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緩緩向東流,河水清澈,幹淨,裏麵沒有一點雜質,這河之水是來自高山浴雪,淌流之處,全是無人的荒原,流到這裏,盤旋著這片桃花林轉了一圈,又直往東流去,如今已是冬天,雪花紛飛,桃樹已經開始有了些春意,雪花蓋不住的地方正往外冒芽。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麽?

    這片桃林已有十多年的曆史了,也僅隻有十多年,在這以前,這裏是一個荒島般的地方,一片死寂的空地,從來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便是有人經過,遠遠看到這片沼澤地,也不感興趣,更不會去裏麵呆住。

    薑老鬼是第一個來的,廖虹聽薑老鬼說過往事。

    “這裏曾經是一片荒涼的土地,沒有一個人來過,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地方,就喜歡了,於是我就住了下來,之後我將所有的土地上種上了桃樹,這裏就是桃花林,我相信,桃花林這個地方很快就沒有人不知道了。”

    不久之後,桃花林果然讓人知道了,在江湖上行走和不在江湖上走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叫桃花林的地方。

    顏紅衣一刀單挑了福州小刀門,殺死了名動天下的小刀首領方高,麵對數百名目瞪口呆的小刀門下,他冷冷地說出了一句話:“我是桃花林的殺手顏紅衣。”

    顏紅衣一身紅衣,英俊的臉,讓人一看無法忘記,他說出這句話後,於是天下很快就都知道有個可怕的殺手,名叫顏紅衣,還有一個神秘的地方,叫做桃花林。

    在洛陽的老城裏,王富的黃金最多,他曾誇口說可以與皇宮裏的藏金相比美,他有錢,當然保鏢也多,王莊裏麵多的就是身手不俗的高手,陌生的人連一步也走不動,而有一夜,王富死在自己的床上,床上同時還死了一名他喜歡的妾,他們的叫床聲音在外麵的幾十名保鏢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那夜裏沒有一個人聽到一絲異響,他們的老板就死了,他們隻看到牆上有一行字。

    “神奇桃花林,殺手高長恨。”

    不到半年時間,桃花林便成為江湖上要價最高,殺人從沒有失手的殺手群落,已漸取代了當時紅遍天下的殺手島而成為天下第一個殺手群落,很快顏紅衣,葉敗,廖虹,高長恨,高寒天,野狗這些人讓天下人聞名色變,今天正是桃花林的祭日,在這種日子裏,無論你在那個方向,隻要你還活著,你就得迴來,否則你永遠就不要迴來了。這是薑老鬼安排的一個節日,薑老鬼說的話,他的眾弟子中沒有一個人敢不聽的,他說什麽,別人一定遵守。

    薑老鬼正站在河水邊,雪花幾乎要將他埋沒,他卻沒動,他習慣了受苦,無論多大的苦他都能夠受得了,他沒有出名的時候,就為了吃餓肚子,一天在草原上裝死屍等待禿鷹來吃,躺了整整十三個時辰,其中不曾動過一下,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最後終於讓他抓到了一隻禿鷹。此時,他感覺到身後走來了一個人,這個人的腳步很輕,這一步沒有落地,那一步就邁開了,腳步錯亂無章,這人是他的二徒弟高長恨。薑老鬼不用迴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高長恨臉色茫然,眼中落是頹廢,充滿了寂寞,他站在薑老鬼的背後,低著頭說:“阿伯,杭州飛鴿傳書到了,顏師兄走了,是冷風吹殺死他的。”

    薑老鬼輕輕一歎氣,說:“我知道了。”

    高長恨接著說:“野狗昨夜已迴迴來,江西徐公子,劉夫人已死。”

    薑老鬼點點頭。高長恨接著說:“隻是廖虹還沒迴來。”

    薑老鬼說:“她也迴來了。”

    高長恨說:“她——”

    薑老鬼說:“她正在兩裏地外馳馬而來,你去吩咐君子蘭,沫莉花去前麵接她,她今天應該不是一個人迴來的。”

    高長恨雙眼發亮,連聲說是。他當然不會忘記薑老鬼是他恩師,他的武藝在江湖上已屬一流高手,可在恩師的眼中他隻像個小孩子一樣,隻是高長恨想不通薑老鬼的功夫達到了如此境界,不僅能夠聽到兩裏地外的馬車聲音,還能猜測出她不是一個人迴來的,這可真是奇怪。

    果然來的人是廖虹,廖虹果然不是一個人迴來的,她帶了一個人迴來了,一個滿麵鐵青,雙眼失神,氣若遊絲的男子。廖虹並沒有直接進自己的房間,而是將馬車置於空地上,就來見薑老鬼了,她站在薑老鬼的麵前,輕輕地說:“老伯,我迴來了。”

    薑老鬼說:“我聽到了。”

    他不去問她帶迴來的人是誰,因為他知道,雖然他沒有下過不允許帶人迴來的規律,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做,廖虹不是個小孩子了,她帶人迴來,一定有她的理由,自己不去問,她也會說的。廖虹呆站了一陣,就說:“我帶了一個人迴來了,他或許可以化解去你老心中的一塊心病。”

    薑老鬼緩緩地睜開眼睛,望著麵前的廖虹,說:“哦。”

    廖虹說:“這個男人便是你老常在說的那個人的兒子,當今江湖上最有名氣的七浪子之中的一個人物。”

