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意不知什麽時候走出了紅粉樓,她身上僅披著的薄紗不知怎麽就掉到地上去了,那雪白的肌膚竟似比雪還要白淨,她赤腳踩在雪地上,寒冷對於她來說好像根本就不存在,旁人身著綿衣也直覺得寒氣入骨,她竟然全身上下僅著件小得不能再小的贄衣也似不覺得冷,所有的人都地呆了,尤其是葉敗。

    葉敗一生中雖然經常遇到過荒唐的事,他自己也不知做了多少讓別人根本無法理解的怪事,可從未見過到如此荒唐的事,下雪天竟有一個女人全身幾乎精光地在雪地裏走動,這個女人還是他好友的女人,葉敗雖然為人做事粗枝大葉,卻也懂得金如意這樣做的目的,她隻是為了救他,而他自己清楚地記得自己對著她說過一句這樣的話:“你是一個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真懷疑胡丹是不是瞎了眼,會看上你這種女人。”此時,葉敗的熱血一下子又湧了出來,是的,她是一個青樓女子,她完全不需要出來,她呆在她的紅粉樓裏麵,絕對沒有人會舍得去傷害她,可她竟然赤著身體走了出來,為的隻是救一個無惡不作的殺手。

    葉敗呆了。

    就在這時,金如意竟然在雪地上跳起舞來,所有的目光都凝聚成一點,集中在她的身上,金如意卻在望著葉敗,低聲說:“你為什麽還不走?”

    葉敗不走,他不能忍受自己好朋友的女人為了自己而受到無數人的侮辱,他狂唿著說:“進去,快進去,不然我殺了你,你這個臭——**。”

    金如意還在跳舞,舞姿優美,就像片片灑落的雪花,舞動著神奇的光彩,隻是她的眼睛裏已流出了熱淚,這眼淚讓葉敗一陣震蕩,讓葉敗想到了李嬌鳳。

    李嬌鳳不是常在他激怒之中也會現出這種表情麽,每當這個時候,葉敗有再大的怒氣也慢慢消去了,而今天,他卻越來越氣,氣金如意為什麽要這樣做,若救的是胡丹,倒也罷了,為什麽要救他,他隻是一個殺手,一個無情無義的殺手,他不配。況且,他並不一定會死在包圍著他的這群人手中,他們想的是他心裏的劍式,定會不出殺手的,隻要他們一鬆懈,葉敗就有可能突圍而出。

    金如意淒慘地叫著:“葉敗,葉敗,你還不肯走麽?我——”

    葉敗終於走了,他發出了一聲野畜般的吼叫,他覺得自己若不快離開這個地方隻怕會瘋了,一時之間也覺得鬥誌全無,便是他脫身之後可以殺得了這群人,他也殺不出手了,因為他的心已亂。他飛也似地從人群中穿插過去,一劍刺穿兩人的咽喉,飛身掠了出去,直到這個時候,紅道人才蘇醒過來,眼睛狠狠地從金如意身上移開,大叫著說:“你們都呆了,快追,那小子跑了。”

    雪。

    長而遼闊的雪地。

    無邊無際的雪的世界。

    無盡無止的黑夜,葉敗跪在地上,熱淚湧了出來,他不是怕死,他隻是怕別人對他好,有人對他好,他寧願死了也不肯接受別人的憐惜,尤其是女人。

    葉敗的輕功本就不俗,紅道人一夥人遠遠讓他拋到身後去了,葉敗逃到這條長街邊,忽然跪倒在地,他想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遠遠可以聽到一遠處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音,葉敗知道是紅道人他們追過來了,卻在刹那之間,他卻鬥誌全無,一下子覺得殺人是件多麽惡心的事,他隻有再站起來,再逃,他不想死在這群人手中,他要死,也要死在胡丹的手中,在他的心裏,隻有死在胡丹手中才是一種最好的歸宿,別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可以要他葉敗的性命。

