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中旬,陰沉而又鬱悶。枯樹枝上,盤旋著幾隻烏鴉。不斷的叫囂著,半空中天氣十分潮濕,像是沉甸甸的水分一般。整個人的感覺,很是不好。守著木格窗子下,纖雲隻覺著昨日仿佛夢境。


    是了,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那個多次救了自己的男子。怎麽會是江苓嫣的手下,怎麽會,利用自己。想要哭麽,當初和妹妹分散,被人賣到皇宮的時候。還未曾流過一滴淚。


    難道,是自己想的錯了。獨自坐在窗子下,聆聽著清風細語。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自己孤獨的心聲。現在救不出尺素,對於纖雲而言就是一種痛苦。還有蕭易寒對端木康做的一切。


    想到這裏,纖雲的心裏有些不好受。她來到王府,親自去探視端木康。希望可以,得到一絲絲的諒解。但見榻上的端木康臉色蒼白,脖頸處看得出來,明顯帶著一道傷痕。


    她看著一旁的大夫準備上藥,不覺伸出手來,說道:“讓我來吧,有勞大夫到偏廳等候。”小小一瓶藥粉,滿載著纖雲對端木康的一份情誼。她輕輕的將藥粉塗抹手心,然後緩緩的塗在他的傷痕處。


    周圍靜靜地,隻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唿吸。纖雲這才細細的看著端木康,隻見他臉龐俊美,是一個十足的美貌男子。也難怪之前,端木蓉說端木康是一個“壞透了”的男子。


    藥粉浸潤著傷口,頗有絲絲涼意。纖雲看著傷痕慢慢退去,隻剩了淡淡的淤青,心裏也略微寬了心。看來這藥粉,還是挺管用的。她輕輕將藥粉塗抹均勻,好使的傷口可以更快愈合。


    “你是要我死麽?”端木康醒來,看見纖雲拿著藥。也不問青紅皂白,便狠勁兒將纖雲推倒在地。纖雲沒有防備,被狠狠的摔到了桌子角。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疼,胳膊肘被碰的有些麻木。


    才剛還好好的,這會子怎麽迴事。纖雲硬撐著從地上站起來,皺眉道:“小王爺這是何意?我好生為你上藥,你竟然這麽對我!”她捂著發痛的胳膊,張口為自己辯解起來。


    哪裏知道,端木康並不聽在耳裏。反倒是指著纖雲,怒氣衝衝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替我治病,就是為了救走尺素!哼!我不會上你的當!”端木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是好笑,這是哪裏說來的言辭。想著昨天的時候,自己救了他一命。他還微笑著謝過自己。而今卻是這般態度,這個端木康真是喜怒無常。“你還真不是好歹!”纖雲說完便甩門而去。


    不想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下了。她轉而惱怒的看著端木康,質問道:“端木康!你到底要作什麽?我救你你不感恩,反而這般對我。三公主說的沒錯,你真是壞蛋!”


    “那又如何?”端木康掙紮著坐起來,一臉壞笑,“我還沒有追究,你和蕭易寒同謀害我的罪過。這筆賬,可又如何算?”直到現在,纖雲才知道什麽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思慮了一會兒,纖雲方才明白。為何端木康這麽對待自己,原來是把自己和蕭易寒當做一樣的人了。此時就算如何辯解,也隻是徒勞而已。“端木康,你冤枉我!”纖雲漲紅了臉。


    中午的時候,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隻見露出了太陽的小半邊臉,輝映著幾片雲朵兒,頗有一種水墨江南的味道。每逢到了冬季,四周就會一片寂靜。唯獨剩下幹枯的種子,還在拚命掙紮。


    桌案上,擺放著雞鴨魚肉。還有一壺美酒,纖雲看著四周不停來往的侍女。一時之間,不知卻是為何。她不時地望望外麵,那些士兵守著從未離開。纖雲不覺有些擔心,擔心蕭易寒。


    怎麽會,怎麽會擔心其他來。蕭易寒是江苓嫣的手下,同時也是細作。不值得自己如此。纖雲甩甩腦袋,剛要坐下。卻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抬起頭來,但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走來。


    欣長身材,俊朗瀟灑。一襲棗紅色衣裝,將他完美的身姿,襯托的越發英俊。一雙迷離的桃花眼,似乎隨時蘊含著笑意。之前並不覺著端木康有如此容貌,而今看來,卻是風流倜儻。


    “你看著我做什麽?”端木康和氣地說道,“這桌酒席是我特意為你準備,就隻當是我向你賠罪的——”他說著,便端起酒杯。隨後一飲而盡,這般舉動讓纖雲有些不解。


    端木康看著纖雲還站著,不覺向她招唿:“坐吧,別客氣了……”一連說了幾聲,卻還不見纖雲坐下。端木康便自己起身,反向纖雲說道:“你若是不坐的話,我也陪著你站著好了。”


