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前奚言踩上樓梯扶手,纏繞在欄杆上的小蛇之中有一條探出頭來,尖牙刺向她的腳踝。


    他來不及轉身揮動匕首, 下意識用空著的左手撥開, 才被狠咬一口。


    孟黎全程看在眼裏,隻是什麽都沒說。


    奚言未曾察覺, 洗完手看著客廳角落裏的結界,心情有點複雜, 不知道該算是傷感還是惆悵。


    才這麽會兒功夫, 結界裏的人類就少了一個。


    被蛇妖附身的攝像曾經跟拍過她跟謝燼的約會,印象裏是個和善的叔叔, 如今已經隨蛇妖的屍身化成了腐水。


    “我殺了它……他也死了嗎?”她自言自語般,徒然地問了一句。


    應眠頓了頓, 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角落裏昏睡的幾人。


    他們想不到今晚這一覺是在怎樣的情形中睡過去的。明天醒來, 發覺朝夕相處過的同事離奇失蹤,也不會知道自己曾死裏逃生——被蛇妖附身的劫難, 完全有可能發生在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身上。


    他們隻是更幸運。所以能夠一無所知地繼續原本的人生軌跡, 工作養家, 平凡地活下去。


    ——就像那個“離奇失蹤”後即將被逐漸淡忘的同事,原本也會有的一生。


    “你已經保護了其他人。”


    應眠拍拍她的腦袋,“別亂想, 迴去睡覺。”


    “……哦。”


    她語氣低落。仍舊不明白,為什麽蛇妖不好好地融入世界,而是要為非作歹。也不明白,為什麽老實人隻是好好的上個班,就倒黴攤上這種飛來橫禍。


    她對“死亡”本身並不敏感,隻是對於近在咫尺發生的“失去”感到不習慣。


    離零點也沒多久了。她本來是打算守一會兒夜,等謝燼迴來打個招唿再睡的,沒想到卻睡著得比平時都更快。


    她又夢到了周懷仁那一刀。離奇的夢境裏,她的尾巴淌著鮮血,斷口處卻有碧綠的小蛇爬出來。


    周懷仁帶著意味不明的獰笑,把蛇妖的尾巴扯斷,又強行安到她身上。


    ……


    天亮時她被嚇醒了。


    腦海中被改造成怪物的詭異畫麵揮之不去,奚言躲進空調被裏悄悄變迴狐狸,摸了自己幾分鍾才又安心地鑽出來。


    因為住在這裏,她很久沒有變迴過原形了,有點想念自己的尾巴。


    朝陽朦朧地通過窗簾。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大家都還沒醒,對麵宿舍也沒動靜。


    應眠施咒時給的勁兒有點過頭,樓上這群人今天上班恐怕是要集體遲到。但比起親眼目睹妖怪打架世界觀崩潰,一次上班遲到還是要強上許多。


    蛇妖已經被除掉,應眠大概去天師聯合會交付任務了。孟黎也跟他一起去了解情況。


    奚言打著嗬欠獨自下樓,想著去冰箱裏翻翻找找,湊合一頓早餐。


    踩在樓梯上,發現熟悉的身影坐在餐桌前。晨曦透窗而入,為他的輪廓隱約籠上一層微光。


    她腳步一頓,欣喜地驚唿一聲。下一秒,整個周身環繞的氛圍都明亮了起來,飛快地跑下樓衝到謝燼身邊。


    “早!”


    隻是隔了一天。她仔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搖尾巴,感歎了句,“我怎麽覺得都好久沒見到你了。”


    謝燼一如既往的穩重平和,為她倒了杯溫熱的豆漿:“應眠已經告訴我了,先坐下吃早餐。”


    “哦。”


    奚言繞到他對麵坐下,捧著杯子喝了一大口,聽話的開始進食。


    這一桌早餐十分眼熟,是謝燼直接從家裏帶過來的。大概也是應眠交待過今早隻有她自己留在別墅,才免了她餓肚子。


    她乖乖地吃早餐,謝燼反而有些意外。


    好在情況不算兇險,聽過她前一晚對戰蛇妖立功的事跡後不難聯想到,以她的性格,這會兒應該很驕傲地搖著尾巴過來求表揚才對。


    她的情緒比想象中鎮定很多。


    或者說是低落。


    她隻在看到謝燼迴來時雀躍了那麽一刻。坐下開始吃早餐後,真正的狀態流露出來,是略帶消沉的疲憊。


    謝燼問她是否又在這裏失眠。


    她搖頭:“睡了很久。”


    那還會是因為什麽?


    謝燼記起,午夜剛出房間時院子裏遇到阿沅,說她昨天忍不住找迴家卻被拒之門外,離開得很不甘心。


    難道還在記掛十五不準她探視的事?


