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白雲,輕盈的飄散在空中。迎著朝陽,泛著透亮的色彩。薄薄的,淡淡的,輕輕的。天高雲淡,在這初秋的時節。幾片黃色的葉子,悠悠的打著旋兒,轉而墜落湖中。


    那些湖水在秋風的吹拂下,蕩起層層漣漪。一圈兒一圈兒,宛如往昔的迴憶。不知道那些過往,還會不會再次遇見。此時端木康隻想著,迴到草原去。哪裏春風沉醉,那裏綠草如茵。


    看著眼前的端木蓉,端木康的心兒碎了一地。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蕭易寒哪裏。他想著,可以利用蕭易寒的力量。重新為父報仇,然後再趁機控製蕭易寒。


    哪怕,當初連端木蓉的幸福也毀去一半。他都不在乎,他隻希望可以保住端木蓉的性命。無奈,當端木蓉淚眼婆娑的站在自己麵前時。他幾乎可以看得到,前方一片迷茫。


    前些日子,還在憧憬著蕭易寒會來就他。今天早上的時候,便有柳子煜押著端木蓉進得天牢。本以為是柳子煜威逼利誘,誰知端木蓉卻是哭著搖頭:“哥哥,我們輸了……”


    輸了?這番話在端木康聽來,甚是可笑。他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認輸”兩個字。就是和端木焜相爭王位,也從未認輸。而今卻悔不當初,將這份信任,交給了蕭易寒手中。


    甚至可以,為了獲取蕭易寒的信任。狠心將端木蓉嫁給他,任憑端木蓉傷心欲絕離開王府。端木康從未心軟過一次,誰曉得事情的是最後,竟會是如此結局。一個“輸”字,讓他幾乎昏了過去。


    “到底怎麽迴事?”端木康緊緊地抓著端木蓉的衣襟,近乎瘋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相信,這就是他的結局。戰爭還沒開始,怎麽會失敗?是了,一定是柳子煜在用端木蓉為人質。


    望著端木康毫不在乎的眼神,端木蓉不覺輕輕開口:“是真的,今天早上的時候。便有鄭將軍,逮捕了逃亡在外的蕭易寒……我親眼所見,不會有錯。皇上說隻要哥哥交出玉璽,便可。”


    提到“玉璽”二字,端木康立刻變了臉色。他憤恨的說道:“上次我都說了,玉璽已經被我摔碎了!若是要找罪魁禍首,隻管去找於纖雲!”說罷,便背對著端木蓉,再不言語。


    當端木蓉再次勸解的時候,卻被柳子煜暗暗捏了捏手掌。端木蓉方才輕輕說道:“哥哥放心,眼下蕭易寒已經伏法。待找到玉璽,我自會親自來,接哥哥迴草原……”


    聽到端木蓉和柳子煜離去的腳步聲,端木康不覺狠狠握緊拳頭,朝著獄中牆壁砸了過去。頓時指頭關節處,被擦破了幾層皮。滲出許多鮮血來,很快浸染了他的衣袖。


    真是沒有想到,蕭易寒會是這麽沒用。若是知道結局,當初就不該利用蕭易寒。不僅沒有成功,還連累了端木蓉的一生。雖然他不喜歡端木蓉這個妹妹,可是端木家隻剩了他們兩個了。


    聽著窗外寒風瑟瑟,秋葉飄零。端木康不覺長長的一聲歎息,若不是纖雲的挑撥離間。或許這個時候,他還會和端木焜一起。高談闊論,把酒言歡。會和父汗一起,說笑呢。


    夜幕降臨,天色很快的黑了下來。因為時值秋季,黃昏後的夕陽也漸漸的變得模糊。看著有些無精打采,泛白的天空。偶爾會有大雁飛過,宣告著又一年的來臨。


    五彩泡沫,透亮光潔。初遇纖雲時的美好還在腦海。纖雲的笑,纖雲的軟語。一一縈繞迴憶,忽然,纖雲抽出刀子,衝著自己的胸口猛然間刺去。他剛要喊出聲,卻看到了蕭易寒慘死的畫麵。


    鮮血淋漓,屍橫遍野。高大的城樓,在陰雲密布下越發顯得高大。他獨自一人站在城樓下,看著那麽行色匆匆的人們。隻覺著自己,像是一隻漏網之魚。纖雲淡漠的神色,讓他覺著有些可怕。


