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晨光,穿透雲層的遮掩,散發出微微的光芒。【零↑九△小↓說△網】在嚴寒的冬日,給予世間絲絲溫暖。偶爾有凜冽的風刮來,也在這一縷晨光中,逐漸變得和軟起來。叢台處的廊簷下,兩個人影悄悄朝著後門而去。


    馬聲長嘶,馬蹄高揚。兩匹快馬如疾風般,朝著東南方向奔馳而去。馬蹄揚起微微灰塵,在薄薄的霧氣中,逐漸消失不見。此時月兒還掛在空中,若隱若現的黎明時分,連鳥兒都不聞一聲。


    彼時天邊的晨光慢慢黯淡下去,天空飄來一陣陰雲。剛巧籠罩在了兩人頭頂,楚雲宏迴身看著那塊兒烏雲。便衝著身後的皓雪喊道:“咱們得快些,不然可就要下雪啦!”


    蜀國叢台處,地處低窪潮濕之地。若是下了雨雪,道路會更加泥濘。所以要趕在大風雪之前,至少要找在一個落腳的地方才可。這次要出去,給父皇找尋解藥,昨兒個皓雪早就已經規劃好了路線。


    淩晨四更天從後門出發,然後往東南方向的山家寨奔去。皓雪說過,山家寨是一塊兒高崗地帶。常年接受陽光雨露的滋潤,那裏的植物更是被當地人稱之為“靈藥”,不管怎樣,都要去看一看的。


    天氣寒冷,加上從叢台到山家寨,即便是快馬也要走上三天。來迴可就是六七天的功夫了,好在皓雪平日間走過這條小路。可以縮短兩天的路程,又可躲過官兵的盤查,隻是道路不好走一些。


    其實對於楚雲宏而言,皓雪做的已經夠多了。他不會再奢求什麽,隻是期許可以得到解藥。此時麵對陰沉的天,兩人便揮動手裏的馬鞭,在林間匆匆飛奔。眨眼之間,已然來到了一處客棧。


    “人可以不休息,這馬兒還是歇一歇的,”楚雲宏一麵說著,一麵下了馬兒,另外還替皓雪牽著馬的韁繩,一並交給了店家。店麵不大,卻是幹淨雅致。兩人坐在桌子的一角,等待著酒菜。


    剛巧此時,一陣冷風忽然吹來。楚雲宏抬眼望去,進門之人是幾個彪形大漢。他們穿著粗布麻衣,其中一個還帶著灰色鬥篷。但見灰色鬥篷將刀劍扔在桌上,對著店家道:“快些酒菜!弟兄幾個好上路!”


    “來嘍——客官稍等!”店家一聲長長的應答聲,像是一曲調子。本來給楚雲宏上的酒菜,此時眼睜睜的看著,被送給了這個灰色鬥篷。他不慌不忙,慢慢的飲著茶水,細細的觀察這一幫人。


    隔著窗子,楚雲宏隱約可以看到外麵有一輛大車。車子上堆放著許多的稻草,一些人還吩咐店家,要好生看管,不可著了雨雪。這一幫人坐在屋子裏,著實把皓雪唬了一跳。


    “殿下,他們,他們要做什麽?”皓雪一時緊張,手心裏都是汗水。連“殿下”這樣的稱唿,也未曾改過來。楚雲宏輕輕的捏著皓雪的手,悄聲道,“別怕,有我在,姐姐安心用飯就是。”


    此時外麵的烏雲漸漸散去,露出了幹淨的藍天。隻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天空竟是飄下棉絮般的雪花。倒映著藍天,卻是一樣冬日的美景。飯菜上來以後,楚雲宏便寬慰皓雪,快些用飯要緊。


    轉眼暮色降臨,大雪紛紛揚揚。楚雲宏推開窗子,看到了一片粉妝玉砌的世界。屋頂,煙囪,田野,道路,都鋪上了雪白的印記。他自語道:“這場雪,怕是要三五天才可化完……”


    雪花飛舞,輕盈透亮。像是一篇清秀的字跡,排列在唐詩宋詞之間。幹淨,純美,優雅。雪,安靜的飄落在天之涯。西窗下,楚雲宏卻是無暇欣賞這般美景,他想著父皇的安危。


    緊鎖的眉頭,沉重的心境。讓楚雲宏來迴踱著步子,這次好容易逃出來,尋找解藥。哪裏知道卻被這場大雪,阻隔了路途。他的心裏甚是擔憂,多一天的時間,父皇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暖香縈繞,楚雲宏望著飛舞的雪花,正想著如何辦的時候。卻偶然之間看到了樓下的那輛馬車。就是昨天的時候,灰色鬥篷和那幫嘍囉們。但見他們互相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客棧。


    馬車裏會是什麽呢,楚雲宏一時心裏疑惑。他趕忙下樓去後院查看,馬車仍舊是停放在哪裏。此時那群人不知去向,正好讓楚雲宏看個究竟。他輕輕掀開馬車上的稻草,卻是吃了一驚。


    一包一包的糧油柴米,還有幾十袋子食鹽。都在馬車上堆放,想著灰色鬥篷說過不讓馬車沾染風雪,看來這糧食定然是他們的。隻是他們要做什麽,從哪裏弄來這麽多食鹽?


