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丹說:“想不到胡酒人歸隱數十年,世人還未能忘記他,一句藏寶便可將萬千江湖好友**來了。”

    薑小妹眉開眼笑,說:“那是當然,胡酒是江湖上的第一劍俠,又豈是一般俗人可比,他一句話,便可代表整個江湖,像他這樣的人物,天下本來就少,而他為人做事大公無私,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胡丹沉默不語,卻忽然聽一人冷笑著說:“隻不過他貪生怕死,做了二十年縮頭烏龜,如今江湖大亂,他也不出來主持正義,居然還有人說他一句話便可代表江湖,真是可笑。”

    薑小妹臉色一變,但還是轉過頭去,臉上笑嘻嘻地,看見說話之人是一個頭戴草帽,臉色陰冷,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便笑著說:“隻怕閣下說此話不盡其意,似想胡大俠當年行俠仗義,為民除害,做的是何等英雄的大事,如今雖說是天下大亂,卻還未到大災難之時,況且,胡大俠此時不出江湖,或者說他確有為難之事不能脫身也說不定。”

    那人冷冷地說:“隻怕他早就身葬異處了,江湖若再等著他來主持正義,隻怕得等到他來世了。”

    薑小妹隻氣得臉色發白,一句話再說不出來,隻是望著胡丹,似乎是要胡丹出來為胡酒爭執一般,誰知胡丹隻當沒有聽見,又端起一杯酒,薑小妹見他不說話,伸手就去搶他酒杯,胡丹手中的酒杯豈是一般人可以搶得到的,薑小妹當然搶不到。

    薑小妹搶的並不是胡丹的酒杯,她也知道自己搶不到,忽然她腳下一滑,人就順勢撞到胡丹的杯中,十指疾伸,在胡丹胸口幾處穴道上輕輕一碰,這時,這那裏還是那個做生意總是笑嘻嘻的薑老板,她比一般武藝高手還要可怕。胡丹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穴道就讓她點住了。胡丹雖沒有料到她會出奇不異,隻是沒想到她的武藝會這麽好,不過,像有他這種身手的人,無論在任何人身邊,他都會提防,他隻是在薑小妹伸出手之時,輕輕地將身上的穴道移動了一點,薑小妹看上去已經點了他的穴,其實隻是點在他的皮膚上,連一點痛也沒有,薑小妹出手很是溫柔。胡丹沒有生氣,他知道天下就有許多奇怪的人與事,奇怪的女人更好,他隻是伸出手將薑小妹的**推開扶正,說:“我都沒有喝醉,你怎麽就醉了。”

    薑小妹心中一驚,臉上卻沒有露出半分來,甜甜笑著說:“你若是沒有喝醉,怎麽有人說這樣的話,你卻不生氣呢。”

    胡丹說:“他說的又不是我,我怎麽也像他一樣雞牛鬥呢。”

    薑小妹嬌柔地說:“你若沒有喝醉,怎麽你醉杯裏的酒已經空了,你卻還在喝,不是醉了,是什麽呢。”說著手一抬,似是要替胡丹倒酒,胡丹出手比他更快,一手抓著她的手腕,往左一側身,笑嘻嘻地將酒杯裏的酒全倒入了她的嘴中,薑小妹本欲想用衣服裏麵的毒針去刺胡丹,那知胡丹似乎早知道她的心事一般,一手抓著她的手腕,她便全身無力,她想罵人,可酒倒入嘴中,罵聲就沒有了,雖然她罵不出人,傷不了胡丹了,可剛才那個大說胡酒不是的漢子忽然跳了起來,指著胡丹大叫著說:“說你便怎麽了,欺侮女孩子,算那門子英雄好漢,有種的來找老子單挑。”

    胡丹當然不會去找他單挑,他實在不想殺人,當然別人要殺他,他當然不能讓別人如願。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裝啞做聾是件很有趣的事,至少你不想聽到的,便當做沒聽到好了,他連那個漢子也沒去望一眼,反而抓著薑小妹的玉手,輕輕撫摸著她手臂上裸露的肌膚,笑著說:“薑老板一身細皮嫩肉,居然跑到這邊城來做酒樓老板,真是一種浪費啊。”

    薑小妹氣急敗壞,她自小就是為練殺人而存在的,十歲之時就已經理悟到了殺人的最高境界,在桃花林眾殺手群中,她是唯一一個女殺手,她殺的人絕不比第一殺手顏紅衣少,她殺人很少用刀,許多讓別人頭痛的人就在她輕輕一笑之中了結了生命。前幾個月裏她收到指令,追殺江湖七浪子之一的胡丹,她自然不會因為胡丹而改變自己殺人的手法,她不喜歡鮮血,那樣容易弄髒衣服,她是個愛美麗的女孩子,看到胡丹長得人模人樣,殺了覺得可惜,可殺手就是殺手,隻為殺人而存在,於是她與一名同夥設計,然後自己靠近胡丹,先點他的穴道,然後用自己衣服裏的毒針刺他一下,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可料不到這家夥居然是個鬼精靈,倒看上去像是自己投懷送抱了,倒還不如與他單挑,那樣可能勝算還高一些,如今人落入他手,不知他要怎麽擺布自己了,不由又急又怒,卻也無可奈何。

