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浮動,淡蕩了幾分春色。染綠了整片天空,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傾灑了一桶染料。墨綠,淡綠,淺綠,灰綠。在塵世間每一處,紛紛揚起清新的綠意。春的味道,越發濃厚。


    在雨中緩慢行走,任憑細密的雨絲沾染思緒。駐足迴眸,離自己與越來越遠的悲傷,在雨霧迷蒙中慢慢消散。真是可笑,本來開開心心的做了新娘。可以與心愛之人,白首偕老的。


    哪裏會知道,造化弄人。掀開喜帕的那一刹那,端木蓉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龐。她所念著的林一凡,卻是不知所蹤。就算是不喜歡自己,也要說一聲才好。為什麽,偏偏要開這樣的玩笑。


    春風和緩的吹著,輕輕撩撥著端木蓉那顆受傷的心兒。她不是傷心難過,隻是不明白,林一凡的所作所為。究竟她做錯了什麽,怎樣做。林一凡才會看自己一眼,哪怕記著有端木蓉這個人也好。


    傷心麽,那就讓淩亂的思緒,隨風飄散。流著痛苦的眼淚,卻總是忘不掉林一凡的身影。自從推門而入的第一眼,端木蓉就看到他哀傷的眸子,那時滿天飛雪,北風唿嘯。


    端木蓉是一個喜好打抱不平的人,她不喜歡尺素如此傷林一凡的心。更是為林一凡這般思念尺素,感到憤恨不平。勸慰著,安撫著。於是那些點點滴滴的迴憶,慢慢的串聯成淚的印記。


    大約端木焜說的沒錯,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也難怪他不肯接受林一凡,做什麽西戎駙馬。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端木蓉越想越覺著委屈難過,淚水隨著雨水一起滑落。


    短暫月餘,已經讓端木蓉情竇初開。她不過是十五歲的年紀,卻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錯誤的人。是宿命的因果,還是命運的輪迴。端木蓉不知道,她隻是覺著這場雨是為她而下。


    遙望悠長的小巷,一片迷離水霧。她無精打采的走著,此刻寧願迴到草原。看那湛藍的天空,碧草如絲的草原,展翅飛翔的蒼鷹。騎上快馬,縱情奔馳在草原之上。


    那些所謂的煩惱,憂愁全部消散。心裏是還有不舍麽,不然怎會一步一迴頭。遙遙的想著那段不複存在的情感,讓自己徒增憂傷。被人欺騙利用,端木蓉頓覺生活無望。


    暮春時節的雨絲,細密如針。在燈燭的映照下,恍惚一片鮮豔的紅色。端木蓉看得清楚,街頭廊簷下。同樣一個姑娘,在屋簷下默然抱膝。雨水將她渾身打濕,她尚且還不知。


    是不是她也像自己一般,因為情感或是其他事,愁苦煩惱。不然怎會獨坐於此,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雨絲不緊不慢的下著,浸染著整條街道。悄無聲息,墜落無痕。


    那一刻,端木蓉迴想起自己讀過的《琵琶行》中:同是天涯淪落人。這一句中原的古詩,與現在的情景頗為相似。此時有風吹過,拂動著往昔的過往。端木蓉看得分明,一滴淚滑落臉頰,傷痛欲絕。


    “我為人所欺騙,你呢?”端木蓉輕聲問著,卻又唐突自己的問話。一時之間頓了頓,再沒有其他話語。可是她聽得很清楚,陳紹萍隻說了五個字:“離我遠一些……”無奈,淒涼。


    半夜的時候,雨停了下來。滴滴滑落地麵,好似一顆碎了的千年琥珀。倘或眼淚中蘊藏著一份情誼,端木蓉自然不會流淚。她還要記著,記著林一凡帶給她的傷害。


    如果是在草原上,西戎部族的女孩子。便可以自己選擇情郎,為她唱一首情歌。情郎若是迴應,這樁婚事便成了。是不是這個時候的端木蓉,也會一樣的盡展歌喉,尋找自己的因緣。


    隻是可惜,可惜她的命運如此悲哀。她絮絮叨叨的迴憶著往昔,告訴陳紹萍自己的故事。說著說著,端木蓉忽然停了下來。是在要求別人可憐自己麽?不,不是這樣的。


    一個人有了快樂的事,是要與別人一起分享的。若是有了傷心的事,也要與別人一起分擔,或許痛苦會少一點點。隻是在陳紹萍聽來,卻是極平常不過的事情。


    夜色降臨,暮色深深。渲染出一片悲哀神色,暖暖的風輕撫發絲。端木蓉看到,陳紹萍的臉頰有些蒼白。她才意識到,自己說的多了些。不覺微微一笑,勉強給自己一個安慰。


    “姑娘為何如此?”端木蓉不明白,為何陳紹萍會忽然,要自己離她遠一些。自然,端木蓉怎麽會知道。她想的是自己的草原,想的是被人欺騙的行徑。相比陳紹萍,她的確幸運了一些。


