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晚秋時節。

    一片楓葉林。

    此時楓葉正紅,大半的楓葉已飄落在地,地麵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楓葉。驕陽似火,假如有酒,靜靜在躺在楓葉堆上,一邊飲著酒,一邊看著這楓葉飄零,該是一種多麽美好的生活。

    胡丹正躺在楓葉堆上,他手中正有酒。

    不過他飲酒時不像蘇州城裏的俠客們那樣,手握著種碧綠小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胡丹手握的是一個比他頭還要大的酒瓶,他是在往嘴中倒酒。

    酒不是俗品,是精釀二十多年的女兒紅,酒香四溢,香味**。

    一般的人喝這種烈酒,隻是用小杯,一小杯,一小口地喝,這樣才能體味出酒的醇味,這樣也不易醉。胡丹卻大口大口地喝,一邊的花生米他都很少去碰,他沒有醉,隻要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要想灌醉他,比讓一個有錢的花花公子到地下去拾米粒吃還要困難得多。

    酒瓶裏麵的酒去了大半,可他還在喝。

    他不喜歡浪費酒,尤其像他手中這樣的美酒。

    地上沒有一滴酒,他的手雖不大,卻將大酒瓶抓得很緊,酒一滴沒有滴落。

    他這樣子喝酒,別人說他如牛飲或說是豪爽他都無所謂,他仿佛對別人說的話都不在乎,有時別人罵了他,他還對別人笑。陸小丹為了這件事提醒了他幾次幾十次他總是不聽。

    陸小丹當然沒有他這麽好的酒量,她根本就不碰酒,她討厭酒的味道,但她此時躺在胡丹的身邊,卻沒有一點討厭的意思。

    她隻是很開心。

    她手中有一塊銅鏡,她正在看鏡子,鏡子裏麵的人也在看她,但不論看多久,誰也沒有變,她還是她,她還是那樣年輕,那麽美麗,不知看過自己多少次了,陸小丹也漸漸喜歡上自己了,自己真是美,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頭,一雙大眼睛連她自己都心動,難怪有許多年輕多金的名俠後人經常來尋她,有的甚至不遠千裏,花上千金隻為看她一眼。

    可是陸小丹瞧不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她隻喜歡看銅鏡,看裏麵的自己,尤其在胡丹身邊,看的時候更是多,幾乎比她去看胡丹的時候還要多。她也經常對人炫耀這麵鏡子。

    因為這麵鏡子是胡丹送的。

    胡丹的習慣她最懂,胡丹隻是經常請別人喝酒,很少送別人東西,要送隻送金銀,千萬銀兩一推而出,連眉頭也不皺,但是除了送別人銀子和請人喝酒外,陸小丹發現送別人鏡子這還是胡丹的第一次。

    雖然這麵鏡子隻值十文錢,可這麵十文錢的鏡子她卻當為無價之寶。

    胡丹還在喝酒。

    陸小丹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發了一陣呆,忽輕聲說:“小壞蛋,你說我長得漂亮不。”

    這句話她不知道問過胡丹多少次,幾乎一次便有一個答案,但問多了,答案便重複了,陸小丹卻樂此不疲,越問越有興趣。因為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真的很美,雖然有許多男人見到

    她如餓了幾天的人,忽然見了一頓美味一樣。

    男人都是愛美的,女人當然也一樣,隻有自己美,才能**的心,才可讓胡丹不從她身邊走開。

    這道理陸小丹在二歲時便懂了。

    她一直叫胡丹為小壞蛋,這是因為胡丹總在別人問他姓名時,神采飛揚,臉上帶著那種討厭的笑容說:“在下便是胡丹,古月雄古月大俠那個胡字,和救人性命的仙丹的那個丹字,姓名就叫做胡丹。”

    後來陸小丹隻要一聽別人在問胡丹的名字,總會搶著說:“他是狐狸精那個胡字,小壞蛋的那個蛋,名字就叫做小壞蛋。”

    無論她說什麽,胡丹總不在乎,隻是笑,那種討厭的笑看多了,就讓陸小丹討厭不起來了。

    陸小丹問了這句話後,這小壞蛋隻“嗯”了一聲,又去喝酒。

    陸小丹扳著他的肩膀說:“嗯,嗯是什麽意思。”

    胡丹又是“嗯”了一聲。

    陸小丹幹脆搶去他的酒瓶,她知道這小壞蛋心地最好,無論她做什麽事,都不會生氣,無論誰要胡丹生氣都不大容易。胡丹去搶酒瓶,陸小丹立即用頭填住那個酒瓶口,叫著說:“你不說嗯是什麽意思,我就不讓你喝酒。”

    胡丹說:“嗯,嗯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長得臭美,還要經常問別人她美不美。”

    陸小丹立即扯住他的耳朵,嬌聲說:“你說什麽。”胡丹慘叫起來,臉上卻沒有一絲慘色,他連忙說:“我是說你長得真美,隻可惜不是我的老婆。”

    陸小丹這才鬆手,她終於又聽到了她最想聽的話,這句話她聽了很多遍,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頭也低下去了,卻大聲說:“你這個小壞蛋,也想娶我做老婆,下輩子吧。”

    她心裏其實想得要命,嘴裏卻要命的倔強,她不想把心裏麵的心事坦露給別人,可隻要見過他們的人都會明白她的心事,她若不喜歡胡丹,又何必經常和他在一起,躺在他懷中,靜靜地看他喝酒,又老是問他自己到底美不美。