    “康哥,康哥,康哥快醒醒!”纖雲小聲的喚著他,隻希望在最後,可以看到心愛的夫君一麵。因為纖雲從婉凝那裏得知,即便是得到玉璽,或是抓住蕭易寒,也不會放了端木康的。


    麵對這個“竊國之賊”,楚君顥怎會放過他的性命?就是上午的時候,端木蓉勸說端木康。不過也是緩兵之計,纖雲便趁著夜色,想要救出他。哪怕被誤會,哪怕會失去姓名。


    當端木康睜開睡意惺忪的雙眼,看到纖雲的時候。頓時一陣心慌意亂,趕忙坐起身子:“你來做什麽?是不是來殺我的?”因為還在夢中,所以麵對纖雲的時候,有些慌亂。


    “別怕,我是來救你的,”纖雲一麵說著,一麵拿了一件衣服,遞給端木康說道,“皇上要殺你呢,我已經打探到了端木焜的下落,你去找他。然後一直往西走,永遠別也迴來……”


    聽著纖雲的話語,再迴想著早晨端木蓉的意思。卻讓端木康有些犯嘀咕,怎麽一個說要接自己迴去,一個說要救自己出去。除非有一個人,在說謊話。他望著纖雲,心裏不覺想起了那個夢。


    夢裏的纖雲這般狠心,眼前的纖雲卻是愛郎心切。端木康一把揪住纖雲,看著她的大眼睛,問道:“蕭易寒到底,抓住了沒有?你隻告訴我實話,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當初要端木蓉勸說,為了救出端木康,自然是撒了謊言。可是這些話,怎麽對端木康說呢。她咬了咬唇,輕笑著搖頭:“昨兒個我還見了,端木蓉不會騙你的……她是你妹妹呀……”


    可是纖雲哪裏知道,她說的這番話。卻讓端木康生出了幾分疑心,如果端木蓉沒有騙自己。為何纖雲會來救自己,而不是端木蓉呢?他在夢裏有些恍惚,是不是兇兆呢?


    此時夜色深沉,偶爾傳來幾聲蟲鳴。端木康假意打了個哈欠,然後抱著雙臂躺在草垛上:“才剛蓉兒來要玉璽,你這會子趕緊交給她吧。讓她去求楚君顥,我還等著蓉兒接我的好。”


    這話怎麽解釋,纖雲一時焦急起來。她知道端木康不肯信任與他,這才故意說出這番話來的。可若是時間拖得久了,定然會被發現的。纖雲不覺低聲:“我不會害你的,你信我。”


    “如果不是你,父汗怎麽會死?如果不是你,大哥怎會被趕出城?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被關在這裏?”端木康坐起身子,大聲指責,“收起你的假慈悲,於—纖—雲—”


    “啪!”她一個巴掌,打在端木康的臉頰上。那麽重,那麽響亮。直打得端木康鎮靜下來,確是看到纖雲哭泣的背影。是他端木康錯怪了纖雲?他望著那套衣服,若有所思。


    秋葉飄零,被秋風無情的席卷而下。浸染在冰冷的湖水中,滿目瘡痍。派去蕭易寒逮捕蕭易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蕭易寒曾經是蕭易寒的手下,相信會很快會有消息的。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婉凝一陣憂心。蕭易寒才剛從戎兵哪裏逃迴來,尚未喘息一口氣。哪裏知道,會這麽快又被派出去。那些借口,不過是楚君顥嫉恨蕭易寒得來理由罷了。


    廊簷上的幾株梔子,已經開始慢慢凋零。盡管有幾朵花瓣,卻也是苟延殘喘。婉凝出去找尋他的身影,卻被告知,蕭易寒已經出發了。這就是事實麽?怎麽婉凝一點都不知道。


    俯下身子,慢慢的撫著那朵即將凋謝的花瓣。婉凝歎息,仿若自己的命運。瑟瑟秋風吹過,婉凝覺著渾身冰涼。她忽然想起了那天黃昏,還是蕭易寒的關懷,像是一縷暖陽。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肩頭多了一件披風。她迴過身子,卻是多日不見的楚君顥。這些天,楚君顥一直都在忙著複國後的事宜。卻是沒有時間,於是婉凝的心兒,也就變得越發空虛。


    是一件灰鼠披風,絨乎乎的。披在肩頭暖意襲人,婉凝的心頭一陣暖流流過。這是進入京都,君顥對自己的第一次關心。不是以前沒有過,隻是這次的體貼關心多少讓人陌生。


    不是一起逃亡,一起同甘共苦麽?怎麽在婉凝看起來,現在君顥這麽遙遠。她直直的看著君顥的眸子,還是那麽深邃,那麽黝黑。隻是多了一層霧氣,迷離卻又捉摸不透。


    “是在怨恨我,派了他出征麽?”君顥一語戳痛了婉凝的心房,婉凝的睫毛處有些晶瑩的淚滴。不知道是秋夜的露水,還是婉凝的淚珠。那時趁機拿下蕭易寒的兵權,君顥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君顥才會想盡辦法。讓蕭易寒遠離京都,遠離皇宮。他自從知曉兩人的關係,又被蕭易寒軟禁過一次。那些恨意襲上心頭,加上複國後的婉凝更是依賴於他。