    隻見陳紹萍沙啞著聲音,慢慢開口:“我殺了人……”短短四個字,卻已經讓端木蓉渾身冷汗不止。雖然長在草原,看慣了那些廝殺。哥哥和父親滿手鮮血的場景,她還是害怕。


    尤其是一個柔弱女子,與自己這般坐著。從看到陳紹萍的第一眼,端木蓉就覺著有不平凡的事情。“殺人”兩個字而今看來,的確是有些痕跡。此時此刻的端木蓉,沒有“玩笑”這個字眼。


    畢竟不會有誰,會給自己開這樣的玩笑。她看得出來,陳紹萍的雙眼布滿血絲。烏黑的長發披散肩頭,倒不像是殺人的樣子。像是,像是有許多的話語,隱藏在心間。


    按照端木蓉的猜測,必是被人冤枉。不然陳紹萍怎會,有著許多的沉默。或者是她殺了人,此時後悔了吧。各種疑惑,在端木蓉心間徘徊。她慢慢平複思緒,轉而問道:“你是不是,被人誤會了?”


    聽到有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陳紹萍頓時愣在那裏。好久好久都沒有人,這麽關心自己了。她想著在宮裏的時候,楚君顥對自己不理不睬。後來卻又害得元易斌家破人亡,她是不是掃把星?


    “可這並不是的你的錯,”端木蓉安慰著,“那是蠱毒作祟,你應該找元易斌為你取出的。”可是事到如今,汐月被她所害。她還有什麽臉麵。去麵對元易斌,麵對這一切。


    天空中起了一層霧氣,薄薄的。籠罩在整片天空,一片蒼茫。周圍靜靜地,可以聽得到草叢中蛐蛐兒的叫聲。斷斷續續,像是一篇交響樂。每個音符,都在點綴著迴憶的序曲。


    “你,不怕我?”陳紹萍身中蠱毒,隨時有可能對其他人造成傷害。麵對端木蓉,她並不想要如此。可是端木蓉卻是莞爾一笑,拉著她的手,安慰著:“天涯陌路,引為知己……”


    農曆三月的天氣,在玉池這裏尚且還是寒涼如水。隻是會偶爾,在後院中的花叢裏,點綴出幾點綠意。恍惚看去,卻又消失不見。中午的時候,薄薄的雲層慢慢退去,露出太陽的小半邊兒臉。


    靜靜的時光,悠閑的揮灑下一片安然。每一縷清風,都在喚醒著春日的來臨。那盆小小的梔子,嗅到了絲絲陽光的味道。方才舒展開來嫩綠的枝葉。雪白的花瓣,蘊含著無限的生機。


    連著十幾天,敷用顏舜祁帶來的草藥。婉凝已經覺著,眼睛好的差不多了。好歹可以清晰地看到,梔子花中嫩黃的花蕊來。若是放在平常,也隻會是模模糊糊的。


    熬好的湯藥雖是苦的,可是能夠治好自己的眼睛。婉凝不怕苦,一路走來這麽艱辛,她都挺了過來。如今這點苦不算什麽,就是在灰心的時候。她也會告訴自己,堅持堅持總會看到黎明。


    梔子快樂的跳起了舞蹈,迎接著黎明的朝陽。將每一寸欣喜,都告知婉凝。那些翠綠的葉子,在這殘冬之際增添了幾分力量。婉凝拿著水壺,輕輕的為梔子灑下一縷希望。


    水分滋養著泥土,浸潤著梔子枯萎的花徑。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婉凝就可以看得到。陽光下的梔子,變得越發鮮豔了。推開窗子,午後柔暖的春風拂動著,讓婉凝心情格外晴好。


    湛藍的天空,遊走著幾縷雪白的雲。頗有一種超然物外之感,微微閉起雙眼。感受著如沐春風,淡然安逸。門外有腳步聲,接著傳來巧巧的聲音:“燕姐姐,一切都安排好了……”


    聽聞巧巧做好了安排,婉凝滿意的點了點頭。前些日子,君顥和顏舜祁已經得了消息。要趕去看刀劍兵器,馬鞍軍備什麽的。臨走之前,要她務必收迴江苓嫣手下的人馬。


    本來是要留下顏舜祁的,卻又怕江苓嫣多一層防備。畢竟江苓嫣也是認識顏舜祁的,如果要動手恐怕不太方便。最後決定讓巧巧留下幫忙,悉心照顧婉凝。反正,江苓嫣也不認識巧巧。


