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涼,明月皎皎。睍蓴璩曉更夫報三更的更聲洪亮,司馬瑜將換下來的夜香倒入大木桶之中。而後他緩緩的癱坐下來,唿吸間是難聞的騷味臭味。


    在這數十日的時間裏,他那日的傷勢已經得到遏製。隻是被毀去的經脈畢竟被毀,他這一身的重傷基本無望治愈。他伸手看著唯一的一隻掌,原本已經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卻來做最下等的活計。


    司馬瑜想過要自殺,但連靈玉卻給他遞了信。告訴他若是尋死,就真的將他的兒子——司馬召送下去給他陪葬!


    司馬瑜本以為已經斷子絕孫,可連靈玉卻告訴他沒有!他於是燃起了希望,在他看來連靈玉此前那麽對他,最終卻留下他的兒子,必然是還有什麽念想!所以他留了下來,他認真的刷馬桶倒夜香。


    司馬瑜是很能蟄伏與忍耐之人,他想著他還有一些部下是沒有暴露的。隻要他走出去,隻要兒子還活著,他們風氏就還有希望!


    隻是司馬瑜也發現即便他如今傷勢嚴重,但連府的人都十分戒備並且防範他!不過他不著急,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司馬瑜坐起身,看到了他一直想見,但是沒有見到的連靈玉。他知道她一定會來見他,隻是隨著她而來的那道紅影,卻刺得他眼底微微跳動。他所有的敗筆,都是因為此人的加入!


    連靈玉微微蹙眉站在司馬瑜三丈之外,因為他那一塊味道確實不好聞。


    “靈玉——這就是你想要的,將我弄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麽?”司馬瑜蒼涼一笑,似乎曆經滄桑。


    “其實這些難不倒我,幼時在琳琅侯府,我即便沒做這些事,也經常被她指著幹一些下人的活計。我娘死得早,我爹荒唐,我卻占著琳琅世子的位置。她恨我,自然使盡辦法整我。可是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成為人上人!更何況我原本就應該是人上人!”司馬瑜極其聰明,他認為女人都是會心軟的。他認為連靈玉隻要不舍得殺他,他就有機會!


    連靈玉沒有說話,這落在司馬瑜的眼裏,顯然是心軟的前兆。他也不理會旁邊還有雲焱在,直接繼續道:“我能活下來,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一步一步拚下來的。即便我娘死前給我留下了一些人,可更多的卻是我自己經營出來的。


    我四歲那年,她就給我下藥。四歲那會,同齡的孩子還在娘親的陪同下可以撒嬌,可以玩耍。我卻因為毒發而幾乎死去,此後更是假裝被毒壞了身體而養著。


    隻是我不死,她不會善罷甘休。五歲那年,她在我的被褥裏封進毒蟲蠍。你應該知道吧,那種東西有慢性毒。被咬了之後完全沒有任何不妥,隻是一月後會出天花而死。


    隻是天不絕我,那床被褥那天被伺候我的丫鬟拿去曬。毒蟲蠍懼光,所以爬了出來,咬的是那名丫鬟。六歲出府被綁架,她想要將我暗中悶棍打死,隻是她不知我身邊卻是有人保護的。


    其後我為了這些防不勝防的陰損招數,我學會了隱忍學會了虛偽。我奉承她,巴結她,把她當成親娘一般對待。我甚至告訴她我不想要世子位,我想給弟弟。隻是她還是不悔放過我,我從我娘死後便不曾安心一日。


    靈玉,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麽?我有多羨慕你們連家麽?你不會知道,你生在這樣的家中,永遠不明白內宅爭鬥的血腥和恐怖。


    對你們連家出手,我承認我有嫉妒,我承認我想設計之後將你娶進門。因為我喜歡你,可你當時那樣的條件,我怎麽可能娶得到你!所以當我揣測出聖意,我很興奮!我希望你們連家倒得更快,然後我可以娶你!


    可是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我才會求娶那個賤人。你要知道,趙氏是我風氏的仇家。我若非萬不得已,不可能與趙氏之人有任何牽連!


