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可傲渾身是血,癱軟在地,薑老鬼這一掌真不輕,足夠要了他半條命,若不是少林伏虎羅漢及時給他喂了一粒大還丹,隻怕早已到不了此時,大還丹是武林中極其珍貴的十大丹藥之首,價值極高,傳說中有起死迴生之效力,但他服食了這粒丹藥,氣血仍不見迴轉,顯而易見,他受的傷太重了。

    雖說此時他的身邊還有不少人在照顧他,但與以前那個一令百應的武林盟主的威望相去甚遠,假扮七王爺欲刺殺皇帝之事還是透露了出來,一時之間,往日這個眼睛長在眉頭上的盟主頓時成了眾矢之的,若不是他在薑老鬼現身殺人的時候拚死一擊,隻怕不要說這一掌足夠要了他的性命,他的性命也早已送在眾俠的刀劍之中了。但縱是如此,眾俠看著他目光多是不屑之色,不複再有敬仰的光環。

    幸好,少林寺的伏虎羅漢是個極重恩情的人,人雖在空門,但對於別人的恩,總是極是看重,殷可傲在命垂敵手的時候,出手一擊,救得他的性命。當然,若他不是少林有名的十八羅漢之一的伏虎羅漢,殷可傲絕不會那樣去做,隻有救得了江湖上有名有望的人,才可以讓所有的人都改變看法——這才是他所想要的。

    此時,他雖然受到重傷,卻感到很欣慰,雖然已然不再有往日輝煌的表麵,可是對於他來說,做了一件那麽大逆不道的事,還能夠活著,就已經是件奢侈的事了。

    “殷可傲。”

    忽然一個比冰雪還要冷漠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殷可傲麵前的十多個人竟然生生地讓一股強大的內勁推開,少林伏虎羅漢正與一名武當的道友說話,聞到這個聲音,吃了一驚,迴過頭來。

    胡丹。

    胡丹沒有給任何人阻擋的機會,猛地衝了過去——他的輕功本來就可以輕易做好許多事,便是伏虎羅漢在十足防備的情況下也難以阻擋得他,何況此時他正在十步之外。胡丹飛身掠過,一手便抓住殷可傲的手腕,將他一把拉起,緊接著手往下一滑,扣住了他的脈搏。

    殷可傲隻覺得全身一痛,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伏虎羅漢臉色一變,連忙向前走了幾步,叫著說:“胡少俠,千萬——”

    胡丹厲聲說:“不許過來,誰也不許過來。”

    胡丹本是個武藝不俗,在江湖上大有名望的武藝高手,落入他手中的人,如果他不想放開,那個人想離開他就如同做夢,如果他要這個人死,那他絕對活不下去。伏虎羅漢有些發呆了,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胡丹攜著殷可傲往前走了幾十步,所有擋著他們路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兩邊讓開,所有的人看著這個以前一直臉帶著笑容,而此時卻滿臉冷漠的男人。胡丹沒有看任何一個人,再走了幾步,將所有的人拋到了身後,忽然之間,鬆開殷可傲的手腕,抓著他胸前衣襟,往前一推,殷可傲站立不穩,一跤跌倒,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胡丹飛快地撲身上前,閃到他的身後,雙掌伸出,安放在殷可傲的丹田之穴上,上千之人目目相覷,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向胡丹走近一步。

    要知這丹田之穴是人之幾大穴位之一,尋常之人輕輕碰一下都易受傷,像胡丹這般高手,隻須用半絲功力,便可將殷可傲擊殺當場。這種時候,眾俠便是有心救人,也都不敢造次,伏虎羅漢長歎口氣,又手合什:“阿彌陀佛,胡少俠不可傷人。”

    卻見一匹快馬從人群之中衝出,直朝著胡丹他們衝來,遠遠的,葉敗坐在馬上,大聲說:“胡丹,我不想看著你做下滔天罪行,我幫你一把吧。”

