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紅衣說:“天下的英雄多不勝數,找誰不好,偏偏要去找他。”

    無名說:“因為我不敢。”

    顏紅衣哦了一聲,也不問是為什麽,因為他知道無名一定會說下去的,無名接著說:“因為我知道天外有天,樓外有樓,我絕對不是那個天下第一的高手,況且,便是一個天下第一的劍手,也根本不可能永遠倔強地活在劍林之尖上,我要活下去,直到找到胡丹,若是能與他再一戰,死何足惜,最少,我生活之中的最後一戰不是為了名氣,為了利益,而是為了我唯一的親人而戰的。”

    顏紅衣說:“既然你能夠如此看透生死,那又何必再在這肮髒的江湖上苦苦掙紮,去追尋著一個也許永遠不會存在的人,你這樣活著,又能有什麽樂趣?”

    無名說:“走自己的路,苦中自有樂趣,你呢,你何嚐不是一樣,你比我更沒有存在的樂趣,縱使你可以殺掉任何一個人,可是,殺人又是什麽樂趣?”

    顏紅衣想了一會,才說:“我與你不同,因為我是顏紅衣。”

    無名眼光之中忽然現出了一絲淡淡的光彩,他仿佛記得當日遇到胡丹之時,胡丹不是也說了一句:“因為我是胡丹”麽,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竟然如此神似,看來,真的是做錯了。無名呆立良久,歎息著說:“也許是我錯了,人活在這世上,,快意恩仇四個字。我終於明白了,快意恩仇是應該建立在個人的快樂之中的,若是做某種事不能讓自己快樂,那就不必去做,又何必做,我懂得了。”

    顏紅衣說:“但這人生在世,並不是隻是為了他自己而活,倘若一個人活著,不能夠享受愛恨情仇,寂寞苦惱,孤獨歡喜——那他們的活著,僅此於活著而已。”

    無名說:“千千塵世,錢財名利,皆如無物——”

    顏紅衣說:“無名即有名,有名皆塵土,顏紅衣殺人,人殺顏紅衣,普天之間,豈不都是這樣。”

    無名說:“人之一生,如果單純地為了複仇,卻是太單調了,不過我也沒有辦法,雖說我妹子玉玲瓏手持翡翠令,統率江湖,所向無敵,她的存在,正是古往今來最輝煌的一個,但為了這個小小的虛名,卻不知讓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胡丹不受其迷惑,或者說真的喜歡過玉玲瓏,隻是無論他們的關係是怎麽迴事,他絕不是一個輕易傷害自己女人的男人,隻是玉玲瓏已經死了,死在他手中,這——我必須要去殺他,雖然他根本就沒有錯,但我一定要去殺了他。”

    廖虹看上去根本沒當眼前發生什麽事,其實心裏波濤洶湧,忍不住脫口而出:“既然你也認為胡丹沒有做錯什麽,你就不要再去找他決戰了,明知自己做錯了,又何必——”

    廖虹知道,無論誰有無名這樣的一名高手悼記著,都不是件好事。

    無名歎息著說:“我便是想與決戰,隻怕也不大可能了,他不是已經死了吧。”

    廖虹啞口無言,望著顏紅衣,臉上現出一種怪異表情。顏紅衣說:“胡丹雖然死了,但是你的仇恨卻沒有死。”

    無名讓這句話震驚了,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胡丹雖然死了,但是你的仇恨卻沒有死。”

    仇恨,仇恨也會死麽?會的,但仇恨死之前,隻會是因為你仇恨的人全已經死幹淨了,仇恨的人已經死光光了,仇恨又為什麽不死呢。

    無名望著永恆的星光,廖虹在望顏紅衣,她望著他的臉,其實真正注視著的隻有他的那雙眼睛,雙眼淡漠而多情,冷靜而哲理,寂寞但明亮,這無疑是廖虹心目中永遠不可忘記的最完美的一雙眼睛。

    每個人都在望著葉敗的眼睛,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小四爺,蕭大少,司徒康,沈勝,五太子,斷刀殘劍這些人都不是一些容易衝動的人,他們早就過了衝動的年齡,隻是此時都在望著葉敗的眼睛,因為他們實在想不到這個騙他們白跑一趟的人眼睛之中為什麽會有一絲恐懼。