    靈玉,你明白嗎?在我心裏,一直最喜歡的是你,想娶的是你。即便你如今這麽對我,可我還是很喜歡你!”


    不得不說司馬瑜的表白很透徹,也很深情而真實。他的身世遇到的事情多半也是真的,他能從那樣的境地一步步爬上來也確實很有本事。


    “說完了?”連靈玉反問,唇角卻勾起了笑意。眼神裏甚至有一些唏噓,因為這些話語除去承認陷害連家和勾搭趙詩詩那一段,幾乎跟他前一世打動她,讓她最終決定嫁給他的話一模一樣。


    “靈玉——”司馬瑜的口氣有些淒慘:“你以為我這是在博得你的同情麽?”


    “哦?不是麽?”連靈玉瞪大雙眼,她忽然有興趣看看司馬瑜還想怎麽弄。


    司馬瑜苦笑:“對於男人來說,最不屑的便是在喜歡的女人麵前博得同情。我隻是要告訴你,我所做的一切有不得不做的苦衷。無論你出於何種原因而恨我,但我並不像傷害你。即便那日就算你輸了,我也不可能殺你,我還會娶你!”


    雲焱聽著就很不高興了,拉著連靈玉道:“靈玉——”


    連靈玉扣緊雲焱的手,然後看著司馬瑜,緩緩開口道:“司馬瑜,看見你如此落魄,看見你明明恨不得撕了我,還要對我說出這樣的情話。我這一顆心,就覺得很舒服。


    你說的不錯,我是恨你。所以我對你做什麽,都會覺得心安理得。因為這是你欠我的,欠我連家的。司馬召我是沒有殺了他,不過跟你一樣淪為奴籍。我會派人一直看著他,你放心,隻要我連家在一天,他就會好好的活著當奴才,連並你風氏的後人都會一直是奴才。”


    連靈玉的作為,在別人看來也許是養虎為患。可她卻知道,她在給連家培養對手。一個家族要真正一直強大,便要有虎一樣的對手!她會將事情的所有告訴司馬召,除去風氏後人這一條。


    “來人。”連靈玉喚了一聲,護衛帶著兩條狗和一名京都城行刑的老手前來。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宋師傅每天割你三百刀,至於你身上的肉自然是喂你養的狗。此外我會給你最好的傷藥,讓你很快恢複可以幹活。如此也不枉費你養這樣的兩條狗,它們應該很喜歡你這位主人新鮮的血肉吧。”連靈玉細細的說著,看著司馬瑜眼中漸漸裂出的紋路。


    “宋師傅,這人因為幹的是這樣的活計,所以味道不好。我們府上會給你加工錢,真是麻煩您了。”連靈玉轉身又對那行刑的師父恭敬道。


    “不麻煩,不麻煩!平西大將軍跟草民說過了,這人就是害得咱京都城如今這般的罪魁禍首之一。您放心,草民一定每天來割三百刀!絕對隻割肉,不傷筋動骨!”宋師傅拍著胸膛保證道。


    “如此便多謝了。”連靈玉道謝道。


    “連三小姐客氣了,這今天就開始麽?”宋師傅對著司馬瑜露出閃亮的兇光,此番京都大爆,他可是失去了婆娘!


    “開始吧。來人,將人綁了。”連靈玉下令道。


    “連靈玉!你不可以!”司馬瑜驚怒,他怎麽也沒想到連靈玉會是這樣油鹽不進之人!


    連靈玉卻已經轉身離去,麵容上有些感慨。當年這樣的男子,居然掐死了她。可見她當年真的很沒用!


    “靈玉——”雲焱將連靈玉抱得更貼近他,他知道她以前難過。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靈玉——你是在乎我所以才恨我的對不對!你說出來,我會好好對你——嗷——”司馬瑜不甘心,不應該是這樣的。在他的設想裏不應該是這樣的!


    當宋師傅的手落下去,當兩條狗津津有味的在他麵前吃著他的肉,還上來舔他的血時,司馬瑜終於嘶吼出來:“賤人!你這麽歹毒的心,不得好死!”