    葉敗掠到了另一條街,這條街看起來很長,冬夜裏到處都是冷冰冰的,整條街上連一隻燈光也沒有,到處都是雪,連一幹淨的地方也沒有,幸好葉敗早就習慣了處處流浪,處處為家的好習慣,他尋了個幹淨的屋簷下,將自己塞了進去,他想就這樣度過這一夜。

    隻是人運氣不好了,連睡覺也不能睡個安穩,他才睡了一會兒,卻讓一陣悠揚的歌聲吵醒,這歌曲葉敗有些熟悉,像是他聽到過胡丹唱過的那首《刀客愛》之曲,但這人明顯比胡丹唱得更要好聽一些,葉敗聽了聽,忍不住就想去看看那個人是誰,可心中轉念一想:“胡丹算什麽東西,世界上唱歌比他唱得好的人多得去了,說不定這個人是個賣唱的,我堂堂葉敗,又豈會去看一個賣唱的。”

    想著想著,卻還是起了身來,心中又想:“既然一個賣唱的能唱出這麽好聽的聲音,這人一定不同尋常,我若不去看一看這個人,隻怕今天晚上也睡不覺了。”他就這樣給自己一個理由,慢慢地隨著聲音,尋找到了一間木屋裏,那人看樣子正在木屋裏麵邊喝酒邊唱歌,此時應該在喝酒了,居然唱著就不唱了,葉敗等待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動靜,忍不住大聲音說:“喂,是誰剛才在上麵唱歌,怎麽不唱了?”

    聲音剛落,那扇木屋上麵的窗戶打了開來,露出一個年約四十好幾個中年男人,這人身著一件藍色袍子,臉色輕淡,似是什麽也不會在乎一般,讓人一看,就會忘記了他的真實年齡似的,這種人看上去絕對不是以賣唱為生的,倒像是一個絕代的大英雄,這樣的人倘若他對葉敗吩咐某件事,葉敗想自己也不容易去拒絕他,隻聽那人淡淡笑著說:“閣下星夜光臨,雅興不小,何不上來一起痛飲一杯。”

    葉敗聽了直皺眉頭,心想這人怎麽一說話便離不開個酒字,怎麽就和胡丹一個德性,而胡丹自從在沙漠裏自己走掉之後,從未在江湖上出現了,他死了麽?葉敗根本都自己沒有底。這正是他的煩心事,一想到胡丹,他的心情就好不起來,叫著說:“我是來聽歌的,我這裏還有十兩銀子,你再唱剛才那一首歌給我聽聽,我就把我身上所有的銀子送給你。”

    葉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管別人是不是賣唱的,他總認為不愛銀子的人,不是呆子,就是傻瓜,這個人一定不會拒絕才是。

    那人卻不唱,笑著說:“雪夜苦長,莫非是在下剛才的小曲驚擾了閣下的好夢,那在下在這裏抱歉了。”

    葉敗忙說:“不怪,不怪,我不會怪你,你唱得還很,你隻要再唱一遍,我聽了好再去尋個地方睡覺。”

    那人笑笑說:“這個恕難從命。”

    葉敗不懂地說:“這是為什麽,有銀子你也不想賺?”

    那人緩緩地說:“這裏殺氣太重了,閣下若真是想聽好曲子,相信萬花樓一定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殺氣?”葉敗一怔說:“你知道我是誰?”

    那人說:“雪夜挾劍而行,踏雪無痕,一去數丈而無聲無息,天下除了桃花林的殺手之外,誰又有如此的殺氣。”

    葉敗大笑著說:“好,太好了,你認識我是葉敗,那太好了,你若不唱,那隻有與我打一架了。”

    那人笑笑說:“刀劍無眼,在下最忌出手與人格鬥,閣下何不學我一般,終日尋酒覓樂,何其快哉。”

    葉敗冷冷地說:“笑話,我年少有為,不日即可戰勝胡丹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前程不可限量,豈是那種縮在陋室飲酒作樂之輩。”

    “胡丹?”那人好像怔了怔,接著說:“ 你會認識胡丹?”

