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之前雇價最高,一生中從未失手過的殺手島島主,江湖人稱殺手之王孟春風的最後一個弟子,也是最讓孟春風滿意的一名弟子。

    那年江湖第一劍俠胡酒隻身單劍殺入殺手島,追殺殺手島上的三十二名江湖上的一流殺手時,除了幾名在外聞風而逃走的殺手之外,隻剩下孟春風與冷風吹兩個人。那時冷風吹僅五六歲。胡酒戰勝孟春風後,揮劍欲殺他時,孟春風卻說:“胡酒,你可以殺我,可你必須答應我照顧這小孩子,不是因為他年齡小,隻是因為他的骨格極佳,是習武的天才,這孩子的父母全是武林中大有名氣的俠客,卻死在關外三匹狼的手中,我一生之中從不求人,這次你要答應我放過這小孩子,我便是死了也會感謝你。”

    胡酒說:“人之初,性本善,我隻殺該殺之人,又豈會為難小孩子。”

    孟春風凝望冷風吹一陣,才閉上眼睛,說:“動手吧。”

    他是個大殺手,一生之中殺人無數,在武林中走了幾十年,幾乎可以說沒碰到對手,這次敗在胡酒手中,自知罪大惡深,難逃一死,臨死之前想到了冷風吹,竟然為了一個小孩向別人求情,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但是胡酒卻沒有殺死他,胡酒念到孟春風到今天此地步不易,到死時居然愛心忽現,就放過了他,隻是廢除他握刀之手。胡酒走時,孟春風說:“你為什麽不殺我。”

    胡酒說:“我說過,我隻殺該殺之人,你本來也是屬於那一類的人群之中,可你做了一件好事,收養了一個孤兒,足已償命,我廢除你武藝,是為了你殺了人的報仇,我留下你的性命,隻是為了這小孩子。”

    孟春風說:“也許我會將他培養成另一個殺手之王的。”

    胡酒說:“恩有恩報,仇有仇報,人類邪永遠不會勝過正,這小孩子的未來在於他自己的手中,他是變成好人或者是壞人,豈可讓別人來決定。”

    孟春風說:“你不肯殺我,有朝一日,這小孩子會去殺你,當真有那麽一日,你會後悔麽。”

    胡酒說:“生有何歡,死又何懼,碌碌而活,於已何益,就像我這樣的人便是死了也比你活著要快樂得多。”

    話畢,人飄然而去。孟春風將那小孩子——六歲的冷風吹撫養成人,並將全身所學武藝傳授給他。冷風吹果然是武學奇才,什麽招式一學就會,一柄長刀其快無比,殺人如同殺雞般容易,二十歲時出江湖便少有對手。孟春風卻看不到冷風吹去找胡酒為他報仇雪恨了,因為胡酒在殺死無缺宮宮主之後如同流星一逝,杳無音信了。像胡酒這樣的大俠,隻要一出現在江湖上,便會人盡眾知,但孟春風花盡萬金,差上數百人尋上數年,仍然不得其蹤影。一日之間,他想起當年胡酒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本來是一個該殺之人——”鬱鬱不歡,他本來是個心高氣傲之人,見複仇無望,沒幾年便死了。冷風吹生活在孟春風身邊二十來年,養成了一種奇怪的心態,時正時邪,殺人做事隨心所欲。後又在一次偶然中從一個山溝得一本武功秘訣,習得刀法更精妙,一刀揮出,對手連同臉上的笑容尚未消失,就倒地身亡。隻是好景不長,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武林名門後人,天生嬌貴,又怎麽會看上一個滿身血腥的殺手,但受冷風吹的名氣所逼,那女人的父母竟然將女兒嫁給他,但卻讓女兒尋找機會去殺他,就在動手之時,讓冷風吹發覺了,冷風吹並沒有責怪她,也沒有禍及她全家,隻是孤獨地一個人離開了那個女人,後來在泰山下麵的小城裏買了一間房子,從此之後,許多人看到他終日沉迷於聲色之中。那間房子有個雅名。喚做聽雨閣。