    “靈玉——為什麽——”


    “賤人——你得不到所以才要害我——”


    “賤人——我那日應該掐死你!早早掐死你——”


    連靈玉心中一顫,她伸手抱住雲焱的腰:“抱我迴去。”


    雲焱皺眉抱緊她,手中紅芒散出卻直取司馬瑜的嘴!


    ……


    雲焱並未將連靈玉抱迴房,他抱著她躍上屋頂。一手扣住她的背,一手握住她一雙小手。他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的陪在她身邊。


    連靈玉蹭了蹭,收手抱住他的頸,將頭埋進他的紅發之間:“小狐狸,我前一世。嫁給司馬瑜,為他生養三子……”


    她絮絮叨叨一般說著前一世的傷痛,雲焱緊緊抱著她。他知道她受過傷,他也知道關於那三子最後對她的傷害。隻是當親耳聽著她說出那些事,他隻覺好難受。而他的眸光卻也因此而閃爍著晶亮的幽光,那個司馬瑜連投胎都不能給他去!


    “雲焱,不要騙我。”連靈玉抱緊他道。


    “我不會。”雲焱知道她害怕。


    連靈玉前一世也不蠢,可她還是看不透司馬瑜。所以她一直認為,人心很可怕。


    “靈玉,我會一直陪著你。”雲焱輕聲道。


    連靈玉靠在他頸間沒有說話,其實她願意說出去,便已經表明她已經看淡了。對於司馬瑜也已經沒有太多的怨念,隻是他做下的事情必然是要償還的。死真的是一件太便宜的事情——


    隔了一陣雲焱以為連靈玉睡了,因為她的氣息很綿長很柔。他輕柔的將她抱迴房,將她安置在床上,伸手給她將被子蓋上。


    “靈玉——”雲焱低頭埋在她頸間,細細的親著她的頸:“他該永世為奴。”他說著放下她,轉身大步離去。


    連靈玉隔了一陣,緩緩的蜷起身體。黑暗中她的眸光微閃,她緩緩拿出一枚丹藥,看了一陣還是吞了下去:“對不起——我還是不喜歡孩子——”


    她伸手輕撫著小腹,一直以來她都不想懷上。他們昨日那樣的作為,他一次次的弄進她體內。而這段時間,她應該是有可能懷上孩子的。原本她以為整垮了司馬瑜,也許她會對孩子沒有那麽抗拒。隻是看到那個叫司馬召的孩子,她還是不想要。


    雲焱去而複返之際,看見連靈玉卻是醒著的,他鑽上去抱著她:“怎麽醒了?”


    “睡不著——”連靈玉抱著雲焱,也沒問他去作何,隻覺得有些心累。她為複仇籌謀了這些年,如今大仇得報,她卻有一種茫然之感。隻是她也知道她還要將連家在京都城的位置穩固。


    雲焱伸手輕撫著她的背,以為她是感傷過往:“靈玉——等京都城的事情完結,我帶你走進妖獸山脈,我們四處去看看好麽?”


    連靈玉不語,按她來說是想留下京都城。隻是想著又覺得有些悶,可如果走出去她又舍不得一般。


    “靈玉——你怎麽了?”雲焱敏感的察覺她有些不對勁。


    連靈玉鑽進他的紅發裏:“你說龍骨要給東平武侯麽?”她還是岔開了話題,她想也許過陣子就好了吧。


    “不給。”雲焱十分不待見東平武侯。


    連靈玉聽言便笑出聲:“恐怕得給。”


    雲焱明白連靈玉的意思:“他將軍機處交出來,你可以給。”


    “小狐狸,有沒有人你很腹黑?”連靈玉笑道。


    雲焱微眯起眼:“跟你學的。”


    “滾蛋,我可沒你這麽會算計!”


    “怎麽沒有,我原本可是什麽都不懂,難道還不是跟你學的?”雲焱翻身壓著她道。


    連靈玉隻覺得這不對勁,立即抱住他道:“是是是——睡覺睡覺——”


    “靈玉——”雲焱雙眸亮晶晶的看著她,猶如晨露被晨光照耀一般耀目。


    連靈玉拉著被子蓋住臉:“睡覺!”