    劍出,一劍直刺而近,好快的一劍。

    刺殺的不是胡丹,而是他懷中的殷可傲。

    胡丹沒有動,他仿佛沒有去看。

    劍近身邊,卻見紅光一閃,一柄雪亮的綱槍頭飛射而近,幾乎沒有人可以形容這槍頭的速度,眾人隻覺得眼睛一花,就聽到一聲脆響,鋼槍頭竟然鬼神般的速度一下子將葉敗手中的長劍擊為兩截,緊接著,一個人飛掠而過,站在胡丹的麵前。

    孟飛。

    眾人呆了,孟飛有如此可怕的絕殺武器,居然在今天這般人多的地方顯露出來,他要做什麽?試想他這一槍,天下又有幾人能夠躲開。可是他卻毫無遲疑地將之顯現,隻是為了救一個垂死之人。

    孟飛到底要做什麽?

    孟飛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充滿正義與俠氣的臉上,隻有對麵前胡丹的信任表情,他手握著紅櫻槍,站在胡丹的麵前,將滿麵怒氣的葉敗擋在身後。

    葉敗大怒,說:“好你個孟飛,老子要殺人你居然敢阻擋,老子殺的不是胡丹,殺這狗屁的武林盟主,關你屁事?”

    孟飛冷聲說:“不管你想殺誰,隻是我相信胡丹。”

    葉敗叫著說:“你瘋了,你沒有看到胡丹在做什麽麽?”

    葉敗的心事很簡單,他當胡丹是想要殷可傲的性命,可是殷可傲然畢竟是一個武林盟主,無論他是否做錯什麽,都不應該死在胡丹之手,不然,不說胡丹會一心留下遺憾,有可能會讓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以為他在公報私仇,而如果葉敗去殺了此人,那麽一切就與胡丹無關了,因為葉敗總當自己就是一個大壞人,多一個或一千個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或者看不起自己的人也無所謂,所以他才想幫胡丹動手,殺了一直想置胡丹於死地的殷可傲。

    孟飛說:“無論他要做什麽?我都相信他。”其實他也不敢相信胡丹竟然會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去殺一個仇人,而且用最極端的方式,隻是他相信胡丹,至於他是否要殺殷可傲,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反正殷可傲這個人在孟飛眼中是一文不值的人,若胡丹想殺,就當殺一隻小雞一樣,再說,胡丹做任何事,孟飛放心。

    這不是麻木地信任,而是一種出生入死過才有的心服口服。

    立即有人叫了起來:“殺了孟飛。”

    “殺了這叛國的賊子。”

    “殺了他。”

    眾人大叫起來,雖然覺得他剛才所使出的一槍感覺極為恐怖,但殷可傲畢竟是武林盟主,如若這般死於胡丹之手,有許多人都不甘心。

    一聲吼叫,數十名武林好手齊向孟飛等人撲去。

    葉敗臉色一變,忽然倒轉斷劍,身體一閃,迎著無數衝上來的眾俠擋了過去。

    天下誰不知道葉敗出手便是殺招,而且是少有人能夠躲避的殺招,一時之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一齊站住,誰也不敢輕易去惹這要命的判官。

    葉敗盯著這一群人,冷笑著說:“都給老子滾開,一群廢物,老子要做的事你們也想管吧?”

    眾俠一怔,但畏懼葉敗之劍,雖然斷了,可誰都敢相信,這樣的劍要殺幾個人太容易了。

    葉敗幹脆轉過身去,將後背亮給那一群跟著而上的,然後望著孟飛說:“你是賣國賊,我是大殺手,咱們都不是什麽好鳥,今天的事我不跟你一般計較,此事一了之後,我們找個地方單挑。”

    孟飛冷笑著說:“我是什麽人?你還管不著,隻是我告訴你,我隻有胡丹這一個朋友,有我在這裏站著,無論誰想傷害胡丹,都必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葉敗呆了呆,忽然說:“你當胡丹是你朋友,可是胡丹當你是他的朋友麽?你還配做胡丹的朋友麽?”