    薑老鬼身體抖動了一下,身上掉下一大片雪花,他說:“說下去。”

    他想知道原因,這天下隻有一個人有恩於他,這個人便是胡酒。胡酒是有恩於他,他卻不知廖虹為什麽會將胡酒的兒子帶迴來,還說可以化解去他的一塊心病,他實在想不通。廖虹就說:“這個人在沙漠裏失血過多,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死了,所以我將他帶了迴來。”

    薑老鬼終於站起身來,身上的雪花全給抖落了下去,他看著廖虹說:“你一路上辛苦了,將胡公子帶到你房間去。”

    “這——”廖虹怔了怔,卻忙說:“好,好的。”

    薑老鬼說:“他需要要什麽,你若是沒有,你告訴我,你若有的,就給他,無論是什麽。”

    廖虹臉色變了變,還是說:“是。”

    廖虹告別後,就想走,薑老鬼在她身後說:“還有,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是誰。”

    廖虹不知老伯的心思,隻是點頭。

    胡丹在這個時候,隻會微微睜開眼睛,望著眼睛的前方,像是一塊木雕,略有形氣的木雕,他已經不會說話,不能走動,連思維也沒有的癡呆了。

    薑老鬼望著廖虹的背影,臉上現出了笑容,冷笑。雪更大,風更冷,薑老鬼還在笑。高長恨不知何時又出現了,站在他身後,一動也不動,高長恨不動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師父有話要對自己說。薑老鬼呆笑了好一陣,才說:“你去安排一下,無論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相信顏紅衣沒有死,今天讓廖虹帶迴來了。”

    “所有知道飛鴿傳書內容的人,我不想再聽到他們活著說出顏紅衣讓冷風吹殺死的消息,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高長恨當然明白,高長恨就走了。

    高長恨走後,薑老鬼笑得更響了,笑得雪花一落到他身上便給他強勁的內力溶化了,他望著安靜的桃花林,大笑著說:“我一生之中從不會欠任何人的恩情,也從不會給任何人的恩情,所以,胡酒,你放過我一次,我也幫你的兒子一次,但你兒子要我做的事太多了,所以我要讓他變成顏紅衣,給我還恩。”

    雪花似乎讓這句可怕的言語嚇停了,風也住了。高長恨走入了廖虹的房間,所有的人全都安靜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到處安靜異常,廖虹正抱著胡丹,將胡丹放到床上,替胡丹解下衣服,這是溫柔的妻子替勞累一天的丈夫才會去做的事,所以她一見到不告而到的高長恨,臉上一紅,收迴了手,又複用被子將胡丹蓋好,將他的臉全都蓋好,然後,她伸手似是無意地握著腰側的那柄刀。

    因為薑老鬼吩咐她的話她一時也不敢忘記:“還有,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是誰。”

    薑老鬼的話就是聖旨,自己則是一個在朝為官的小官,現在高長恨不告而來,他一定知道這人是誰了,那麽,依照薑老鬼的話來說,高長恨就不能活著出這扇門了。

    廖虹正欲動手的當頭,高長恨說了句讓廖虹莫名其妙的話:“他是顏紅衣。”

    廖虹吃了一驚,說:“什麽?”

    高長恨說:“老伯說這個人是顏紅衣,顏紅衣沒有死在冷風吹的手中,顏紅衣還好好地活在桃花林,這件事天底下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如果若另外有人知道了,我會殺了你,當然,老伯也不會讓我活著的。”

    廖虹手鬆開刀柄,她才明白高長恨不是自己好奇而來的,他是老伯吩咐而來的,隻是他說的話太過奇怪,顏紅衣與胡丹根本不是同一個人,轉動了下腦子,大驚說:“你的意思是說讓胡丹假扮成顏紅衣?”

    高長恨拿出一件紅衣的衣服,和顏紅衣經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的衣服,然後一張麵具,放在桌上,說:“君子蘭,沫莉花今天錯吃了東西,剛剛中毒身亡了,你床上的這個人就是顏紅衣,天下獨一無二的顏紅衣,我們的大師兄。”

    廖虹呆了呆,君子蘭,沫莉花剛才接她迴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一下子就死了,肯定是讓人殺死的,這就說明一個道理,這件事除了他們三個人外,已經沒有一個人知道真像了。過了好一會兒,廖虹才說:“是。”

    不久,門外響起一個人的聲音:“老伯吩咐,祭日推遲十天舉行,這十日之內,誰也不許出桃花林。”

    這是野狗的聲音,遠在十丈之外,但他的聲音卻讓廖虹與高長恨聽得清清楚楚,野狗不敢近來,或者推門進來,薑老鬼讓他在十丈外傳話,他就不敢近前,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聽得到房間裏麵所有說的話。野狗一說完這話,就低垂著頭,轉身就走了,高長恨聽見腳步聲音越去越遠,便說:“如今,你是廖虹,是你救迴了大師兄,大師兄受了重傷,你負責給他治病,你要怎麽做,你自己知道。”

    高長恨話不多,句句到廖虹的心裏麵去了,話說完,便退出了門外,他知道廖虹一定知道怎麽做的,桃花林之所以成名極快,並不是偶然的,天下很少能找得到如他們六兄妹這樣聰明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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