    胡丹和孟飛來到了聽雨閣。

    聽雨閣。

    門前一塊巨石頭上有人龍飛鳳舞般刻上這三字,傳說中是冷風吹在一次酒醉後在空中出刀一氣嗬成的結果,字跡如行雲流水,冷漠而脫俗,正如同活著的冷風吹。

    胡丹與孟飛在聽雨閣門前的巨石前方形空地上站著。

    聽雨閣門前有十多級台階,可以聽到小閣樓上正響著動聽的旋律,還不時傳出女孩子的嬌笑聲。胡丹站了半響,才說:“孟飛,你在這裏站一會,我先進去拜訪。”

    孟飛笑著說:“胡兄想要看看絕色佳人,怕我去會誤了大事,是不是。”

    胡丹說:“有孟兄輕輕一笑,千萬粉黛無顏色,我那有空閑去瞧別的女人。”

    孟飛說:“隻可惜陸姑娘不在這裏,不然她看見我讓你去找別的女人,不找我拚命才怪呢。”忽然又說:“嗯,陸姑娘怎麽沒有和你在一起,她呢,你莫非是把她給賣了。”

    胡丹忙別過頭去,臉上現出絲絲酸苦之色,隻聽到他大笑著說:“孟飛真是天人神算,一猜就中,胡丹就是把她給賣了。”不待孟飛說話,他大步向台階上走去,同時朗聲說:“冷風吹可在此處尋歡做樂,朋友大駕光臨,也不見遠迎出門。”

    孟飛望著胡丹,眼中全是敬佩的光彩,這小鬼,為什麽到處受人歡迎,真好象天下人都是他朋友一般,這點功夫可要向他好好學習。

    胡丹卻在想著與陸小丹分手時的那段時景。他們兩人從俠客山莊出來,陸小丹便喜形於色地說:“小壞蛋啊小壞蛋,這迴你的希望可完蛋了吧,天下第一號流氓,丐幫幫主都想去鬼城,這次你便是真想去,我看也沒什麽指望了吧。”

    胡丹卻說:“我一定要去的。”

    陸小丹的笑容漸漸消失,說:“為什麽。”

    胡丹說:“什麽也不為,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事,誰也不能阻止我去鬼城。”

    陸小丹指著胡丹的鼻子,哭著說:“真想不到你會這樣重視名利,竟然連命也不要。”

    陸小丹雖然聰明才智,卻那裏猜測得出胡丹的心事,而胡丹又怎麽能對她說自己心裏的一切,胡丹很少能夠藏住秘密,但此事他永遠不會說。他之所以一定要去鬼城,也是因為這些事,胡丹隻會沉默,用冷靜的沉默來對待陸小丹的失望與指責。

    陸小丹僅隻哭鬧了一會兒,眼淚就幹了,臉上還有了笑,她好象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對胡丹點點頭,雖然她有笑容,雖然她對自己點頭,但胡丹不難看出她心中的無奈和難受,胡丹一生中從不想去傷害別人,尤其是女孩子。但是在這件事上,他是沒有選擇的,他就是死也要死在鬼城。胡丹忍著心中的巨痛,臉色生硬,淡淡的對什麽事都不在乎的笑,望著陸小丹。

    陸小丹說:“我為什麽要怪你,為什麽要罵你——你要去做的是件天地間最偉大的事,我應該為你感到驕傲才對,我為什麽要反對。”

    胡丹一時之間見她改變這麽快,有些吃驚,說:“你好象在一天之間就長大了許多。”

    陸小丹卻又流下了眼淚,聲音又硬咽起來,哭著說:“你要保重,我要走了。”

    胡丹像是沒有看到她的淚水一樣,還笑著說:“你要去那裏,你是我老婆,怎麽可以離開老公,你不會是去找別的男人吧,那可不行。”

    陸小丹沒有了笑容,轉過頭說:“我會等你迴來,你迴來了,我還會去替你找酒喝。”

    是的,無論胡丹是生是死,他都會迴來的,活著,中原是他的家,他死了,他的消息也會迴來的,隻要鬼城的殺手進攻中原之時,那就是證明胡丹是死了,到了那時,她便什麽都知道了,可以買酒,自己喝,因為在她心中,全是胡丹的影子,自己喝著酒,就像是胡丹在喝酒,兩個人到那時浴為一體,還有什麽可讓他們再分開。