    一時之間,纖雲被眼前這個多變的端木康,搞得有些糊塗了。一會兒對自己破口大罵,一會兒又對自己這般和順。她實在是不明白,究竟哪一個端木康,才是真正的他。


    “小王爺僅僅是,向我賠罪的?”纖雲試探著問道。話語剛落,便看到端木康使勁點頭。看著他頗有些誠懇,纖雲便趁機說道:“若要我接受道歉,就請小王爺放出尺素來……”


    因為尺素是自己的妹妹,纖雲不可以放棄的。不僅僅是自己擔心,還有一個林一凡。至少保住林一凡,才可以讓遠在玉池的楚君顥,有一個複仇的機會。千絲萬縷的聯係,都不可以斷掉的。


    然而這個條件,確實有些難度。端木康默默地飲著酒,隨後便為難道:“你也知道父汗的意思,他要我去公主府,就是為了抓到林一凡。好斷了尺素的念想——如今,你要我怎麽辦?”


    原來昨天在公主府上,端木康的來意便是這個理由啊。纖雲不曾想到,端木康會告訴自己真相。不由得細想,纖雲便對端木康多了幾分信任。她跪在地上,懇求道:“尺素是我的妹妹,小王爺一定要幫我!”


    迴身看著下跪的纖雲,端木康忙將她扶起來。歎氣道:“若要我幫你,除非,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聽這番話的意思,似乎他已經有了極好的主意。纖雲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意。


    他看著纖雲發紅的臉頰,認真地說道:“做我的王妃,這樣救走尺素,也就名正言順了。”如此一來,尺素和林一凡,理所當然成了端木康的妹妹妹夫。這樣的關係,不怕端木瑞平不答應。


    “小王爺,你,在開玩笑吧?”纖雲不曾想到,端木康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還以為,是什麽好主意呢。纖雲往後退了幾步,不停的搖著頭。她不會答應,也不可能答應的。


    “雲妹,你聽我說,”端木康趕忙解釋著,“嫁給我,可是委屈了你?我是真心待你,你不明白我的心麽?到時候水到渠成,趁著父汗高興,尺素和林一凡就會被釋放的。我也不會追究,你和蕭易寒的事情……”


    他說的很是認真,卻是將纖雲對他的信任。又折去了一半,原來端木康打的是這個主意。纖雲的腦子很亂,卻又不知究竟該怎麽辦。窗外圓月,迷離朦朧,映照著今夜的美好。


    天空的雲朵兒,翻卷著每一份精致的圖案。宛如祥雲,又好似浪花翻卷。清風吹過,便有一片雲飛走,像是大海深處卷來的一枚貝殼。尤其是在大漠偏西之地,越發純潔。


    薄薄的太陽,一臉嬌羞的躲在雲朵後麵。隨著餘暉灑下來的光澤,在雲朵上暈染出一片細碎的迴憶。似乎好久,都沒有欣賞到如此美景了。婉凝伸了伸懶腰,望著日落有些歡喜。


    “邵萍?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君顥沙啞的聲音迴蕩在耳畔,夕陽之下。可否是那個孤寂的背影,看起來似乎多了一層歲月的枷鎖。舊時故夢,在模糊的輪廓中慢慢消散。


    是欣喜,亦或是悲苦。婉凝不明白,為什麽上天要如此作弄她。好不容易與君顥相見,卻又偏偏多了一個陳紹萍。這本不應該多出的一個人,縱然那個人是君顥的妻子。


    “我怎麽會知道?”婉凝忍住淚水,咬著牙狠狠迴道,“昨天我救下的她,她卻還要殺了我!”她實在是難以接受,君顥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態度。假使如此,倒不如各奔天涯。又何必,在此處相遇。


    其實君顥一直都沒有走遠,他一直都在等著婉凝。輾轉幾步,總離不開這條道路。他始終都相信,婉凝會路過這裏的。果不其然,婉凝和陳紹萍都來了。君顥的心裏,其實是很開心的。


    隻是聽著婉凝如此迴答自己,君顥頗有些沒有頭腦:“她為何要殺你?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從見到婉凝時候,君顥隻看得到婉凝滿臉的傷悲。空中一排大雁哀鳴著飛過,劃過一道長空。


    留下一闋大漠古曲,尚且還在半空搖晃。“邵萍,邵萍!”婉凝望著君顥茫然的臉色,不覺一字一頓道,“楚君顥!你的心裏,就隻有陳紹萍——”她的聲音滿是委屈,蘊含著幾多淚水。