    孟飛眼睛一閉,歎然說:“便是他不再將我當成朋友,我也永遠將他當成朋友,我隻知道,如果誰想阻擋胡丹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我就去殺誰。”

    葉敗大怒說:“媽的,那就要殺我吧。”

    孟飛握緊了紅櫻槍,葉敗返身跳下馬,反手將斷劍也送了過去,刺入馬腹部,烈馬長嘶,鮮血飛沾,跳起了五尺多高,掉到地下,摔倒在地,一劍穿心,眼看就不行了。

    可是葉敗連瞧一眼也沒有瞧,身體一閃,已逼近他身後一名持劍漢子,那漢子隻覺眼前一花,手上一鬆,手中長劍立時不見了,再定眼一看,葉敗已經拿著他的劍大喊著朝著孟飛撲了過去。

    孟飛眼角有淚,忍痛望了胡丹一眼,僅是一眼,然後舉起了紅櫻槍,夕陽此時格外眩麗。

    葉敗飛快持劍而近,卻忽然停住了腳步,眉頭一皺,吃驚說:“不對,胡丹怎麽吐血了?”

    孟飛一驚,猛地轉過頭去,果然,胡丹的嘴角正緩緩地流出血來,如泉水般湧出,而他手掌中的殷可傲卻看上去紅昏了許多。

    “胡兄。”孟飛跳了起來,慌忙跑了過去。

    胡丹卻輕輕地將殷可傲擺在地上,站起身來,人像一下子老了十歲,臉色蒼白,但他臉上已經有了笑容,殷可傲似乎已經醒了過來,奇怪地看著胡丹,胡丹迎著孟飛,對著他一笑,說:“孟兄,別來可好?”

    孟飛咬緊牙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胡丹又低下頭看著殷可傲,笑著說:“表兄,今天你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為你高興,無以為敬,這小小意思,不必道謝,我欠你太多了。”

    殷可傲呆了,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人,胡丹竟然將他自己全身的功力全注入他的體內,不說他隻受了重傷,便是再重十倍,這雄厚的內力都足夠讓他輕易好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不解地看著胡丹,不知道剛才生龍活虎般的這一個武林中年輪的姣姣者,此時為何像一個生了重病的老頭一樣。

    胡丹再朝著葉敗揮揮手,笑著說:“別整天無所事事,隻想找自己的好朋友打架,去找個美-女,沒事的時候就戀愛吧。”

    說完這句話,頭一轉,麵朝著漫無邊際的遠處走去,眾人望著獨行的胡丹,全發呆了,隻有葉敗像沒事一般,葉敗一直跟著胡丹。

    走了不知有多遠,葉敗還是一步不肯多留,與胡丹拉開十餘步的距離,死死地跟著胡丹走。

    胡丹迴過頭來,站住了,說:“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葉敗說:“我隻想看看。”

    胡丹說:“你想看什麽?”

    葉敗說:“我想看看你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胡丹笑著說:“那你看清楚了沒有?”

    “看清楚了。”葉敗冷冷地說:“我看你這個人簡直就不是個東西,他想奪走你的女人,想將你身敗名裂,險些讓你父親的名聲掃地,如此之人,你竟然不殺他,反而將全身的功力送給他。”

    胡丹說:“想知道原因吧,我不告訴你,因為你不知道。”他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接著說:“你不知道也想不懂的事太多了。”

    葉敗說:“我隻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胡丹說:“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因為你是葉敗。”

    葉敗怔住,忍不住說:“如果我若不再是葉敗了呢?”