    葉敗說:“你說什麽,我會認識胡丹,這真是天大笑話,胡丹是我的好朋友,我能不認識他麽?”

    那人說:“你與胡丹是好朋友?”

    葉敗說:“可以這麽說,也可算是也可算不是。”

    那人說:“為什麽呢?”

    葉敗說:“因為我將他一直當成最大的對手來對待,但他確實將我當成朋友。”

    那人哦了一聲。

    葉敗接著說:“我一直想找他比個高低,可這小子死活也不肯比,這樣的朋友——”這樣的朋友真是,他一下子說不出來了,因為胡丹對他並不壞,叫葉敗無緣故地說一個人的壞話,葉敗可不是這樣的人。

    那人呆了一陣,又喝了口酒,望了一眼遠處,又笑著說:“是吧,隻不過看來你今天得罪了不少人,來殺人你的真是不少。”

    葉敗聞言一驚,迴頭一看,隻見十丈之外竟有十多人飛而過,正是紅道人一群人,葉敗一時豪氣頓生,大笑著說:“好,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葉敗如何殺人。”

    那人說:“殺人並不好玩,你又何必殺人,你上來吧,我保證他們不敢上來找你。”

    葉敗大笑著說:“得了吧,你以為你在過家家的遊戲啊,這群人全是亡命之徒,你以為你是胡酒啊,說一句話便可代表江湖,真是笑話。”

    那人一怔:“胡酒,你也認識胡酒?”

    葉敗說:“那是當然,我有幸見過他一麵,不過遺憾得很,就隻和他喝過一次酒,說出來也沒什麽好讓人開心的。”

    那人忽然笑了起來,說:“是吧,哈哈。”

    葉敗臉有些紅,說謊就有這個壞處,怕別人笑話。他剛要說些什麽時,隻見那窗戶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臉,那女人的聲音說:“夜深了,你怎麽還不去睡,這等俗人,你理他做什麽。”

    那男人柔聲說:“殷姑娘,我不累,我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麵前砍砍殺殺的,你去勸阻他們吧。”

    那女人歎氣著說:“你就是這樣的脾氣,幾十年了,也不改啊,二十多年了,你還叫我殷姑娘,不覺得別扭麽?”

    那男人笑笑說:“既然你也知道有二十多年了,那是我改也改不了的事了,誰讓你現在還長得一個大姑娘似的呢。”

    那女人盯著他看了一陣,許久才無柰地說:“好吧,我去趕走這群人,真是煩死了,你說什麽我都得去做。”

    那男人說:“哈哈,拜托你了。”

    那女人又狠狠盯了他一眼,接著隻見她的身體隨便一扭動,身體就猶如遊魚般從狹窄的窗戶口中掠了出來,身體直滑而下,看她一個嬌柔女子模樣,葉敗真害怕她會摔死,這可是十幾米的木樓啊,那知這女人身體快落地之時,腳上像踩著什麽似的,往上一提,穩穩落在地上,連同落在雪地的腳痕也不見很深,輕功之好讓葉敗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遠處飛掠而近的幾十個人再一次將葉敗圍了起來,葉敗也發現剛才現出身體的男人已經關上了窗戶,不見了人影。

    紅道人衝在最前麵,手中長劍指向葉敗,大笑著說:“葉敗啊葉敗,你還想逃麽?”

    那女人正站在包圍圈之外,忽然淡淡笑著說:“你們是什麽?為什麽要與這位小朋友為難?”

    紅道人似乎這才發現了麵前多了一個人,迴過頭去看她一眼,見是個女人,根本不當迴事,冷冷地說:“你又是什麽人,快走開,刀劍無眼,小心傷了你。”

    那女人笑著說:“你既知刀劍無眼,何不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裏。”

    紅道人不怒反笑,**地看著那女人,冷笑著說:“你好大的口氣,你年齡雖然大了些,可人還是長得有模有樣的——”

    那女人臉色一變,叫著說:“閉上你的臭嘴,快帶上你的人,滾。”

    紅道人說:“想要我們走,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那女人仔細看了他一眼,說:“看你這模樣,終南山乘鶴老賊是你什麽人?”