    沒有人動,沒有人喝酒,葉敗卻動了,他喝了一口酒,酒很苦很涼,卻是最烈的酒,夾雜著一股冰冷的熱氣如同泥鰍鑽洞般滑入咽喉,葉敗忽然說:“他不是胡丹。”

    蕭大少說:“你說誰不是——”

    葉敗這次出奇地沒有罵人,他說了一句讓所有的人莫名其妙的話:“胡丹不是胡丹。”

    這句話很難理解,幸好這裏的每人都不笨,他們腦子一轉,就知道葉敗的意思了。葉敗接著說:“胡丹已經死了。”

    蕭大少歎了口氣,眼角已有淚水。司徒康大聲說:“可是剛才胡大俠——”

    葉敗說:“剛才這個人不是胡丹,胡丹已經死了。”

    小四爺氣壞了,跳起來,恨不得用手指著葉敗的鼻子,大叫著說:“你瞎了狗眼,胡丹剛才就在這裏坐著喝酒。”

    葉敗好脾氣地說:“是你長了一雙狗眼,剛才那個人有那一個地方像胡丹了?”

    小四爺吼叫著說:“你——”

    葉敗從來沒有見到有人敢在他麵前這樣囂張,見到小四爺滿麵怒氣,不由挺身而出,冷笑著說:“你算什麽東西,要找人打架,老子隨時奉陪,像隻狗樣咬狗,操,你一個人咬吧。”

    小四爺叫了起來:“打就打,別人怕你葉敗,老子從來不把你放在眼裏過。”

    葉敗有些生氣了,厲聲說:“你是誰的老子?”

    小四爺盯著葉敗說:“老子就是你的老子。”

    葉敗狂叫著說:“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來,老子先殺了你這個狗雜種。”

    小四爺早就拔劍在手,說:“來就來,誰怕你不成?”

    葉敗手一握劍柄,劍就在手,他手一碰上劍,身邊的人全都散開了,他與小四爺麵前立即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空地,這裏誰不知道葉敗一出劍必傷人的啊,誰敢沒事跑到前麵去找死。誰知忽然之間葉敗像是想到什麽,眼中的殺氣竟一點一點地消失了,聲音也似小了許多,匆匆地說:“你要找人打架,老子可沒有這個閑時間陪你,老子現在有要事要辦,可不陪你了。”

    話罷,飛身竄出窗戶,眾人隻覺得眼睛一花,葉敗已經遠去,眾人大怔,俱是心想:“葉敗莫不是怕小四爺了,他一生之中就好象是為了打架而存在的,臨陣脫逃是從所未有過之事,不是怕了小四爺,那該當何解呢?”隻有小四爺自己知道,他的手心都出汗水了,剛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對於葉敗這個對手,他連四成的勝利希望也沒有啊。

    蕭大少沒有發呆,也竄到窗戶邊,對著遠處大叫著說:“葉敗,你要去那裏?”

    隻聽遠處有人應聲說:“我要去洛陽,去找——”話沒說完,聲息全無了,想來葉敗發現自己無意之中說錯了話,後麵的話當然不會說了,隻是他的人已經遠遠離開了,這卻是真的,方向正好對著洛陽的方向。這裏就隻有一條路直通往洛陽城。

    葉敗一路使出絕頂輕功,他的輕功本來極其可怕,在大街之上縱橫而去,一路人隻覺得眼睛一花,還以為見到了鬼,人雖多,卻也絲毫沒有阻擋葉敗的身影,葉敗顯然是很生氣的樣子,他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敢給他臉色的人,以前便是遇到過,那些人都死了,他一路上越來越生氣:“小四爺算什麽東西,竟然敢侮辱他老子,他奶奶的,老子一定要殺了這龜兒子。”

    但當前之計最重要的事是趕到洛陽,他去洛陽做什麽,他連他自己也不是很知道,他隻感覺到,他一定要去,他預知著洛陽一定很快就會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葉敗曾經有過多次這樣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一次,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感覺,所以寧願忍辱負重匆匆直去洛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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