    胡丹一邊說著話,一邊逗笑薑小妹,他像是色迷心竅了,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一人持刀飛砍而至,雪亮的刀光幾乎刺得別人眼睛發痛,可他還是沒有發覺。

    隻是那個人根本不能殺人了。

    那人大叫一聲,向後直倒,他自己的刀將他的頭砍成兩半,小店裏的人全看呆了,有幾個人驚叫著衝出了店門,亡命似地跑開了,其中還包括剛才那幾位說胡酒如何不是的人,他們跑在最前麵,店裏麵隻多了兩個人,兩個女人,他們是絕情園主與陸小丹。

    胡丹也呆了,呆呆地還抓著薑小妹的手不放,絕情園主冷冷一笑,說:“小丹,你可看看,你心目中的好男人居然到處惹花弄草,在你的麵前居然還抓著別的女孩子的手不放。”

    陸小丹哦了一聲,雙眼雪亮,好象比剛才的那柄刀更亮,望著胡丹,裏麵就隻有驚喜與開心,至於胡丹為什麽抓著別的女孩子的手,為什麽與別的女孩子這麽親熱,她都沒有發現,她的心就隻有胡丹,別的人,她都不曾去望,別的事,她都不再去想,她心裏就隻有胡丹。胡丹才是她最想見到的人,見到了胡丹,她還有什麽奢求呢,陸小丹看到胡丹後,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臉上竟有了笑,這笑容一現,立即讓薑小妹的嫵媚動人的美貌一下子變得黯然失色,薑小妹不由低下了頭去。陸小丹叫著說:“小壞蛋,原來你也來了這裏。”

    胡丹忙鬆開了薑小妹的手,薑小妹立即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心裏有些酸酸的,但她畢竟久經人事,臉色一轉,立即便是一個老板了,朝著陸小丹走了過去,笑著說:“兩位客官要點什麽。”

    絕情園主沒理她,望望胡丹又望望陸小丹,說:“我隻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一柱香之後,胡丹你立即給我消失在我眼前。”

    說完這句話,她大步走出門外,遠遠地走開了。

    胡丹擁抱著陸小丹的肩膀,見她多日不見,竟似憔悴了許多,心裏一痛,淡淡地說:“你還好吧。”

    陸小丹心中甜蜜,眼角現出淚水,笑著說:“我見到了你,我就好了。”

    胡丹又是一陣心痛,似是想起了什麽,立即自自已口袋裏拿來兩塊鏡子,遞給陸小丹,說:“這是我給你買的,送給你。”

    陸小丹接過兩塊鏡子,見那塊幹淨透明,顯現出猶如可以看到另一個自己一樣,竟是她生平所未見過的東西,不由長歎一口氣,卻抓著銅鏡,望著裏麵模糊的自己,卻似是醉了,胡丹笑著說:“怎麽樣,不比以前那塊差吧。”

    陸小丹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說:“不能比的,不能比的。”她將銅鏡放入自己懷中,另一塊還給了胡丹,說:“我不喜歡有兩個自己,我隻要一塊,另一塊送給你。”

    胡丹一怔,卻還是收了下來,隨手放入懷中,兩人呆呆望著,竟不知說什麽才好,陸小丹也不想說什麽,隻覺得就這樣看著胡丹,就已經是一生中最大的快樂了。

    過了片刻,隻聽絕情園主冷冷的聲音響起:“胡丹,你還不滾麽,是不是要我送你一程。”

    胡丹正與陸小丹在情不自禁的當頭,雖知絕情園主來到,卻也不懼,心想:“如果就這樣死在陸小丹的麵前,也是不枉一生,許多人碌碌一生,一生都沒有找到個真正喜歡自己的人,而我,不僅找到了,而且她還是我心目中無人可代替的一個人。”一時想到就要分開,頓覺得人生無常,活著便是受累,死後萬事俱空,碌碌活著,不如死去。

    陸小丹好象沒有聽到師父的聲音,她的眼裏心裏全隻有胡丹一個人,她雖是一個一流武藝的高手,隻不過此時便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自她身後刺她一劍,她也不會知覺。

    卻隻唿的一聲,胡丹的身體頓時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自己陸小丹身邊掠過,重重地跌落門外,摔倒在地,陸小丹這才如夢初醒,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胡丹——”

    陸小丹驚叫著欲追去,卻讓絕情園主一手拉著,絕情園主冷冷地說:“我沒有殺他,你放心好了,走吧,我們應該走了。”

    陸小丹這才心神方定,但見胡丹口噴狂血,那裏肯就此離去,一雙俊目時刻在胡丹身上,眼中的淚水一串串而下,隻是說:“我——我不走——我不走——”

    絕情園主說:“好,你不走可以。”陸小丹一怔,絕情園主接著說:“我立即去殺了胡丹,你便是永遠呆在這裏,我再也不管。”