    陸小丹就那樣走了,再不迴頭。

    胡丹在幻影中走上了十數個台階,隱隱可見一個身著白衣服的年輕男子正躺在一群衣著華貴的女孩子中間飲酒做樂,他的頭枕在一個女孩子身上最柔軟的地方,他的左手是握著一個鮮紅的酒杯,右手卻在另一個女孩子身上溫暖著,他的雙腿放在再一個女孩子的身上,那女孩子正側著身子用十指纖纖替他按摩著,滿屋子全是春色。

    孟飛想著胡丹應該止步了,但胡丹卻推門直撞而入。胡丹進入後,那些女孩子雖然沒有什麽大動靜,但嬌笑聲卻停了下來,倒酒的酒杯滿了卻還在往下倒,揉腿的雙手忘記了動靜,她們都在偷偷地看著胡丹,然後再看著冷風吹,像是在比較這兩個同樣年輕的男人到底誰要英俊一些。

    胡丹對著那男子抱手作禮,說:“冷兄別後無恙否。”

    那男子緩緩地抬起頭來,胡丹第一眼看見他有一雙可怕的眼睛,那種眼光看別人一眼,便像有一股刺人心肺的冷氣直刺而入。但此人臉色清秀,十指細細,宛若女子,神色倨傲冷漠,隱隱有超然世外之像,真是人中之龍,好個美男子。

    那男人看著胡丹,說:“閣下是那位,我們幾時又曾相見過。”

    胡丹便不由自主地笑了,這一笑立即將那幾個女孩子的眼光全吸引過去了,胡丹說:“佛說,色是空,空既是色,無我無色,無欲無望。那麽這麽說來,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與足下雖然未曾見過麵,可已曾神遇過千萬次了。”

    那男子一怔後,拍掌笑說:“好一個神遇過,這位朋友真是個妙人,請問高姓大名。”

    胡丹卻說:“閣下可是冷風吹。”

    那男人說:“我是不是冷風吹對你很重要吧。”

    胡丹說:“閣下若不是冷風吹,在下隻好立即走人,因為在下今天到此地,是來尋冷風吹有要事相求的,並不是與別人聊家常的。”

    那男人淡淡說:“你說有事相求,是何事。”

    胡丹聽到這句話,臉上頓時神彩飛揚,大聲說:“冷大俠,在下胡丹,古月雄古月大俠的那個古月胡,丹,就是救人性命的那種仙丹的那個丹字,名就叫胡丹。”

    話沒說完,那幾個女孩子都忍不住嬌笑起來,冷風吹聽到胡丹兩個字,雙腿一用力,自女孩子群中彈跳而起,站移到地上,抱手為禮:“原來是胡大俠大駕光臨,久抑大名。”

    胡丹說:“在下也是久抑了冷大俠大名。”

    冷風吹說:“大俠不敢當,在下也隻是浪得薄名而已,胡大俠有何事吩咐。”

    那些女孩子又望望胡丹,再望望冷風吹,實在不懂來的這叫胡丹的男人是什麽身份,竟然讓連同朝庭高官前來拜訪也不肯起身的冷風吹站起身來,居然他也會有如此彬彬有禮地對別人說話,這可是破天荒地的第一次。這來的男人年紀輕輕,身材也不見如何高大,連同他腰間的那柄劍也是金瀝落盡,劍柄也禿,這人究竟是何人,能讓冷風吹如此禮遇。

    胡丹說:“些許小事,不止掛齒,客人上門來,冷兄難道舍不得幾杯酒麽。”

    冷風吹說:“素知胡兄酒量驚人,隻可惜這裏的酒太少,否則便是死也要陪胡兄喝個痛快。”

    胡丹說:“酒少無妨,恰巧在下身上有數十兩鎖碎銀子,在下今天做東,請冷兄叫個傭人去買些好酒來。”

    冷風吹卻搖頭說:“街市俗酒,豈能用來招待胡兄這樣的大客人。”

    胡丹笑著說:“我這樣的客人,你這裏很少麽。”

    冷風吹說:“不多,一天最多也隻有十多個。”