    於是君顥的心頭,越發的不是滋味兒。上次要婉凝寫的《貴妃怨》,本意是要蕭易寒自刎的。可是哪裏知道,蕭易寒心念著婉凝,隻當是一封普通的詩詞。夜色深沉,露水凝重。


    “沒有,”婉凝莞爾一笑,遮掩著內心的想念,“隻是在想,什麽時候,才可以過上以前的日子?”她說的以前,是尚未入宮的時候。雖然受盡欺辱謾罵,卻是瀟灑快樂。


    如今身在深宮,經曆了宮廷政變的日子。她和君顥之間已經不需要任何語言,悉數知曉心中所想。可是為什麽,卻總不如以前那麽親近了。君顥還在正陽殿,那份感覺卻再也找不迴來了。


    一樣的做著禦前侍女,研磨在旁服侍著。看著燈火後的君顥,越發高大疏遠。反倒是多年後的蕭易寒,對於婉凝來說。卻是這般親和,她心中的蕭郎。原來一直一直都在等著她。


    “如果,”君顥不覺撫著她的小手,輕聲詢問著,“如果朕要你做東麓的皇後,你可願?可願與朕一起共享江山……”這番話委實抬舉了婉凝,她看著君顥的眼睛,有些恍惚和疑惑。


    秋雨下了一夜,劈裏啪啦的敲打著窗戶。夢境中的梔子安靜恬然,熟悉的黃昏午後,點染著一春的季節。婉凝站在梔子花旁,笑靨如花。忽而電閃雷鳴,蕭易寒遍體鱗傷。


    “救命——”婉凝驚唿著坐直身子,才發現是一個噩夢。她撫著額上的冷汗,才慢慢平複下心境來。她下得床榻,才要洗一把臉的時候。卻看到大殿上,仍然是燈火通明。


    是了,君顥還在那裏忙碌著。一旁的王連瑛靜靜地侍奉,因為自己的身子不好。所以君顥就讓自己早些休息,夜裏由王連瑛值班。不知為什麽,每次看到君顥深夜案牘,她總覺著好生難過。


    以前她認為,君顥是一個帝王的強者。現在看來,卻是一個需要照顧的普通男子。他一襲玄色衣袍,與夜色的深沉,形成融合的色彩。婉凝披了衣衫,輕輕的去了禦膳房。


    一碗米酒,承載著婉凝的幾多關心。她不想君顥這麽辛苦,米酒的一旁。是她將那塊兒碎了的玉璽,一起呈了上去。那還是臨走之前,纖雲的殷殷囑托。渴求著,放了她自己的夫君。


    “你是來贖罪的吧,”君顥頭也不抬,輕輕的說道,“才剛獄卒來報,說是端木康跑了……你是為了贖罪,才會拿出玉璽的,對不對?”一切如君顥所言,端木康真的逃走了。


    就在昨天晚上,纖雲傷心離開的時候。端木康頂著夜色打昏獄卒,冒著冷雨往西邊逃走了。他始終,念著纖雲的好。想要帶走纖雲的心兒,也被纖雲婉轉拒絕了。


    聽了這些話,婉凝頓時唏噓不已:“雲兒好傻,她這樣放虎歸山,如何都逃不過一死的……”難怪今天沒有見到纖雲,大約是躲到一邊哭去了。君顥對自己的猜測,是以為自己和纖雲一起做的呢。


    其實關於這件事情,婉凝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她隻是輕輕指著米酒,說道:“皇上還是早些休息,莫要傷了身子。”“你這還在害我!”君顥冷冷的看著婉凝,狠狠說道。


    婉凝茫然的看著君顥,一時不知所措。“你可知道,他若是聯合蕭易寒,後果會怎樣?”君顥將聲音提高了好幾倍,“反正折損一員大將,換來東麓安康。也還劃算的很……”


    折損一員大將?端木康聯合蕭易寒?此時蕭易寒就在城郊呀!此時此刻,婉凝方才迴過神來,她以為自己幫了纖雲。卻是無意之中,害了蕭易寒!她怎麽,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不,不會的。蕭易寒如此精明,應該明白端木康的窮途末路。婉凝慌亂的搖頭,卻是忽然想到,端木蓉的夫君便是鄭蕭郎。這樣的關係,怎麽不讓人擔憂?怎麽辦,怎麽辦。


    她緊張兮兮的握緊了拳頭,將目光投向了君顥:“我錯了,君顥……我求你,求你派兵支援他,君顥……”她委屈的苦苦哀求,卻讓君顥分外開心。他本想支開蕭易寒的想法,無疑有了理由。


    其實隻要蕭易寒離開婉凝,要他死了又何妨。眼下這個局麵,倒是自己占了有力的一方。淒冷雨夜,是死是活,誰知道呢。他假意派兵前往,不時地安慰著婉凝。這一夜,相當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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