    雲焱伸手將她納入懷裏:“你想作何,我都陪著你。”


    “唔——”連靈玉將臉埋進他懷裏,抱著熟悉的人,感受熟悉的溫暖,她想著這樣下去真挺好。


    ……


    鎮陰候來連府閑晃了數日,今日終於是提出要見連靈玉。他自然是知道昔日的連風便是連靈玉——


    “靈玉見過侯爺。”連靈玉走進廳道,雲焱隨著她一同走進。


    鎮陰候笑著道:“你們來啦——昔日不知,原來你竟然是女兒身。小丫頭藏得真深!比起來靈兒雖名中也帶‘靈’字,卻不及你一分精靈。”


    鎮陰候不愧是老薑,言語之間與連靈玉熟絡卻不顯得刻意。他的談話,隻會讓人聽著舒服。無論是真是假,但聽起來便是真誠的。


    “侯爺如此妄自菲薄,怕是靈兒妹妹聽去要不高興了。”連靈玉與雲焱坐定道。


    “能和你比,是她的福分。”鎮陰候抿茶,道:“小丫頭,可還有興趣陪本候下一盤棋?”


    “有何不可?”連靈玉立即命人擺上棋盤來。


    鎮陰候這一迴卻擺出“九龍星子”殘局,這卻是一盤很古之際流傳下來的殘局。其棋走棋宏大磅礴,布局空曠恣意。傳言乃是那時兩位各自執掌一方天下的上位者,以天下蒼生為棋子擺出來的對壘。


    其中最為聞名的,便是有一國中出了九名神將。當時幾乎將對手完全壓製,可對手卻以各個分化打擊削弱的方式,最終令九名神將結局淒慘。無一例外死於被猜疑!


    連靈玉是聰明人,很清楚鎮陰候擺出這一盤棋譜的意思。他在暗示即便連府如今很強,但誰登基仍舊很重要!而她拿起黑子,便意味著她要走黑子。


    當年這一國的九名神將死後,這位國君幡然醒悟,雖痛失了一統天下的時機,卻也憑借底蘊最終與對手分治天下。至於子孫後輩如何,又是後話。


    九龍星子殘局,便是九位神將死後的殘局。一般人執黑子必敗無疑,可當年那位國君走的是平局。所以這一盤棋譜的意義並非在於結局如何,而是在棋局本身的價值!而一名棋手隻要能在執黑子之際,確保棋局的平局,便是大才之人!


    當然對手不同,想要保持平局的難易也不同。連靈玉也想挑戰!


    雲焱抿著茶看著,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他對人淡然的模樣京都城是有口皆知,所以鎮陰候也不會自討沒趣。


    廳內一時間隻聽聞棋子落棋盤的聲音,但時間並不算太長。棋局便出現了勝負之分。


    “老了——老了——”鎮陰候不得不歎息。


    “承讓。”連靈玉謙虛道。


    鎮陰候轉而正色道:“你此前傳來的信,咱們達成的協議你若要有要求便說。本候知道你意不在江山,本候希望你能助沐兒登基。沐兒會賜連家丹書鐵券,冊令尊為忠義候,享一品世襲侯爵,可擁兵十萬,即鐵血軍為連家私兵。你以為,如何?”


    “武侯爺怎麽說?”連靈玉確實很心動鎮陰候的條件。隻是她沉得住氣,談判之際唯有不讓對方知道心中真實所想,才能拿到更多的好處。


    “武侯爺若是在乎這皇位,他早就登基了,不會等到今日。”鎮陰候迴答。


    然而雲焱此刻忽然抬眸看向廳堂之門,東平武侯踏著雪走進廳堂:“那可未必。六哥,有句話叫今時不同往日。”


    “十四弟——”鎮陰候徹底驚訝,不過他畢竟是曆經大風大浪之人,當即便道:“若是十四弟要登基,那三侄子自然是不會去爭的。”


