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這場在江湖上規格最高,花費金銀最多的酒席在孟飛的設計下是連續喝一天一夜的,酒菜每過二個時辰一換,次次不同,次次新鮮,客人們隨時隨地可以離席或者繼續坐過來,絕對沒有人幹預你。所有的支出全是由葉離群親自從國庫裏拔出來,因此不怕喝著喝著便沒有酒菜了。

    俠客山莊雖然有數百套住房,可是那是用來給女眷們休息以及喝醉酒的醉客休息用的,如果你還沒有倒在桌子下,那麽不好意思,你困死了,也沒有理睬你。

    不過,如此之盛會,千年難遇一次,好事的江湖好漢又怎麽舍得將這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休息之上呢。

    胡丹已經不記得自己喝過多少杯酒了,雖然未醉,可是越喝越苦,隻是他還在不停地喝。

    夜已深了。

    冷芳芸早已睡眼朦朧,卻仍然舍不得去休息,她也知道,以後呆在胡丹身邊的機會也許就沒有了。

    隻有酒菜,酒菜仍是不停地送進來。

    金如意雖然換了女裝,秀麗端莊,可仍然沒能掩飾去她眉頭上的一絲擔憂,她就坐在胡丹的側麵一張桌子上,眼睛不時地看著胡丹,若不是有冷芳芸在胡丹身邊,她一定會過來讓胡丹別再喝了,胡丹喝的是酒,到了嘴裏卻如同苦蓮一般,冷芳芸沒有去勸他,因為她知道胡丹想做任何事時,是沒有人可以勸得了的。

    薑如塵已經是第十五次過來敬酒了,他早已醉眼迷糊,手裏酒杯的酒大半滲了出來,沾得他全身衣服上下都有酒痕,可是他的聲音還是很大,他大聲說:“胡兄,我們再喝一杯。”

    胡丹一笑說:“請。”

    一口飲盡,薑如塵也一口幹了,自己又倒了一杯,冷芳芸看著薑如塵神色蕭瑟,不由說:“薑幫主,你酒量不好,要保重身體,少喝點吧。”

    傻坐在一邊的葉敗這時可抓住說話的機會了,冷笑著說:“冷姑娘這次可說錯人了,你難道不知道薑幫主是什麽幫主麽?他可是丐幫幫主,有這樣不花錢也有酒喝的機人,他怎麽能錯過。”

    薑如塵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般,對著胡丹舉杯說:“胡兄,我們再幹一杯。”

    胡丹微笑著說:“好。”

    又是一口飲盡。薑如塵也是一口飲盡,酒喝光了,眼淚卻流了出來。

    葉敗一直在注意著薑如塵,一見這奇景,率領千軍萬馬的丐幫幫主居然流眼淚,他怎麽可以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即跳了起來,在薑如塵的臉上摸了一把,驚叫著說:“薑幫主,這是酒還是你流的口水,流這麽多,多浪費。”

    薑如塵吼叫著說:“這不是酒,也不是口水,是老子我流淚了。”

    葉敗就等這句話了,馬上接著說:“兄弟們喝酒正喝得開心,想不到你這麽不夠意思,這麽大的年齡了,還哭鼻子,真讓人掃興。”

    他的聲音實在太大了,這時,大廳之上有無數雙眼睛全望向薑如塵。

    丐幫幫主哭鼻子?這麽天大的事怎麽錯過。

    薑如塵咬緊牙關,嘴唇邊出血了,他像也沒有發覺,臉上的淚水與酒水連成一團,他也沒有去擦拭,他站起身來,朗聲說:“兄弟們,兄弟我量淺,掃了大家的興頭,請兄弟們多多原諒。”

    此話一出,大廳之間頓時鴉雀無聲,連葉敗也覺得有些異常。

    薑如塵接著說:“在下薑如塵,本是丐幫幫主,從今天開始,我決定退賢讓位,讓出這丐幫幫主之位。”

    一句話如同石破天驚,大半數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葉敗皺眉說:“你喝醉了吧?老兄。”

    薑如塵說:“我沒有喝醉,我從來沒有今天這般清醒過。”

    胡丹微笑著說:“薑兄若有難言之隱,何不說出來,這樣心裏會好受一些。”

    薑如塵說:“承胡兄見問,在下能有今天之成就,全是瘋丐所賜的,但我卻恩將仇報,是為不忠不孝,不忠不孝之人又豈能擔任天下第一幫幫主之位。”

    胡丹緩緩說:“恩仇分明是大丈夫所為,薑幫主根本不必為此而煩惱,況且,此事自有曆史公斷,又何必——”

    薑如塵斷然說:“恩師待我若子,我都棄他如履——”

    胡丹說:“名利俱是俗物,既然薑兄決心已定,我料那幫主之位也隻不過是虛名而已,一個人行事公正,無論什麽樣的地位也一樣可以去做的,這丐幫幫主,做或者不做,又有何區別。丐幫幫主,不做也罷。”