    巧巧也是聰敏的很,她悄然打探到。江苓嫣所帶的那些人,隻有二十個。全部都是蕭易寒的患難兄弟,他們得了蕭易寒的命令。陪同江苓嫣來玉池,幫助楚君顥複國的。


    算起來,已經來了一個多月。卻是不見任何動靜,反倒是將玉池包圍的嚴嚴實實。就是一隻鳥兒,也插翅難飛。也就隻有到了黃昏,他們換班的時候。玉池才會有些鬆懈。


    他們要做的目的,其實並不是什麽幫助複國。而是等著京都準備好以後,再帶著君顥離開玉池。到時候複國之時,京都皇宮自然都是江苓嫣的人。楚君顥也隻會是,任人擺布的木偶罷了。


    細細想著,唯有將他們一一分開,或者是與江苓嫣有了隔閡。這樣才可,於是巧巧聽了婉凝的話。將他們所有的包袱,銀錢,幹糧等行李,悄悄放在了江苓嫣哪裏。如此行徑,不過是要他們懷疑江苓嫣而已。


    聽著巧巧說的話,婉凝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她一麵繼續澆著花兒,一麵輕聲說道:“幸而他們沒有發覺,今夜就要靠你了。”巧巧喜不自勝:“燕姐姐放心,穆巧巧定然不負眾望!”


    夜風輕輕,拂動著一池的春漣漪。燥熱的氣息慢慢下降,空氣中漸漸的散去了白日間的浮華塵世。靜靜地,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玉池的春,來的有些遲緩。


    總是要等到京都迎來盛夏,玉池方才走入暮春。那些時節的差異,總會讓人不大適應。就是後來迴到京都,婉凝還是有些懷念。她不會忘記巧巧,那個懂事聰明的小妹妹。


    明明是自己害了穆家,巧巧卻是大肚能容。一次又一次的幫助婉凝,讓婉凝對她頗多感激。後來多番找尋巧巧,也終是無果。後來得知巧巧與顏舜祁迴了草原,讓婉凝羨慕了好一陣子。


    玉池人家的燈籠。總是點燃一夜,給過往客商照亮路途。前方道路迷茫,卻總是不會迷失方向。巧巧沿著路徑,悄悄的來到了那些人休息的客房。然後大著膽子,進了他們的房間。


    隔著一道大插屏,巧巧裝模作樣的將他們的行李一一拿走。然後大搖大擺的走出房門,還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聲響。果然,驚動了幾個人。聽到他們追過來的腳步聲,巧巧得意的朝著江苓嫣的房間跑去。


    當那些人追到這裏的時候,卻不見了巧巧的身影。“怎麽迴事?”“明明往這裏來的!”“再找找……”聽著那些人的自言自語,躲在廊簷下的巧巧。不覺捂著嘴偷樂,那些人還真是蠢。


    果不其然,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了睡熟的江苓嫣。她披上衣衫,睡意惺忪的來開門子。領頭的那個人,徑直往裏麵闖進。唬的江苓嫣一陣慌亂:“你們這是做什麽?反了你們了!”


    那些人也不顧江苓嫣,將她推至一邊,進去亂翻一通。還真是的翻到了他們的包袱,並著銀錢什麽的。江苓嫣的臉色驟變,立刻惱怒起來:“我是你們的主子,你們夜闖我的房間,其罪當誅!”


    “其罪當誅?”領頭的高個子冷笑著,“我們不過是,看在你是蕭大哥舊情人的份兒上,一路跟來的。在這裏吃苦受罪不說,還拿走我們的包袱,你究竟是何意圖?”


    迴頭想想,高個子說的也對。江苓嫣不但無所作為,還讓他們在這裏受苦。也真是委屈了他們的,巧巧在門外聽了一陣。不覺踢到了腳下的石子兒,“當啷一聲”,驚動了房間裏的人。


    “誰?”高個子警覺的大喝一聲,窗外的巧巧唬了一跳。忙學著貓咪的叫聲,喵喵了幾聲。這才便沿著牆根兒,偷偷的溜走了。她可不想這時候被抓住,前功盡棄了呢。


    迴到房間裏的時候,巧巧捂著一顆亂跳的心。不住的喘著粗氣兒,剛才還真是危險。差一點點呢,巧巧忙拿過一盞茶杯。將茶杯裏的水一飲而盡,方才覺著心裏好受一些。


    “慢點兒,”婉凝緩緩走來,輕輕拍著巧巧的後背,笑著道,“是不是被人發現了?不然怎麽會這麽狼狽?”巧巧一麵搖著頭,一麵擺手道:“我怎麽會,怎麽會被人發現?”


    聽著巧巧說的話,婉凝不覺微微一笑。她輕輕撫著巧巧淩亂的長發,替她拭去額角的冷汗。越發喜歡巧巧起來,若不是巧巧帶來的珍珠草。她燕婉凝怎會,這麽快恢複光明。


    穆家的恩德和道義,婉凝不會忘記。於是複國之後,婉凝便求著君顥,下旨給穆家一個名分。讓穆家,成為忠君愛國的名門之後。看著巧巧滿意的笑容,婉凝感到很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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