    “這要看靈玉怎麽說。”東平武侯話鋒一轉,深遠幽亮的眸光便落在連靈玉身上。


    “哦?”鎮陰候是人精,當即站起身道:“看來二位有事要聊說,本候暫且告辭。”


    連靈玉站起身道:“靈玉送送侯爺。”


    “有勞——”鎮陰候本想推辭,最終似有所悟而道。


    連靈玉淺笑:“請——”言語間引著鎮陰候離去……


    雲焱凝了東平武侯武侯一眼:“龍骨在我身上。”


    “嗬——”鎮陰候大馬金刀而坐,卻是笑出聲道:“我忽然間覺得龍骨無所謂。”


    雲焱也不急,閑適的聽著鎮陰候說下去。


    “當日龍恩寺主持有詐,所以靈玉的血誓未破。你說若是要求她嫁入我武侯府,會不會很有意思?”東平武侯眸如黑墨,黑得看不見底。


    “如果你不介意戴綠帽子,也不介意每晚都是我躺在靈玉身邊,我倒是也無所謂。”雲焱更狠,他本就不在意所謂的世俗言論。


    東平武侯愣了愣,顯然沒想到雲焱會這般迴答。隻是一瞬間他便道:“連府中人,卻是在意的。”


    “大不了我殺了你。”雲焱靠著椅背,完全不把東平武侯的話當迴事。


    “殺了我,隻怕你們會更糟糕。”東平武侯也扛上了。


    雲焱搖頭:“以前會,現在也許不會。”


    “你果然突破了。”東平武侯認真起來。


    雲焱不承認也不否認,他閑適的態度果然引起東平武侯的不滿:“你認為,我沒有辦法了?你認為連家和你,對於她來說哪個更重要?”


    “我不會讓她選。”雲焱淡漠道。


    東平武侯站起身:“我可以以血誓交換龍骨,前提是我要知道龍骨的秘密。”


    雲焱搖頭:“那麽不送。”


    東平武侯踱步出門,一如他從前來連府的匆促,此刻他也是要走了。


    “你要知道十五那日的大戰,你必然是引來了關注。有些事你要明白,天外有天——”東平武侯最後說完已經跨出門扉,他迎麵遇到連靈玉,卻也隻是淡淡的點頭離去。


    “武侯爺不再坐會?您可真是想登基?”連靈玉一直覺得東平武侯十分古怪。


    東平武侯頓下腳步看著她道:“那要問你,你想不想當皇後?”


    “武侯爺,想必您很清楚,靈玉與雲焱已經定親。”連靈玉不明白此刻東平武侯還說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很清楚,那日龍骨的事情你並未辦妥。本候當日說的是‘此事’算,也就是龍骨此事成才算。隻是當日你未履約,本候可換要求。昔日你答應為本候辦一件事,必然得全心全力的去辦,想必你很清楚。”東平武侯認真道。


    “不錯。即便若是您要以此挾我入武侯府,靈玉亦是得從。”連靈玉從未打算爽約,那是血誓。一旦立血誓,便是在靈魂上有了印記。隻要不履行約定,這種印記便會一直存在。


    “本候確實曾經這麽動過念頭,隻是本候有本候的驕傲。連靈玉,既然我喜歡你,便會要你心甘情願的來我身邊。不妨提醒你,你身邊的這位,隻怕身後並不幹淨。你留著他,隻會禍害連家。”東平武侯挺拔而立,言語之中仍舊是深遠不可測。


    即便連靈玉如今是武宗,仍舊覺得東平武侯身上有令她望塵莫及的東西。她微微蹙眉之後便釋然,這仍舊是來自於龍對蛇的威壓。


    “這一點不勞您費心。”連靈玉迴道。


    東平武侯伸手欲搭住她的肩膀,一隻手臂已經攔住了他的手勢。


    “若是要扶沐兒,你最好親自去看一看。”東平武侯被雲焱攔住他也不介意,隻是收迴手道:“隻要你不大婚,我便不會出手。隻要你大婚,我便一定會出手。這些年在朝堂軍機處,我布下的很多棋可是在此番沒怎麽動。”