    陸小丹嚇了一跳,忙緊緊抓著師父的手,生怕自己手一鬆,絕情園主便會殺了胡丹,她連聲說:“走,我們走,我們快走吧——”

    絕情園主冷冷一笑,讓還在一邊發呆的薑小妹準備好清水幹糧,之後,攜陸小丹之手出店門而去,自始至終,胡丹隻是不停地吐血,卻不開口說話,絕情園主連望他一眼也不曾,隻有陸小丹一雙眼睛全在他身上,尤其最後別離之時,更是三步一迴頭,直至再也看不見了,眼前已讓一片風沙埋沒。

    胡丹緩緩地爬起來,一點一點地爬起來,這一掌可受得不輕,縱使胡丹內力雄厚,也抵擋不住,他爬進了客棧,這時圍觀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胡丹終於坐到了原來坐著的位置,桌上的菜沒動幾筷子,酒還是滿的,他抓緊酒瓶,連同自己的鮮血,一齊喝了下去。

    眾人隻覺得看花了眼,俱覺得這個人真是個不要命的酒鬼,身中了重傷,不去找大夫醫冶,還這樣喝酒,定是離死不遠了,齊是歎息搖頭,均覺得不可思議,卻沒有人去給他找大夫,這時,薑小妹走了過來,推開幾個圍觀的閑人,將胡丹扶起,她一身雪白的衣服頓時被子染成紅色,她也不顧了,她顯得很不耐煩,這那裏還是個整天笑逐顏開的女老板,她怒吼著說:“都滾開,人都要死了,有什麽好看的,再不滾,老娘連你們一起殺了。”

    她麵前幾個五大三壯的大漢一愣,還真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薑老板看上去弱不禁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剛才看到這受了重傷還不要命似的人喝酒就奇怪了,不料這女人更奇怪,心中這麽想,反而擠得更緊一些,薑小妹想擠出,也擠不出了。

    薑小妹見人越擠越緊,她不再擠了,她伸出手來,抓著當頭的一名大漢的衣服,這名大漢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少林長拳,倒有幾分力氣,但讓這弱不禁風的女老板一伸手來,他就躲不了,正一怔時,隻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一頭撞在樓板上,又重重跌落下來,胸口接著讓人踢中,隻聽哎呀連聲,他連同他身後的幾個人一齊摔倒,直落到門外的沙地上。

    這一下,眾人嚇得臉色蒼白了,慌忙奪門而出,薑小妹冷冷地說:“滾。”這時所有的人全跑了,連幾個店裏的小二也不見了,他們和人群一起跑掉了。

    薑小妹將胡丹扶正,躺到一張椅子上,先在他胸口處點了幾處穴道,止住了血,便說:“絕情這惡婦可真夠厲害,連七浪子中大名傳天下的胡大俠也經不起她一掌,真是讓人佩服。”

    胡丹怔住了,他想不出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老板懂得事不少,隻聽她接著說:“你雖然受了重傷,但還不至死,隻是恰恰不好,偏巧讓你遇到了我。”她盯著胡丹說:“我是個殺手,有人用一萬兩銀子要你的命。”

    胡丹終於說出一句話來了,他臉上竟還有笑,他說:“想不到我這條性命還值這麽多銀子,早知如此,我應該將自己賣了。”

    薑小妹忍不住笑了,說:“殺一個像你這樣有趣的男人,我倒真還舍不得,以前我隻要說出來要殺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嚇得抽筋,便是跪地求饒,從沒遇到過一個像你這樣有趣的人。”

    胡丹臉一板,認真地說:“你不會是看上我了麽。”

    薑小妹笑聲更響了,笑了一陣,她臉上的笑容在一刹那間猛地消失了,她冷冷地說:“夠了。”

    說完,她抽出一柄短刀,刀光閃爍,顏色微藍,她將刀抵在胡丹的胸口,胡丹止住笑聲,臉上的笑容有些生硬,望著薑小妹,說:“桃花林眾殺手中,你排行第幾。”

    薑小妹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麽會知道我是桃花林的人。”

    胡丹說:“桃花林也就隻有一個女殺手,廖虹,你就是那個女殺手。”

    薑小妹怔了怔,說:“我就是廖虹,我排最未,第五位。”

    胡丹想了想,忽然說:“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動手了。”他望著門外飛逝的光陰,臉色起了一種肅穆的光彩,死,在一些人心中同樣是一種神聖的事,你死了,一切都沒有了,可你的靈魂還在,若死時不能保存他為人的本色,他的靈魂也不會安寧,也必留下遺憾,這叫做視死如歸,正如佛法所雲:不如歸去。意思與這大同小異,胡丹正是這樣的人,即是死,也要死得從容,死得滿足,他開始又有了動人的笑容,他說:“我雖然沒有當過殺手,可我曾有幾個做殺手的好朋友。”

    廖虹歎了口氣,說:“很抱歉,你比我想像中更有趣,但我還是不得不殺你。”陽光忽然從牆壁上一個縫隙中飛射而入,將胡丹的臉呈成五彩繽紛,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道,驀地,門外正有數十匹快馬急疾而近,風沙旋風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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