    胡丹說:“那你就清楚了,本來沒有人能夠騙得了你。”

    葉敗呆了半響,最後就這樣走了,再也沒有迴頭,胡丹又往前走,雖然他全身沒有一絲功力,但力氣還是有的,走路還是能夠走的,隻是走的時間一長,全身痛癢難平,極是難受,加上酒癢一下子就現了出來,眼望著茫茫天地,好象沒有盡頭,胡丹不知道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夠找到客棧尋酒喝。

    他歎了口氣,咬著牙再往前走。

    忽然,一隻手,一隻雪白如脂也熟悉異常的手,忽然從一邊現了出來。

    手中有個酒瓶,比胡丹頭還要大的酒瓶。

    胡丹想不到在這個地方居然還會碰上人,他的功力全失,以前一般人近他十丈之內,他都能感覺到,此時這個人忽然從他身邊出現來,他居然沒有知覺,不過不在乎了,一個人連死也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事呢?

    再說,這隻手的主人對於胡丹來說,給他帶來的隻有無盡止的歡樂與開心,從未給他帶來過痛苦,冷芳芸這幾天似乎瘦了許多,隻不過此時看上去卻精神煥發,全身綻放著迷人的色彩。胡丹以為這是夢,所以他拚命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然後沒命似地抱著麵前這個人,拚命地吻她,做夢一般地說:“好美麗的夢啊,我真不願意再醒過來。”

    冷芳芸隻覺得全身都熱乎乎地,整個人都飄上了天,幸福,這才是幸福,擁有愛人的擁抱,親熱的吻,多情的甜言蜜語,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來說,就足夠了。

    冷芳芸甜蜜地說:“這不是夢,因為我跟著你已經好幾天了。”

    胡丹說:“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冷芳芸溫柔地撫摸著胡丹的亂發,笑著說:“因為我忽然知道了,你心裏一直還有我。”

    胡丹也笑了,笑著說:“你說的對,我心裏一直是你,永遠隻有你,我們再成親吧。”

    冷芳芸淚流滿麵:“你真的願意娶我了,你真的——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在她激動的狀態上,手中的酒瓶砰的一聲掉到地上,摔個粉碎,胡丹呆了呆,忽然似乎想到了些什麽,眼望著地下的殘酒,忽然冷漠地推開冷芳芸,用一種很陌生的語氣對著她說:“冷姑娘,你——”

    冷芳芸不再管他了,瘋狂般地抱著他,緊緊地抱著,又蹦又跳的,像個得到蜜糖的小孩子,大聲說:“小壞蛋,這次無論你再說什麽屁話,我一個字也不聽了,我什麽也不聽了,我隻知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放開你了。”

    胡丹沒有說話,渾身強裝著冰冷。

    冷芳芸也感覺到了異常,緩緩地鬆開了他,卻又猛地抱緊了他,這一次抱得更緊,仿佛永遠不放開似的。她叫著說:“如今你的武藝也沒有了,打也打不過我的,嗬嗬。”她嬌笑著說:“你認命吧,無論如何你再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了。”

    胡丹冷冷地說:“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

    冷芳芸一愣,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胡丹眼中已經有了絲笑意,聲音卻冷漠:“放開我,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冷芳芸一眼就發現了這些透露心事的笑容,雙手一用力,抱得更緊了,胡丹的笑容透露出了他的心事,這一次胡丹是讓冷芳芸抱著帶上一邊的馬的,這一次胡丹是由冷芳芸騎著馬帶出這個荒蕪的草原的,遠遠地將這個陌生而孤獨的地方遠遠地拋開。

    站在月光明媚的古道之上,胡丹望著天邊最燦爛的星光,說:“你要去那裏?”

    冷芳芸說:“隻要你喜歡去的地方,我都喜歡,你想去那裏,我跟著你一塊兒去。”

    胡丹做了個鬼臉,說:“看來這次你是吃定我了。”

    冷芳芸嬌笑著說:“是呀,這一次你想逃也逃不了的,我嘛,今生今世要纏住你一輩子,你嘛,就認命了吧。”

    月光無語,靜靜地照射著大地,全世界的風忽然之間也溫馨起來。

    (第三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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