    “為何,你該知道我與雲焱是有夫妻之實。”連靈玉也不怕直白的說。


    東平武侯麵色不動,心中卻陰沉:你不說我也知道,這種事你一個姑娘家這麽說,也不覺得害臊麽?簡直該死——


    “總之你若想連府在京都城無恙,就不能嫁給他。若是搬出京都搬出大商,我自然管不著”東平武侯盯著雲焱道。


    “真的以為,我不會血洗武侯府麽?”雲焱眸光中有微微的陰霾生出。


    “我答應你。”連靈玉卻道。


    雲焱握住連靈玉的手,皺眉道:“我不答應!”他要娶她!她都已經和他定親了,自然是要娶的!怎麽不娶!她既然答應定親,不是就等於答應嫁給他了麽?!


    “好。”東平武侯極度滿意,轉身大步離開連府。


    雲焱也鬆開了連靈玉的手,他不會逼她跟他成親。本以為定親之後,婚期不會太遙遠。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他執念而已,她從一開始都並不願意嫁。當初的迴禮,也不過是為了定親而已。她為的,隻是不入宮。她為的,隻是遮掩連連傲婚。她拉著他走遍京都城的大街小巷,也隻是為了虛晃人目。


    雲焱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他原本以為他是不會難過的,而且也以為他是會一直這樣留在她身邊的。


    “雲焱。”連靈玉見他鬆開手,她轉過頭叫他。


    “嗯。”雲焱做不到冷淡她,隻是他現在很不舒服,他想離開。隻是他又答應過她,他會陪著她。


    “我們這樣也很好,沒必要跟東平武侯爭什麽,我一直都是在你身邊的。”連靈玉解釋道。現在連府在京都的位置剛坐穩,她認為並不是與東平武侯死磕的好時機。


    “而且他不追著龍骨,隻要他的實力不上來,我們總能一步步拔掉他在朝中的釘子。”連靈玉再度解釋道。


    “嗯。”雲焱再應了一聲道:“我去修煉。”他說著要走開——


    “雲焱,你是不是怨我?”連靈玉再道。


    “沒有。”雲焱迴答得很快,但並不是敷衍。而是他心底確實生不出怨恨,他一直都是那樣的在意她。


    連靈玉大步走向他:“而且他說的沒錯,那日動靜太大。我們總要低調一些——”


    “我知道。”雲焱轉身伸手抱住她道:“我都知道。”隻是仍舊很不舒服……


    連靈玉伸手抱住雲焱:“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來。不要著急好嗎?”


    “嗯。”雲焱隻是輕輕地應著,那雙幹淨純粹的眼眸之中,有淡淡的壓抑。在他看來原本一切都很簡單,隻是他看得更清楚,也在心裏很明白——眼前此人,並不願意嫁給他,並不願意跟他大婚。而且她一直在偷偷的吃藥,他們做事之後她都會吃。她以為他不知道,可是他的嗅覺一向靈敏。就像昨晚,她嘴中極淡的藥味他怎麽會嗅不到?他為著她熟悉藥理又怎麽會不知這些藥味中有什麽藥材,是做什麽用的?


    雲焱也很清楚東平武侯的計策,甚至此前那羅素的作為,羅源的那些做法他也很清楚是出自東平武侯的手筆。如果說真的有人了解他,他認為東平武侯很了解。


    東平武侯很清楚他雲焱即便知道那人不是她連靈玉,可為了她萬無一失,他還是會跟去。東平武侯清楚他孤高清傲,出了連靈玉身邊不會帶別人。東平武侯知道,隻要長亭侯退一步委曲求全。她連靈玉就不希望對長亭侯府咄咄相逼,所以會讓他不去澄清。


    東平武侯為的,其實不是惡心連靈玉,而是要潑他雲焱一身髒水。那樣他們出門總會有好事者去指指點點,隻是卻遇上趙宏發瘋毀了京都。以至於知情者死得差不多了,以至於以如今連家的聲勢,也沒人再去說什麽。