    話已至此,君顥立刻明白了什麽。他聽得出來,婉凝其實是在乎他的。不然怎會,當初離開河源鎮。不過是為了陳紹萍吃醋而已,此時此刻的君顥。隻是感到內心無比的滿足。


    “凝兒,”君顥的聲音柔緩下來,“這會兒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我這裏有話要對你說呢……”若不是因為某些事情,君顥斷然不會留在這裏。他輕輕撫著婉凝的肩膀,給予她一點安慰。


    迴身看著君顥堅定的眼神,婉凝的心兒漸漸平靜。她雖然是嫉妒,可她還是明白應該以大局為重。“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婉凝深吸一口氣,說道,“說吧,到底什麽事兒?”


    關於在路上見到江苓嫣一事,兩人不覺頗有些吃驚。江苓嫣自離開皇宮開始,就變得神出鬼沒。好像一路上的事情,她都了如指掌。而且從郊外的老樹林往西,再無追兵出現。


    西戎素來手腳利落,怎會對楚君顥等人手下留情。想著在桃源鎮的時候,江苓嫣的忽然出現。君顥感到頗有些蹊蹺:“聽聞江苓嫣手下有一批死士,想來這就是原因。”


    幾多歲月,幾度蹉跎。幾度春秋彷徨,都隱藏在不言中。在西邊的時候,可以看得到幹淨的天色。遼闊,深遠。心胸也為之豁然開朗,平靜的日子,宛如流水一般潺潺而過。


    有的時候,婉凝總會幻想這樣的日子。縱然後來,宏兒在西郊建了別墅。婉凝卻依舊感覺不妥,晚年的時候。她還是喜歡到玉池人家坐一坐,這成了她每年的慣例。


    即便路途千裏,婉凝也要去看看。玉池人家是大漠中的一片綠洲,被主人收拾的宛如塞上江南。也是在這裏,婉凝遇見了“死而複生”的蕭易寒。於是一切的謎底,都被揭開了。


    原來在江苓嫣尚未入宮之前,就時常到堂兄蕭易寒的軍營裏嬉鬧。所以也就懂了不少領兵作戰的謀略,後來有一支部隊叛亂。被蕭易寒逐出了邊關,不知何故卻被江苓嫣偷偷收留下來。


    “蕭易寒,”君顥念著這個,許久不曾提起過的名字,“他是判將的將軍,隻是如今五年過去了,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如果君顥說的沒錯,那麽江苓嫣的計劃也就被婉凝猜中了。


    必然是江苓嫣見蕭易寒不肯幫助自己,方才暗暗通知蕭易寒部下。在沿途設下埋伏,為楚君顥清除沿途追兵。這樣她就可以順利找到楚君顥,然後借此成為皇後。


    至於她的那些部下,也可以以“勤王”為名,冊封一個名分什麽的。“也就說是,蕭易寒在京都,”婉凝慢慢說出心中所想,卻被這所謂的計劃唬了一跳。誰也不會想到,會是如此縝密。


    大約每個人這場鬥爭中,都做了精心的準備的。隻是可惜了楚君琰,他以為有江苓嫣的幫助。一切會很順利的,隻是沒有想到江苓嫣也會自身不保。於是所有計劃,化為泡影。


    幸而江苓嫣提前做了準備,方才在蕭易寒的保護下,安全的逃出皇宮。在她看來,楚君琰和楚君顥,不過是一枚棋子。如果成功,那就投靠楚君琰。如果失敗,那就找尋楚君顥,僅此而已。


    “你說陳紹萍要殺你,也是計劃之一,”楚君顥迴身,看著臉色蒼白而又憔悴的陳紹萍,低聲道,“聽聞,西域蠱毒可攝取人心,想來,她是被江苓嫣所控製了……”


    難怪,難怪昨天的時候。看著陳邵萍的眼睛,都有些可怕。婉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又忽然緊張道:“糟糕!尺素還在宮裏!會不會有危險?”她記得君顥說過,尺素被派去做細作的。


    如果被那個所謂的蕭易寒發現,會不會下毒手或者滅口?婉凝同時想到了纖雲,林一凡。這麽多人,也不知道究竟怎樣了。原來權利相爭,卻是用性命在做賭博。


    “權力鬥爭,總是會有人犧牲的,”君顥負手而立,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聽這番話的意思,許是君顥都知道了的。原來這一切,都在君顥的掌握之中。成功也好,失敗也好。


    婉凝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也終是明白君顥的苦心。或者說從一開始,君顥便做好了打算的。也難怪他,即便被軟禁也會泰然自若。君顥的隱忍,的確是一個帝王應有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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