    胡丹哦了一聲,又輕笑著說:“那麽敢問一句,一天裏你這裏最多有多少個人來求見你。”

    冷風吹說:“如今江湖叢林,什麽樣的人都有,冷風吹之所以是冷風吹,是因為他還沒有死,胡丹之所以讓冷風吹佩服,那就是因為胡丹一定有過人之處,那麽請問,你究竟有什麽能耐可以讓我請你喝酒。”

    胡丹說:“原來冷兄隻是想要在下弄幾個把戲給大家看,隻可惜我不會,不過,我有一個好朋友最會了,讓他替我弄弄,不知冷兄意下如何。”

    冷風吹說:“還有人麽,莫非又是一個江湖名俠了。”

    胡丹說:“他不是很有名氣,隻不過認識他的人比較多而已。”

    冷風吹“哦”了一聲,忽然朝著那群女孩子揮揮手,說:“你們都退下吧。”

    女孩子們全走了,冷風吹又躺到地上,躺到那柔軟的波斯地板上,他的左手仍握著酒杯,右手卻握著一柄刀,冷冷的刀,毫無感情的一柄刀。他手中的酒杯裏麵的酒早已經幹了,卻已沒有人再去給他倒滿,因為所有的女孩子全走開了。

    胡丹待那些女孩子全都看不到身影時,才大聲說:“孟莊主,快進來。”

    話剛落,孟飛便推門而入。冷風吹說:“這位朋友又是誰。”

    孟飛說:“在下孟飛,人稱天下第一流氓,不過想必你也不會認識。”

    冷風吹說:“既然閣下能夠自稱天下第一,在下豈能有眼不識英雄,豈不是枉混江湖數年,聽閣下的語氣,想來閣下便是洛陽俠客山莊的莊主孟飛了。”

    孟飛大笑著說:“想不到薄名也有讓冷大俠所聞,不勝慚愧。”

    冷風吹說:“隻不過如今天下魚目混珠,魚龍混雜,你便說你是冷風吹,一定可以讓許多人相信的。”

    孟飛的笑如刀割般切斷,說:“原來閣下是在取笑我們。”

    冷風吹冷冷說:“天下英雄並不多,少年英雄更少,我隻是很難相信今日在這小小的聽雨閣裏便有二三個而已。”

    胡丹應聲說:“說得不錯,在下也有同感。”

    冷風吹猛地看著胡丹,說:“你不相信我是冷風吹。”

    胡丹說:“如果你想要讓我相信,便隻有你證明給我看了。”

    冷風吹眼中立即射出一絲殺氣,冷冷地說:“胡大俠想賜招。”

    胡丹說:“我從來不想和別人打架。”

    冷風吹說:“有許多事都是是身不由已的。”

    胡丹說:“在下也許會是個例外。”

    冷風吹的手已經觸及冰冷的刀柄,殺手的刀絕不輕易使出,一出手便可傷的,尤其像他這種成名的殺手,更是如此。

    胡丹接著說:“所以閣下想證明給在下看,在下倒可以給你機會。”

    冷風吹眼睛一眨,他忽然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很有趣,便說:“說說看,是什麽機會。”

    胡丹說:“我隻要說一句話。”

    “什麽話。”

    孟飛搶著說:“要入狂風穀,須找冷風吹。”

    冷風吹先是一怔,之後便大笑著說:“你們兩個人也想入狂風穀。”

    孟飛語氣堅定地說:“正是。”

    冷風吹說:“為什麽。”

    孟飛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們是為了獨角怪。”

    冷風吹說:“你們又怎麽知道狂風穀裏有那種怪物。”

    孟飛有些得意地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冷風吹說:“你們能夠對付得了獨角怪物麽。”

    孟飛說:“不知道,但很想試試看。”

    胡丹卻說:“如果閣下若是讓我們進了狂風穀,那它就是死定了。”

    冷風吹望著胡丹,淡淡說:“這位朋友好大的口氣。”伸手抓過桌邊另一方一個輕巧的碧綠杯,倒滿一杯酒,對胡丹說:“請喝酒。”說著,手一揮,酒杯便脫手而出,快若銀狐,酒杯在空氣中激射而出,直向胡丹臉上擊去。

    胡丹說:“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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