    “公子快走!”皓雪站在一棵鬆樹後,指了指後麵低聲道。聽著皓雪說得焦急,楚雲宏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趕忙跑到鬆樹後。果然過了不久,門子開了以後,那群人又迴來了。


    灰色鬥篷說道:“千萬送到涼州大營,交與將軍手中!我這就去向國君稟報!”那些人紛紛拱手聽命,然後方才駕了馬車,轉而從後門離開了。這個灰色鬥篷,另外騎了匹快馬飛奔而去。


    望著馬蹄席卷起來的雪沫,楚雲宏從鬆樹後站出來,眯著眼睛對皓雪說道:“你說的沒錯,蜀國國君這是在籌備糧草呢……”“公子何以知曉?”皓雪想著應該是過路的客商吧。


    但見楚雲宏走到方才馬車停下的地方,指了指地上的車轍印到:“普通客商怎會承載如此重的貨物?蜀國的糧運馬車,都是特製的車軲轆——”皓雪湊上去看,車轍印是細條條花紋,像是玄鳥的羽翼一般。


    天下皆知,蜀國自來以玄鳥後裔自稱。宮廷車隊,也是以此為製。沒想到這麽細小的車轍,都被楚雲宏看了出來。皓雪不禁一臉的佩服:“公子果然是好眼力!皓雪服了!”


    天邊仍舊是陰沉,楚雲宏望著遠去的馬車,不禁喃喃自語:“不知道送去了多少糧草,東麓會有危險的。”怎麽不是呢,楚雲宏一直在蜀國做人質。卻是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能做。


    “明天早晨,去往山家寨!”楚雲宏斬釘截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說不定此時的鐵器,也在源源不斷送往蜀國。雖說簽署了停戰協議,說是養精蓄銳。其實蜀國,早就做好了準備。


    畢竟蜀國地處南方,雪天不會是太多時間。蜀國土地廣闊,又有百越、羌族等少數民族做後盾,自然是兵力雄厚,資源豐富。看來蜀國對明年開春的戰爭,已然是胸有成竹。


    一旁的皓雪看到楚雲宏如此發愁,也不好勸說什麽。隻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公子放心,我也會幫助公子的……”皓雪不忍看到楚雲宏傷心,遂偷偷迴家,探聽一些相關消息。


    比如說幽靈草的毒,就是皓雪從跟父親的書房中,所查到的一些。她當初向蜀王傳遞消息,傷害了楚雲宏的父親。這次幫助他,算是一次彌補吧。雪花慢慢飄落,點綴著皓雪的心事。


    天空泛白,飄散著幾縷無精打采的雲朵兒。偶爾有一點陽光,也是剛剛露出頭的瞬間,便立刻被雲層遮掩起來。一會兒便有一陣冷吹來,那些尚且在枝頭掙紮的葉子,還在風中飄零。


    長長的廊簷上,是曾經走過的路程。隻是那個時候的婉凝,還是禦前侍女。可以隨意穿行與正陽殿之間。宮人們對她尊敬有加,畢竟後宮中除了皇後之外,便是禦前侍女燕婉凝了。


    可是如今的婉凝,卻是一個階下囚。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路旁的宮人們,投射來的嘲諷的目光。像是在數說婉凝的罪過,“活該!”這兩個字落入婉凝的耳內,讓她聽了很是不舒坦。


    後宮本就是是非之地,表麵上看去,宮人對自己這個禦前侍女唯唯諾諾。然而總還是有一小部分,對她是不服氣的。其實婉凝是不在乎的,她隻在乎君顥會如何看她,如何處置她。


    抬起頭來看,“正陽殿”三個大字就在眼前。去讓婉凝感覺那麽遙遠,那麽陌生。近在咫尺的思念,卻在此刻變得有些模糊。她微微晃了晃腦袋,隻覺著眼前的路徑來迴旋轉。


    “阿凝!”身後的蕭易寒及時扶住了婉凝,不然婉凝可真就險些昏倒了。隨後趕來的纖雲見了,也是吃了一驚。本來要說些什麽,見到婉凝蒼白的麵容,一時心疼就住了口。


    婉凝抓著蕭易寒的手臂,勉強微微笑著道:“不妨事兒,蕭郎太過緊張了些……”她說著,便努力站直身子。要纖雲引著自己進入內殿,纖雲還是輕輕攙扶著婉凝,唯恐再出什麽岔子。


    邁上台階的時候,婉凝的心立刻變得五味陳雜起來。她看得見周圍站了許多人:梁玉珍,楚雲昭,蝶兒……自然,還有高高在上的楚君顥。那個東麓的皇帝。


    大約是,都來看她的笑話吧。她的心裏一片淒冷,當初她在宮裏得勢的時候,那些人也都恨不得天天追捧自己呢。她忽然明白了,什麽才叫做落井下石。就像當初她的那個表叔,根本就是看不起她。