    雲焱很清楚羅源站在了東平武侯那方,清楚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讓他離開連靈玉。即便不能將他逼走,也不會讓他和連靈玉有好結果。


    可其實那些人做什麽,雲焱都不會在意。什麽名節什麽清譽,又或者什麽顏麵都不重要。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對於這個世界,唯一在乎的僅僅是連靈玉一個人而已。所以別人認為對於他來說應該重要的東西,其實在他的眼裏不過是糞土,甚至連糞土都不是,他根本就不曾看在眼裏。


    然而連靈玉的作為,她的想法和抉擇。即便是很輕的一句話,或者說是很淡的意思,他都會去滿足,都會去幫她。他原本是沒有別的心思,隻是想就這麽陪著她,幫著她的。隻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覺得他貪心的想要更多。


    雲焱很想,很想連靈玉滿心喜悅的與他大婚,很想她不再吃那種藥,很想她將他看得更重。可是他即便會鬧她,這些話卻是永遠都不會說。他知道她覺得虧欠了連家,也明白她自己也不好過。


    “我去找三哥商量些事。”連靈玉開口道。


    “去吧。”雲焱鬆開她道。


    “你不陪我一起麽?”連靈玉拉著他的手道。


    “我去修煉。”雲焱迴答。他自然也聽得出東平武侯的意思,雖然他這種境界已經達到無處不修煉的地步。可若是靜下心來修煉,自然會事半功倍。


    “小狐狸,你是不是生氣了?”連靈玉抱住雲焱的頸,臉蛋蹭上去道。


    “不擔心府裏的人看見了?”雲焱低語道。


    “不擔心。”連靈玉總覺得雲焱不對勁,隻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雲焱輕撫著她的腰肢:“那,迴房?”


    “你——”連靈玉從他手掌的摸法立即察覺他所謂迴房的意思,當即就瞪眼的走開:“我去找三哥了。”


    雲焱沒有追上去,目送了連靈玉他才往自己屋裏去。


    連靈玉自來聰明,卻不知道這一次雲焱根本沒有那方麵的心思,他隻是以此逼走她而已。


    “說過不要在你身上用心機,隻是——就這一次。”雲焱心中低語……


    ……


    連靈玉方見連風,便有報說趙括前來。


    關於那日魚師阻擊雲焱,並以張雲飛和鴻鳴潮做威脅之事,連靈玉是清楚的。此刻趙括前來,倒是令她有些皺眉:“還來作何?難道還以為我會幫他登上皇位?”


    “有這等可能,這個趙括的臉皮你也不是不知。何況他確實有手段,至少如今的東山王是站在他這一邊。此外東平武侯向來也比較喜歡他,至於鎮陰候的那位三皇子,明顯不如他長袖善舞。”連風迴答道。


    “他原本也是個聰明人,若是沒有此前的不愉快我也不會不樂意。隻是這個人如今想上位,卻是絕對不可能。”連靈玉沒有忘記趙括做的事,她沒有動手殺人隻是覺得沒必要。因為當不成帝王的趙括,自會有登上去那個位置的人來收拾他。


    隻是他們卻都猜錯了,當趙括進來寒暄之後開口說的,卻是令連靈玉微微驚訝。


    “本宮今日來有些冒昧,隻是如今大商朝無君,卻是人心不穩朝廷不能安邦。本宮昔日失德,自然不能再有奢望。倒是三弟賢良有德,理應繼承我趙氏江山。至於大哥言行品性,卻是不適合登上寶座。昔日我們為太子之位爭奪,倒是相互了解不少,希望二位聽之慎之。”趙括這一番話,倒是完全表示了不想爭奪皇位之意!


    “連家人不過朝臣而已,殿下此番言論倒是有些過了。該立誰為帝,想必三公、九卿、六部自有定論,倒不是靈玉和三哥可以臆測的。”連靈玉挑了話道。


    趙括一聽麵色變了變,當即便站起身道:“靈玉姑娘何必拿話刺本宮,昔日本宮雖有那般作為,不過是在其位不得已而為之。本宮確實有當太子之心,也有當皇帝之想法。然本宮生在皇室之中,有此想法又有何錯?


