太太的麵子撕下來扔地上踩。


    林大太太臉色一瞬間又青又白,僵硬得都扯不出笑容:“這是誤會,不是早就解釋過麽?老太太怎麽還抓著這點事兒不放……”


    “誤會?”安老太太本來不想做的太絕,但林家人不見棺材不掉淚,“若不然將你那糊塗的長子也丟去晉州個四五年?我琳琅若非運道好,得攻玉救命,今日就沒你來我安家裝模作樣。”


    安琳琅走失過一段時日,今年年初才找迴來這樁事,在京城已經不是秘密。因為安玲瓏的宣揚,更難聽的話都傳過。隻是大家夥兒顧忌著周攻玉的臉麵,不好議論安琳琅流落在外的事情。他們沒想到今日大婚,安老太太竟然把事情捅開來說。


    “我琳琅是有大富運之人,可不是宵小之輩能輕易害了的。”安老太太自然知曉京城的傳言,想當初她就是因為這些傳言被氣得吐血才把琳琅給弄迴來,“別以為仗著那點血緣關係,就能借著琳琅攀上周家。攻玉比誰都清楚你們林家人做的事,他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就該偷著笑了!”


    這話辛辣得不亞於大嘴巴子扇臉,林大太太臉一瞬間漲得通紅。耳邊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剛才還跟她好好說話的婦人立即退開了幾步,一副不願意與她為伍的態度。


    林大太太臉上又青又紫,一口氣頂上來。她當下也不久留,掩麵就走了。


    花廳裏一瞬間鴉雀無聲,賓客們都不知該不該說話,尷尬得很。


    安老太太卻半點不尷尬,她早就想找個機會替安琳琅洗清無名。今兒可算把這話給說出來,眼看著女眷們眼神閃閃躲躲的,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將安琳琅在晉州遇到周攻玉的事情給直白的說出來。說起兩人相遇的點點滴滴,以及玉哥兒對安琳琅的愛重,安老太太那是唾沫橫飛滔滔不絕。


    秦婉在一旁看的好笑,幹脆命人給她在上一壺茶,省得一會兒口幹。


    且不說安府這邊安老太太借機一掃前恥。安琳琅在轎門被人踢了三下後,正準備開門。就聽吱呀一聲,一雙白皙如玉的大手伸進來,周攻玉直接彎腰進來將人打橫抱起。


    什麽跨火盆,牽繡繩,通通沒有。安琳琅懷裏被塞了一顆大繡花,人就這麽被人抱進了禮堂。


    周家好像很大,安琳琅蓋著蓋頭都要在玉哥兒懷裏睡著了才終於到了。旁邊的喜婆一句話不說,哪怕玉哥兒種種行為都不合規矩了,但人家願意寵他們也不敢說。


    “到了,下來吧琳琅。”


    清越的嗓音從頭頂飄下來,安琳琅才恍惚地從周攻玉懷裏下來。


    當一拜天地的吟唱響起,安琳琅頭皮倏地一陣發麻,蒙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種手腳不能用的慌亂。她僵硬地站著,好半天聽不懂指令。


    還是一隻冰涼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安琳琅才機械地跟著他跪了下去。


    夫妻對拜的吟唱結束,安琳琅站起來腦袋都是木的。她從未想過古代的成親儀式會有這麽大的誓言感,仿佛拜過天地拜過高堂,他們就會一生一世一輩子。雖然她也沒想過和離什麽的,但是這種沉甸甸的誓言感,讓安琳琅心中輕慢的態度終於是消散了。


    她,和玉哥兒,成親了。他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


    安琳琅坐到繡床上的時候終於有了這個清醒的認知,不過在這個認知之後,是席卷而來的肚子餓。


    算了,誓言的事情之後再想,先吃點點心墊肚子。喜房裏安安靜靜的,聽著好像沒有人。安琳琅從袖籠裏掏出一個小巧的荷包。裏麵是那種被製的指甲蓋大小的小點心。剛好餓的時候一口一個。就在安琳琅偷偷摸摸打開荷包的開口時,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咳咳。”是玉哥兒,應該在前庭招唿客人的玉哥兒。來得好快!


    安琳琅默默捏著荷包口袋,就聽到他下一句:“都下去吧。”


    “是。”婢女齊聲應諾。


    握著點心的安琳琅:“!!!!!”


    ……特麽原來有人在?剛才她掏點心的樣子該不會都被看見了?


    周攻玉看著床上自以為掏點心不被人發現的安琳琅,忍不住笑了一聲:“去給世子妃端來些吃食。”


    “是。”


    隨著門吱呀一聲關上。周攻玉緩緩地走到繡床前。沒有坐下,反而微微弓下腰,視線與蓋頭的眼睛持平。他一隻手伸到安琳琅的蓋頭邊緣,笑了一聲:“餓了?”


    “廢話。”天沒亮就起,撐到現在一口飯沒吃一滴水沒喝。


    “辛苦你了。”一聲輕輕的呢喃,紅蓋頭應聲揭開。


    然後一張鬼畫符的臉赫然呈現在眼前,周攻玉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住,漸漸崩裂:“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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