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一點,輕輕淺淺。長夜難眠,冬夜漫漫。時值黎明時分,一寸光陰流露雲腳。還是衝破了霧氣的彌漫,噴薄出新的希望。高大的京都城頭,此刻卻變得分外荒涼。


    幾道柵欄,阻隔著來往的人群。每一個進城的人,都要被檢查一番。仔細看著那些士兵,卻不像是中原人士。晚妝牽著馬兒,左右看了看情況。正要進城去,卻被一個士兵擋下了。


    “說!進城來做什麽?”那個士兵很是兇狠,還推了晚妝一把。沒防備的晚妝,被重重的推倒在地。時至十月的天氣,變得分外寒冷。晚妝的手掌,被磨破了一層皮。


    幸而沒有流血,晚妝從地麵上爬起來。然後撣了撣身上的灰,剛要開口還嘴。卻被一旁的大叔拉住了:“姑娘要進城?那就必須等到午時,中間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呢……”


    原來西戎部族封鎖了京都城,隻有午時才可進城。晚妝望著天空,太陽才隻出了一點點。距離午時,還有三個時辰呢。這會子做什麽好呢,此時城外聚集了許多的百姓。


    當初在玉池人家的時候,姐姐初晨放心不下穆辰軒。所以,就決定讓晚妝去往京都一趟。本來晚妝是不願意的,可是初晨那雙渴望的眸子。讓晚妝很是心疼,她不想讓姐姐難過的。


    隻是那時的晚妝,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緣分。其實就在京都,這份遲來的情分,讓晚妝感覺很幸福。其實無論早晚,都會在那裏等著自己。那時在玉池人家的等待,不過是為了他人,做一件嫁衣而已。


    她不會抱怨任何人,隻是怨恨自己的命運。為何會如此,有的時候她寧願一輩子在玉池人家。像是這一次,姐姐初晨想念的心,一刻也沒有停止過。不管晚妝喜不喜歡,總是為了姐姐。


    風中起了一層薄霧,籠罩整座京都城。像是一段夢幻仙境,交織其間。晚妝站在一棵枯萎的柳樹下,望著歇腳的人群。感覺人生如夢,自己像是一粒塵土,在這塵世間遊走。


    這棵柳樹,看起來很是蒼老的樣子。細碎的斑駁歲月,殘留在幾段柳葉上。或是枯黃,或是青蔥。在這迷離的歲月中,恍惚了一段模糊的迴憶。像是晚妝初見那個人,總覺是上天的安排。


    還是午後的陽光暖暖,晚妝正在飲一杯茶水。隔著一段低矮的城牆,晚妝可以看得到。有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在那裏坐著曬太陽。看樣子,像是街頭的乞丐。


    本來那個乞丐,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卻在最後,做了自己的丈夫。這樣的情分,也算是緣分吧。世人常常說,緣分天注定的。晚妝看得到,那個乞丐正在被一群官兵毆打。


    素來不理世事的晚妝,卻無法容忍西戎人這般胡鬧。本來奪取中原已經不對,而今又要欺負平常百姓。這樣的情境,晚妝實在是看不下去的。“住手!”晚妝大聲喝道,唬了那群官兵一跳。


    隻是自己勢單力薄,如何鬥得過這群官兵。他們見晚妝有幾分姿色,便嘻嘻笑著對晚妝動起手來。晚妝揚起手中馬鞭,衝著他們狠狠抽打過去。瞬間,隻聽得到他們痛苦的慘叫聲。


    秋風迭起,卷起秋意萬重雲。剛剛露頭的太陽,又慢慢地退了迴去。像是嫌棄天氣的寒冷,更不願掛在天空中了。那個乞丐不覺抱緊雙臂,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看樣子很冷。


    此刻城門大開,百姓們紛紛湧入城門。晚妝也牽著馬兒,隨著人流進了城。她的任務是幫助姐姐,找到穆辰軒。即便是穆辰軒不喜歡姐姐,那也要將他帶迴去,才不辜負了姐姐的心。


    沿著街道走了一段路,晚妝總覺著會有人跟著自己。她迴過頭來,確是看到了那個乞丐。他見了晚妝的樣子,不覺嘻嘻一笑,站在原地不走了。待晚妝繼續往前走去的時候,他還是偷偷跟著。


    小小客棧裏,一杯茶水溫暖著整個秋季。晚妝才要起身,卻看到了門口的那個乞丐。這麽說來,他一路上都在跟著自己。“走走走!”店小二將乞丐趕走,還不忘踢了他一腳。


    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隻是晚妝不想在中原,節外生枝罷了。她起身上樓,預備在這裏暫時住下,明天再去找尋。夜裏下起了雨,秋夜寒涼,很快浸染著一片天空。