    隻是今日會如此說,自然也是有本宮的目的。如今三弟有六叔幫扶,大哥有立長一脈幫扶,本宮雖有七叔幫扶。可相比之下,難道不是勢弱麽?更何況六叔自來與你連府交好,如今京都城中誰家勢力不亞於十四叔?隻怕便是你連府而已。


    我趙括雖有小人之心,然也識時勢。若是一味的爭強,不過是淪為兵敗身死而已。不如得王侯之位,安穩度日來得愜意。難道本宮這麽想,有錯麽?”


    連靈玉聽言站起身淺笑:“殿下所言肺腑,靈玉感懷在心。隻是皇位一事,我連府自來秉承中規。無論是誰,隻要登基,我連府都會效忠。”


    “既然如此,本宮今日倒是白來了,冒昧打擾,告辭!”趙括似乎懷著怒氣而去。


    連風命人相送,卻皺眉道:“靈玉,你似乎刺激了他。”


    “狗不改不了吃屎,趙括不可能放棄皇位。”連靈玉卻道。


    “看他所言,倒不像是作假。”連風認為趙括的話說得確實有真性情。


    連靈玉搖頭:“三哥,你看人仍舊有些虛浮。你看司馬瑜,你會知道他是那樣的人麽?”


    連風揉了揉鼻梁:“不是有你麽?其實我還是適合去煉器。”


    “其實也不算是三哥你的眼光不好,隻是你低估了皇位的誘惑力。在那種權利至高的蠱惑下,即便是趙宏身為帝者,也會做下這等犯渾之事。


    我畢竟是女子,總不可能讓我一直掌控這些。將來你和二哥都成親,我若是還霸著就該被人嫌棄了。”連靈玉卻是道。


    連風聽言卻不樂意:“若是此女敢如此,休了也罷。連府之中,你是我們連家的寶。誰若是不樂意,自然是不能留在府裏。”


    “得了,等你被哪家姑娘迷了去,你就不會這麽說了。我就當現在聽著高興高興——”連靈玉淺笑盈盈道。


    “我是說真的!二哥和大哥也必然都是這麽想的,你為連家做了什麽,我們都看在眼裏。連家永遠都是你說了算!這一點我和二位哥哥,已經是完全認同。”連風卻鄭重道。


    連靈玉聽言心中微暖,卻搖頭:“我要的不是這樣,我隻是想迴到最初。就好像那時候,我隻是最小的妹妹,你們都讓著我而已。”


    “小妹——”連風站起身將連靈玉摟入懷裏:“我們明白。我們的意思是,隻要你想作何,我們都樂意挺你。”


    “那麽三哥就隻能埋首在這些軍務之中了?”連靈玉帶著一絲俏皮道。


    連風苦笑:“知道了,原來繞來繞去,你還是要教訓我看人不準。”隻是他麵上雖這般說,心裏卻明白他確實需要更用心。


    “雲焱今日怎沒陪著你來?怎麽?小兩口拌嘴了?”連風忽然驚異的提及,連府中人都習慣了連靈玉身邊一直會跟著雲焱。


    “說是去修煉。”連靈玉說著,耳根卻有些發紅。


    連風聽言微微皺眉:“說起來,小妹夫是什麽修為我這個當三哥的都不知道。他好像是無所不能一般,你可知道?”


    “似乎是脫胎境。”連靈玉迴答。


    “噝——”連風抽了一口涼氣,砸吧砸吧唇道:“你兩大婚的事情得早點定下來,免得這麽好的小妹夫跟人跑了。”


    “三哥!”連靈玉瞪眼,這話說得她巴巴著雲焱一般。


    “小妹,三哥是說真的。他這樣為你,你若是不全了他的心意,可說不過去。”連風從未忘記拿人手短這句話。


    “我自有思量,再者娘也說了,最近都沒什麽好日子。”連靈玉卻是道,思慮起東平武侯,她確實有所顧忌。


    正思慮之間,有報秦方前來。後者卻是十分匆促一般喘著氣進屋!見了連靈玉麵色也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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