    紅道人吃了一驚,見這女人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來曆,不由頓收小覷之色,說:“那是我的掌門師父。”

    那女人冷冷地說:“終南山的人越來越不成樣了,都教出了什麽子弟,快滾迴去,讓乘鶴那老賊罰你禁閉十年,以此請罪。”

    紅道人見這女人口氣如此之大,倒抽了口涼氣,退後一步,說:“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女人說:“就憑你,你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紅道人呆了,隻覺得從腳底下一陣寒意透入身體,全身一下子冰冷起來,他忽然想起了個人,不由顫聲叫出:“你——你——你是飛——飛刀——飛刀娘子——”

    那女人傲然轉身,對著數百支箭絲毫無懼,向著外麵走出,葉敗此時正想借機殺出, 一見此情景,倒也不忙了,隻見那群人一見那女人走了過來,忙不迭地讓開了一條路去,手中的箭也低了下去,葉敗驚呆了。

    這女人居然是傳說中名震天下的飛刀娘子,胡丹的母親,那——那剛才與自己說話的人豈不就是名動天下的第一劍俠胡酒。

    胡酒。

    葉敗眼中露出了光彩,渾身激動得顫抖。紅道人一夥人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之間,場地上就隻留下葉敗一個人在發呆,所有的人全走光了。葉敗懷疑自己在做夢,可夢也沒有這麽神奇,他竟然在雪地裏見到了胡酒,居然與天下最有名的俠客聊了一個晚上的天,而他卻不知曉,真是慚愧。他慚愧得想與這群人一起逃走,可他卻走不動,畢竟這見到天下第一劍俠的機會並不多。

    葉敗忽然想去和他打架了,他一遇到高手就是這般德性,可轉念頭一想:“他是第一劍俠,肯定不會答應我的,況且我連他的的兒子也不一定打得過來,又怎麽打得過他,再說他身邊那女人便是飛刀例不虛發的飛刀娘子殷小凡,殷家飛刀在那殷姓小子的手中就那樣厲害了,這女人一定比那小子更厲害許多倍,我可別碰一鼻子灰。”一時心灰意冷,全身沒有了力氣,灰溜溜地轉過身,對天長歎了口氣,心想這人生真是無趣事多,連名俠胡酒也是這種他一眼也認不出來的人,那別的人更不用說了,看來他葉敗一定得好好改變一下心態,也別讓人一看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是葉敗了,想來想去,肚子卻餓了,心裏便隻想好好去吃上一頓再說。

    他走了幾步,便聽到殷小凡的聲音轉了過來:“葉敗,今冬的最後一天,讓胡丹到羞光山莊來見我。”

    葉敗呆站著,忽然說:“你怎麽知道我認識胡丹?”

    殷小凡說:“我雖然從未見過你,但我卻聽說過七浪子的故事,你也是七浪子之中的人物吧。”

    葉敗就走了,連道別也沒有,他心中想像胡酒他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會在乎別人與他們道別的,所以葉敗一句話不再說便走了,走得很慢,卻還是遠遠地走開了。

    客棧這時都已經關門了,幸好葉敗不是個太懂禮貌的人,不是禮貌的人隻要有銀子就絕不會挨餓,他在一扇木門上重重地踢了幾腳後便有人來開門了,那人罵罵咧咧地拉開門便想罵人,可葉敗手中的銀子一下子塞到他手中,他臉上立即就變了顏色,客氣地說:“客官,這麽晚了,還要吃些什麽?”

    老板不罵人了,客人自然不會客氣,葉敗就說:“你個龜兒子,老子叫門這麽久了,你才來開門,不想做生意了。”

    老板忙說:“是,是,讓客官你老等久了,真是對不住,客官請裏麵坐,小人立即去給客官準備熱水,讓客官先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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