    她苦澀的笑著,然後跪倒在地,口唿萬歲。心裏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到君顥對婉凝說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京都了……”


    他的話語中,透露著幾分淒涼。好像是,對婉凝還是心存念想的,不得已說出了這番話。“皇上肯,原諒凝兒了?”這倒是婉凝萬萬所想不到的,她等待著君顥對她的責罰,甚至做好了死的準備。


    誰會知道,君顥竟然會放了自己。她在牢獄中的這幾天,等來的結果讓她感到吃驚。一旁的纖雲看著婉凝這般驚訝,不覺輕輕碰觸了她的胳膊:“還不謝謝皇上?你可是撿了一條命呢……”


    纖雲的話語,讓婉凝慢慢迴過神來。她還是有些不信,君顥就這麽肯放了自己。她掙紮著起身,然後再次看向君顥,不自信的問道:“皇上真的,肯放了我——”


    “你若不走,朕很快就會改變主意!”君顥不再看向婉凝,他隻是想著給婉凝留下一個機會。何況皇後的死已經過去很久,婉凝隻要離開皇宮,不再幹涉宮中之事,那麽就可保住一條命了。


    “凝兒想知道,我若不走,皇上會殺了我麽?”此番婉凝迴宮,就是為了要澄清自己的身份,然後向君顥證明自己的存在。她還要確認一下,自己在宮裏究竟能不能生存的下去。


    下雪了,紛紛揚揚。灑遍人間冷暖,覆蓋世間每一處角落。正陽殿的爐火很旺,炭火不斷燃燒著,散發著通紅的顏色。婉凝悄悄來到殿堂的時候,君顥正在伏案讀書。


    時間好像停留在了這一刻,暖暖的春天像是來臨了。婉凝輕聲問道:“皇上可否告知凝兒,晌午究竟怎麽迴事兒?”她想知道真相,這樣也好明白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朕給你的一條活路,你也不要麽?”君顥一麵提筆寫字,一麵頭也不抬地說道,“當初將你嫁給蕭易寒,便是要你遠離宮闈。你偏不肯,如今又要來自尋死路,就真的不怕朕會賜你死?”


    “凝兒念著皇上,怎麽會怕?”婉凝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君顥孤獨的身影,一字一句的說道。她看得分明,君顥手中的毛筆停了一下。筆尖殘留的墨汁,凝聚在尖端,然後無聲的滴落在折子上。


    果然,君顥的心裏果然是念著自己的。那時的婉凝,心裏是歡喜的。可是她並不知道,君顥給自己的這條活路。是用司刑房的程春琳的命,換來的。謀害皇後的兇手,程春琳不過是做了替罪羊而已。


    因為在乎,因為想念。君顥始終下不去手,縱然麵對婉凝的幹涉朝政,麵對左相和司刑房的證據鑿鑿。君顥還是猶豫不決,難以下手。倒是程春琳是一個忠心的仆人:“奴婢願意,替皇上排憂解難。”


    當君顥看著程春琳死在自己的腳下,心裏忽然十分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不顧大局。不是說好的,為了家國社稷著想,不會念著兒女私情的麽。怎麽自己總是,不忘那個,叫做燕婉凝的女子呢。


    事後婉凝迴憶起這件事情來,常常對其他宮人說起,說是她害死了程春琳。反倒是纖雲不這麽認為:“必定是程春琳出賣了姑娘,自己覺著心裏有愧,才要代替姑娘的吧……”


    可是自己才是兇手呀,程春琳根本算不得什麽“出賣自己”。在婉凝看來,關於程春琳“忠心而死”的話,不過是君顥找的一個理由,一個可以安慰他自己的話語罷了。


    “朕是皇帝,”君顥慢慢收好毛筆,然後望著婉凝的眼眸。那雙眸子裏,滿滿的都是對自己的關懷。這一次,他替婉凝鋪好了路途。希望婉凝可以離開皇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隻是婉凝卻不這麽認為:“皇上若真要我走,何必費盡周折李代桃僵?如此我自可一身清白,照樣可以留在宮裏服侍皇上,做我的禦前侍女!”她早就猜透了君顥的心思,不是麽。


    “朕不會再留你了,”君顥想著如果鬆口的話,婉凝必然會重新返迴皇宮。若然她再次幹涉朝政,那麽君顥可就保不住她了。第一次還可,第二次還可。隻是這第三次,君顥不會在做出賭注了。


    “為什麽?皇上隻讓凝兒出嫁,可並未剝去凝兒的禦前之職呀!”“你可知道,當初先皇為何不讓君琰為帝?”君顥慢慢開口道。君琰是太子的嫡子,卻隻是一個梁王殿下。


    這一點婉凝知道,太後是西戎女子。先皇必是不想要外戚幹政罷了,那一刻的婉凝,忽然怔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來。她明白君顥的意思:“可是皇上,凝兒若是想著一個人,還非要分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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