    胡丹卻似沒有聽到她的話,他好象隻會喝酒。

    陸小丹又呆了一陣,才說:“你雖然長得醜一點,聽說也有女孩子喜歡你。”

    胡丹隻是喝酒。陸小丹歎了口氣說:“萬花樓的金如意,可是萬花樓的紅字招牌,賣藝不賣身,一見到你,她便恨不得立即脫光衣服躺到你懷中去。”

    胡丹仍在喝酒。此時卻去抓了一把花生米。

    陸小丹說:“真懷疑有些人是不是瞎了眼,怎麽那麽喜歡你,還有,你這個小壞蛋好象全天下都有朋友,真讓人奇怪你是不是一個傻瓜。”

    這世界的人活得都很累,找個正常的人做朋友都提心掉膽,怕別人出賣,傻瓜隻要長得可愛,他的朋友就不會少的。

    胡丹的酒喝光了,喝光了酒的他就閉上了雙眼,陸小丹的話他似是一個字也沒有聽到,陸小丹見他想睡覺,忍不住擰了他一下。雖然很痛,他仍然閉緊雙眼,真的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陸小丹恨恨地在他臉上打了兩下,是重重的出手,卻是輕輕地落下,就像春天的柔風拂在臉上一樣舒服。胡丹幾乎是睡著了,陸小丹去扳他的眼,雖然看到了他那狡猾的眼光,可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像是越睡越香了。

    陸小丹暗自掃興,隻好拿出銅鏡來往裏麵瞧。

    她在等胡丹醒來,她知道胡丹隻要是酒喝夠了,也睡夠了,興趣也會來,隻要他興趣一來,全世界就有他的笑容,那時候總會讓她開開心心好幾天也忘記不掉。

    陸小丹望望銅鏡,又望望天,再望望胡丹,她希望時間快一點過,卻又是害怕天黑,天

    黑了胡丹便會迴家,迴他那個朋友的家,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俠客山莊,而她隻有去住客店,因為她看不起俠客莊裏的那些俠客,那些**總是用狼望羊一樣的眼光看著她,她雖然不怕,卻覺得惡心。

    太陽偏偏下墜得很快,陸小丹也有些累了,頭枕在胡丹肚皮上,望著天空,無雲的天空,一絲溫柔的陽光從楓葉縫中穿射過來,照在她臉上,曖曖和的如同胡丹溫暖的肌膚。

    驀地,一對大雕飛入了她的視線之中,大雕又大又強壯,張開翅膀約有數米之寬,在半空飛著,像一片烏雲,在他們頭頂的上空,不時飛騁,不時翻滾,不時長嘯,陸小丹幾曾見過如此的神鳥,不由就看呆了。就在這時,胡丹忽然發出一聲長歎。

    每個人都會有長歎,可胡丹的這聲長歎讓陸小丹吃了一驚。

    她見過胡丹狂笑過,微笑過,又蹦又跳大笑過,裝腔作勢地生氣過,看見他長歎卻是陸小丹第一次。

    她不由望向胡丹。

    胡丹的臉不見變化,隻是他那雙總閃著善意的眼睛裏卻多了一絲淡淡的憂鬱,往日總是掛在臉上對什麽事都不在乎的色彩全消失了,多的隻有寂寞與落拓,但是胡丹一注意到陸小丹在看他,寂寞與落拓全消失了,感傷也變成了笑容,雖有些生硬,卻也是笑,看多了胡丹的笑,陸小丹從他這種笑裏麵感覺出這小壞蛋一定有許多沒有告訴她的秘密。她正想追問時,胡丹忽地笑出聲來,又恢複了往日的灑脫自如,又是那麽的迷人**的笑。他笑著對陸小丹說:“我說它們是我家喂的,你信不信。”

    陸小丹見他先說話,心裏麵一高興,想問的話一下子就忘記了,見到他這麽說,那肯相信,朝他白了一眼說:“我說它們是我的好朋友,你信不信。”

    胡丹說:“不信。”

    陸小丹說:“你連這也不相信,你想我會相信你麽。”

    胡丹的眼中發出亮光,說:“你不信。”

    陸小丹說:“當然不信。”

    胡丹說:“那好,我們打賭。”

    陸小丹想也沒想:“好,咱們就賭。”

    胡丹說:“假如我有法子證明它們是我家養的,你就算輸了。”

    陸小丹再也忍不住,笑了,她實在想不出胡丹有什麽法子讓她相信,她也確實想相信。可是不相信她會輸,雖然她知道胡丹是個聰明多主意的人,她隻是想不出他用什麽法子來證明,怕他反悔,忙說:“好,賭就賭,不賭是小狗。”

    她一說完這句話,胡丹笑得像一隻獲獵而歸的狐狸,讓陸小丹真想咬他一口,胡丹說:“我舍命陪君子,可是你輸了,不能賴皮啊。”

    陸小丹高興壞了,她鐵定認為自己不會輸的,見他笑得奇怪,忙說:“那咱們賭什麽,不能太簡單,那樣太無趣了。”

    胡丹笑著說:“我若是贏了,你做我老婆,我要是輸了,隨便你,怎麽樣。”

    陸小丹臉又紅了,隻是說:“你一定會輸的。”

    胡丹笑的越來越得意,仿佛他已經是贏了似的,叫著說:“你敢不敢賭。 ”

    陸小丹臉又是紅了,隻說:“你一定要輸的。”

    胡丹笑得越來越開心了,大聲說:“你敢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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