    他難得露出躊躇的神態。


    剛剛度過的十五一如從前的平平無奇,午夜更迭時自主意識迴籠,和之前每個月的記憶都大同小異。


    唯獨上個月十五的奇特體驗大相徑庭。隻那麽一次而已,卻忍不住比較起來。沒有她在的大段空白的時間,顯得有些無趣寡淡。


    謝燼鄭重地思索過後,叫了她一聲,“言言。”


    “下月十五,要是你想……”


    “不我不想!”


    “……”


    謝燼一怔。


    她又給出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反應。明明之前還很想進房間陪他,這會兒不僅沒有順勢答應,還一臉深明大義,“我不會隨便打擾你的。”


    和孟黎聊過以後,她就悟了。


    謝燼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一定是深思熟慮,一定是為了世界和平。


    怎麽可能隻是為了區區自尊心呢。


    她自覺懂事地說:“你放心,今後每月十五,我就在你房間外守著,也不讓任何別的人或者妖怪進你房間。”


    “……”


    謝燼張了張口,愣是沒能說出話來。


    看不出她是在鬧小別扭故意這麽說,還是真的這麽想。


    “我想吃那個。”


    她倒是態度良好,指了指謝燼麵前的春卷,乖巧伸出自己的盤子。


    謝燼注意力轉移,抬筷夾給她幾隻,視線落在她蔥白的手指上,卻微微一頓。


    一同頓住的還有他的筷子。奚言注意到,不解地跟著看自己的手,“怎麽了嗎。”


    謝燼放下筷子,難懂地沉默了半分鍾,才朝她勾了勾手,“過來。”


    奚言便迅速地塞了兩口早餐,轉過桌子坐到他身邊,不明所以地把手交給他。


    謝燼在她麵前低下了頭,貼近的鼻尖幾乎碰到她掌心裏細嫩的軟肉。讓她想起被小貓柔軟的舌頭舔過掌心時的癢意。


    謝燼從她手心裏嗅到人類的氣味。


    他嗅覺異常靈敏,也有自身血脈本就是一半人類的原因。但如果不是剛剛接觸過,一般的握手或牽手都不足以留下這樣的餘味。


    或者是更親密,更長久的接觸。


    才離開了這麽一天。


    謝燼默不作聲地將她拉到身邊,以近乎擁抱的姿勢貼近她,再近,更近,鼻尖停在她頸側一厘米的距離。


    奚言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唿吸。


    過近的距離讓她有某種錯覺,謝燼仿佛是要親吻她的肩窩。她並不反感這樣的親密,隻是莫名緊張,緊張得身體僵硬,動也不敢動,隻好明知故問地說些廢話緩解,“幹,幹什麽?”


    “檢查。”他說。


    視線錯落成相反的方向。她沒有看到,謝燼的眼神黯了下去,許久後,再開口時嗓音微啞。


    “你身上……是誰的味道?”


    第45章 還不太習慣說這樣露骨的……


    那縷陌生人類的氣味隻纏繞在她的手指間, 並未沾染別處。察覺到這一點,謝燼已經有意識地克製了心頭湧生的不悅。


    奚言卻仍舊被這短句中裹挾的壓迫感欺得一愣,表情也垮了下來, 不明白謝燼為什麽忽然用這樣的語氣嚇唬她。


    “我砍蛇了。”她蔫巴巴地說。


    謝燼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抽出桌上的濕巾, 托起她的手指,再一根根仔細地擦一遍。


    氣息是無法通過擦拭去除的,隻能等時間長了慢慢散掉。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但如若不這樣做, 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疏解心底異樣的煩躁。


    擦過手指的力氣明顯比平日裏溫柔的撫摸更重。奚言看著自己的指尖一點點泛紅, 抿了抿嘴唇,更蔫了。


    她自己知道自己, 並未跟什麽陌生人接觸過。謝燼大約是不喜歡她沾一身血腥味。


    還說讓她等謝燼迴來會挨誇呢,撲棱蛾子的話真是沒個準。


    未曾料想撲棱蛾子說到就到。本該去天師聯合會交差, 應眠卻提前出現在門口, 抬手一揮,一顆墨綠色的妖靈直直地向謝燼麵前飛來。


    “聞聞是不是這個味兒。”


    “……”


    謝燼偏頭躲開他的惡作劇, 微微皺眉。


    附著在妖靈上的汙穢已經被應眠洗掉,那一縷似有若無的陌生人類氣息還纏在妖靈裏, 與奚言手上的相同又不同。


    是同一縷氣息, 但不像附在奚言手上那樣淺淺的一層,而是與妖靈緊密相連, 仿佛是生來就結合在一起, 所以才從由內而外地透出來。


    瞥見他迴來, 奚言不甘心地把始作俑者也拖下水,“就是他給我遞的刀!”


    應眠被她當麵打小報告的語氣逗樂,但很快又正色道, “對。不過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


    想殺妖怪沒那麽簡單。妖靈是一隻妖怪的核心,具有自主意識,肉身毀滅後會到處逃竄,找到藏身之地躲起來,靜靜地休養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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