    紛紛凋零的黃葉,在雨中無情被打落下來。它們在雨水中,就這麽失去了最初的性命。大約,這便是人生吧。晚妝簡單收拾了一飯,正要睡下的時候。卻不經意間,瞥見了樓下的乞丐。


    他就這麽站在雨裏,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避。任憑九秋雨水,打濕了他的全身。他到底要做什麽,自己都已經救了他的。晚妝關好窗子,想著還是不要理會他的好。隻是在榻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畢竟,他是跟著自己來的。如果他出了什麽事兒,晚妝還真過意不去。想著白天的時候,那群士兵惡狠狠的樣子,晚妝再也放心不下。她拿了一柄小傘,飛身下樓去了。


    一柄小紅傘,遮擋著冰涼的雨水。晚妝看得到,這個乞丐頭發蓬亂,眼神也有些散漫。她拿出手帕,替他擦拭臉上的雨水。半晌才說道:“這麽大雨,你還是走吧,不然會被他們欺負的……”


    可是乞丐卻不肯,硬是抓著晚妝的手。苦苦哀求的眼神,讓晚妝很是為難。她不知道他的底細,又害怕他會是什麽壞人。正在她糾結的時候,乞丐竟然昏倒了,晚妝更是不知所措。


    其實這本是與晚妝沒有關係的,無奈的晚妝,也唯有將乞丐帶迴客棧。不管怎麽說,乞丐也是一條人命。她隻好自認倒黴了,不然她這一晚可就真睡不安穩。這樣的遭遇,還是頭一次。


    當初的晚妝,想著救了一個人,也算是積了善德。哪裏知道,當店小二為乞丐擦洗完身子,讓晚妝過去的時候。卻是一個麵容俊朗的小夥子!晚妝驚呆了,她從未想到的。


    “公子,公子……”她輕聲喚著,卻不見他醒來的跡象。這樣的人,怎會淪為乞丐。晚妝尚且不知,他便是穆辰軒的大哥穆辰宇!是當初試藥的時候,精神有些恍惚,被趕出了宮的。


    倘或不是晚妝,也許穆辰宇要被凍死在街頭的。迴想當初的相遇,晚妝頗多感慨。盡管穆辰宇現在,還是有些癡癡傻傻。但是對於晚妝,卻是極好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


    午後的陽光,分外和暖。天空也變得藍湛湛的,偶爾飄過幾縷白雲。果然是秋高雲淡,和煦風清。高聲嘶鳴的大雁,排著整齊的隊列,往南飛去。哪裏,可曾是最長的旅途。


    一路走來,累了就停下歇歇腳。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遠處的天空,頓覺時空久遠。有的時候,君顥常常在想。如果沒有權利相爭,如果沒有欲望渴求。是不是,他會跟著婉凝一輩子。


    當他看著婉凝發呆的樣子,心裏越發愧疚起來。當初若不是婉凝救了他,或許今天失去記憶的人,就會是他。盡管楚君琰死了,盡管蕭易寒也不在了。可是又有什麽用,婉凝還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凝兒,該出發了,”君顥說著,便要牽來馬匹。好在婉凝還記得,有這麽一個人在關心著自己。君顥此時也隻是想著,早些到達玉池人家,好找大夫為婉凝治病。


    兩個人走在落葉鋪滿小徑的深山中,像是一段美好的迴憶。記得當初,在皇宮內苑的時候,也是深秋時節。不過那時,他們彼此還不太熟悉。有誰會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田地。