    薑如塵呆滯一陣,方說:“胡兄所言極是,小弟銘記在心。”

    葉敗拍著手笑著說:“不做狗幫主最好,你一個人什麽不是最好,以後老子再罵你是混蛋,再沒有人要對我吹胡子瞪眼了。”

    眾人大笑,葉敗接著說:“為了薑如塵不做狗幫主,幹杯。”

    “幹杯。”

    又是一個喝酒的借口,諸俠一齊起哄,煞是熱鬧,冷芳芸不由皺了皺眉頭,看這些人玩興越來越高,看似玩到天亮也不會散場,自己想要與胡丹說幾句悄悄話隻怕全然無望了,不由輕歎一口氣,忽然聽到一人在耳邊說:“你很累了麽?要是累了,去睡會兒吧。”

    冷芳芸急忙裝了一個笑容,說:“我——我不累。”

    說話的是胡丹,胡丹又說:“可是我很累了,你不陪我麽?”

    冷芳芸臉有些紅了,低著頭,柔聲說:“其實——其實我也很累了。”

    胡丹偷偷地說:“那我們偷偷溜走,怎麽樣?”

    冷芳芸一笑,說:“好呀。”

    胡丹伸手拉著她的手,兩人如同小偷一般從人群中偷偷走出了大廳,好事的葉敗一眼就看見了,剛想大叫一聲,忽然想起:“這兩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想逃跑了,看樣子是胡丹這家夥喝多了,怕大家再灌他喝酒,所以才偷偷溜走,哈哈,他既然認輸了,我就成全他吧。”

    想著經常千杯不醉的胡丹居然醉了,自己還這麽清醒,葉敗得意非凡,舉目四望,一眼就看到了金如意,心念一動:“金如意也是胡丹的女人,胡丹走了,她一個人在這裏好孤單,我可要陪她說說話。”於是從桌子上拿起一杯酒,走了幾步,來到金如意麵前,金如意此時不知在想些什麽,臉色黯然。葉敗忍不住就說:“喂。”

    金如意似乎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葉敗,說:“哦,葉公子,你嚇我一跳。”

    葉敗說:“胡丹走了。”

    金如意強顏讓自己的臉沒有變顏色,淡淡地說:“我看到了。”

    葉敗眼睛瞪圓了,接著說:“他是和冷芳芸一起離開了的。”

    金如意笑著說:“我也看到了啊。”

    葉敗奇怪地說:“那你怎麽不走?”

    金如意就聽不懂了,葉敗的話經常就是這樣讓人迷迷糊糊,這不是對方聰明不聰明的原因,隻是因為葉敗說的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別人當然更加難懂了,金如意皺眉說:“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葉敗揉搓著頭發,說:“你聽不懂,真是奇怪?”

    金如意終於有點明白葉敗的意思了,葉敗的意思是說胡丹與冷芳芸走了,她也應該跟著去的,至於跟著去做什麽,這不是葉敗會想到的事,葉敗從來不去想比較深奧的事。

    胡丹帶著他的女人去親熱了,葉敗居然叫她跟著去,去做什麽?去當燈泡?金如意真的有些生氣了,本來看到胡丹與冷芳芸偷偷溜走了,心裏就不舒服,雖然她知道,她沒法去管,也沒有權力去管,但是卻還是有些生氣,誰能夠忍受自己的愛人與另一個女人親親熱熱呢?世事便是如此無常,深愛的人不能夠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卻還傻傻地呆在這裏——

    心雖然碎了,卻還想著多看對方一眼。

    金如意很生氣地說:“你別胡說八道,我與胡丹隻是普通朋友。”

    葉敗當然不信了,他說:“可是你——”

    金如意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了,靜了靜說:“有些事你不懂的——”

    葉敗急了,說:“我不懂?你不是胡丹的女人麽?”

    金如意正色說:“葉大俠,我敬你是個英雄,也是胡丹的好朋友,可你也別胡言亂語。”說著,她的手往頭上一抓,一頭烏黑的秀發竟然全部脫落,露出一個光頭來,幾個戒痕清晰可見,她望著已經目瞪口呆的葉敗,雙手合什,淡淡地說:“方外之人,早已與情緣無關,貧尼別號一凡。”

    葉敗望著她雪亮的光頭,張口結舌,一句話說不出來。

    金如意低下了頭,兩行眼淚緩緩從臉頰邊滑了下去,卻沒有人看得到,她站起身來,喃地說:“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空持手一雙,悲歡離合朝朝鬧,壽夭窮通日日忙,休鬥勝負莫爭強,百年渾是戲一場。頃刻戲房鑼鼓歇,不知何處是故鄉。”

    葉敗肅容說:“請慢走,在下不送了,夜深風寒,但多保重。”

    金如意點點頭,飄然而出,葉敗感歎良久,忽然大聲叫了起來:“孟飛,孟飛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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