    他迴身看著婉凝,眼神有些呆滯。隻是默然的跟在後麵,也不說話。本來昨天還好好的,也就一晚的功夫。其實那個時候,婉凝心裏是清楚的。她不想讓君顥難過,隻好選擇了沉默。


    也是在後來的日子裏,時光靜默下來。婉凝沉下心思,想著與君顥在一起的歲月。頗多迴憶:“我怕,我會連累了你。”她以為,自己的眼睛治不好。她以為,自己會連累君顥的。


    “不會的,”君顥望著她的眼眸,堅定地說道,“相信我,我會找最好的大夫!”“沒用的,”婉凝躲開他的目光,站在風裏。此時身在玉池人家,婉凝隻覺自己是累贅。


    畢竟當初的許諾,太過天真。她以為自己,會義無反顧地幫助君顥。可是她的記憶,時斷時續,眼睛也越來越模糊。如果再這麽下去,可就真的會連累了君顥的,她不會心安理得。


    君顥緊緊抓著她的肩,認真說道:“凝兒,你這麽說,就是不信我……我還等著接你迴去,共享江山……”現在迴想起來,隻覺著那時甚為可笑。隻是以後的事情,誰能夠預料得到。


    快要達到玉池人家的時候,便有幾個黑衣人追來。他們兇神惡煞,對著君顥和婉凝以死相逼。婉凝想要躲開的時候,卻是眼前一陣模糊。她隻可以聽得到,四周兵器互博的聲音。


    “君顥,你受傷了?”婉凝不經意間,觸到了君顥流血的胳膊。她的心裏一陣驚慌,連聲音都在顫抖。如果當時,林一凡在就好了。可惜林一凡迴宮,去找尋自己的尺素了。


    風吹動落葉,很快便被利劍劃成兩半。葉片碎裂的聲音,糅合著泥土的氣息。很快,融化其間。君顥推了一把婉凝,高聲道:“凝兒快跑!”隨後,君顥便揮舞利劍,與那群人廝殺開來。


    婉凝被推倒在地,隻覺著渾身酸疼。她咬著牙站起身,卻是掌心間鑽心的疼。應該是被樹枝劃破了。“君顥,君顥?君顥——”婉凝可以看得到,一片模糊的輪廓,心裏越發焦急起來。


    起風了,風兒卷動著樹葉。和著濃濃的潮氣,充斥在這片樹林間。看起來,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婉凝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站起身子。搖晃著往前走去,她可以感受得到君顥在哪裏。


    “君顥,君顥……”婉凝一邊往前走,一邊焦急地喊著。那一刻,她隻覺著四周黑暗下來。自己從未有過的孤單,就在這一瞬間開始。冷風襲來,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溫暖。


    忽然,她腳下踢到了一個東西。軟軟的,她的心裏一驚。忙蹲下身子,顫抖著手來碰觸著。會是君顥麽,她的心裏懸了好一會兒。方才聽到君顥的聲音:“凝兒,凝兒,我在這裏——”


    是了,是君顥沒錯!婉凝激動地握著他的手,流著淚喊著:“君顥,我是凝兒,我是凝兒!君顥,你沒事吧?”扶著婉凝的手臂,君顥艱難的從地上坐起來。他已經很累了,費勁了力氣。


    幸而他當時,昏死過去。不然還真打不過那幫人,直到那群人離開的時候。君顥方才氣喘籲籲的睜開眼睛,他要看到婉凝是否安全。“君顥!”婉凝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失而複得。


    “都怪我,”婉凝狠狠自責道,“都怪我!如果我可以看見,就好了……君顥,君顥……”她哭著哭著,不覺撲入他的懷裏。半空中,忽然飄下一陣綿綿細雨,薄薄的。


    擁著婉凝,君顥感覺很是滿足。他喘了會子氣,輕聲安慰著:“我在,我在。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的……”此時風聲也安靜下來,林間的樹葉,慢慢飄落。這一刻,很是靜謐安詳。


    自從離開京都,那些追兵一直都沒有停下過。想來應該是西戎派來的,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這次也還算是幸運,兩人相依相偎,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原來,活著才會有希望。


    因為是荒郊野外,也沒有避雨的地方。他們隻好勉強找到一個山洞,躲在裏麵。婉凝很是難過,君顥受了傷,流了很多血的。看著婉凝不停落淚,君顥不覺為她拭去淚水。


    “凝兒莫哭,”君顥拍著她的肩,安慰著,“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總會走到的。相信我!”安慰的話聽了許多,婉凝方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憑借著一點光線,簡單為君顥包紮了傷口。


    “那些都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追殺我們?”婉凝因為看不太清楚,所以這才問道。君顥歎了口氣,迴憶著:“定然是西戎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


    不管怎樣,這個地方非久留之地。婉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又十分擔心君顥的傷勢:“你的胳膊,可又怎麽辦?如果就這麽走下去,被雨淋濕了,傷口又要感染了的。”


    “我沒事,”君顥輕輕笑著,“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倒是你的眼睛……”說話到這裏,君顥忽然住了口。他看著婉凝緩緩低下頭去,顯然是自己方才,說了傷婉凝的話。


    篝火冉冉,溫暖著一寸心房。君顥看著婉凝躺在自己的懷裏,睡得正熟。心裏想要複仇的欲望,越發強烈起來。就算不為天下,也要為了婉凝。幾天下來,婉凝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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