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時光,翻飛獨舞。光陰流轉,在黃昏的午後,流淌出一片好看的色彩。天空被斜陽,渲染的好似彩筆描繪的佳境。從未有過,如此安逸的午後。一群烏鴉盤旋,叫囂著衝上雲霄。


    推開木格窗,清新的空氣充斥其中。緩緩浮動的冬日氣息,卻帶動不了彌漫著的委屈。靜靜的桌案前,一封封尚未寫完的信件,也是伊芙淩亂的思緒。旺旺的炭火裏,滿是撕碎的信件。


    那些字跡,在炭火中痛苦的掙紮著。發出一聲悲涼的歎息,讓人難以迴望。本欲寫信與自己的父母,隻是信件已然寫好,又要如何寄送出去。雖然如今穆府已然解禁,可是她還是走不掉的。


    有的人,在有的時候,一旦踏入江湖,便再也無法迴頭。她想要離開,離開這座府邸,離開江城。去找尋自己的父母,卻隻因負傷在身。悲痛之餘,她唯有將寫好的書信,放入火中焚燒。


    信紙在炭火裏化為灰燼,像是堪比紙薄的人情。經不住塵世的纏繞,終究在歲月中荒蕪一片。這一段日子,伊芙過得很難過。像是被人軟禁了一般,就連說話也要顧忌許多。


    那個時候的伊芙,多少有些悔意。她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如果她知道的話,當初一定不會答應,做什麽公主。而白白犧牲,胡族公主的性命不說,還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公主有什麽事,說出來會好受一點,”突也其在旁守著,不忍看見伊芙這般難過的樣子。可是作為守護她的侍衛,他能夠做些什麽。果然如伊芙所言,他是一個懦夫,伊芙罵得對。


    聲聲滴漏,在平淡的日子裏,砸出一個個小坑。那裏是承載著一個人的苦痛,也是某段時日的印痕。突也其不冷不熱的話語,對於伊芙而言。卻也隻是象征性的問候,她冷言道:“說出來?你會幫我麽?”


    她的語調雖然有些輕蔑,卻是滿腹辛酸。她與巧巧不同,巧巧是期許哥哥的關懷。她卻渴望著一段情感,渴望著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帶著她離開這片苦海。哪怕浪跡天涯,哪怕四海為家。


    隻是蕭易寒對她的所為,讓她失望了許多。她一直以來的期待,終究落空。原來她的自以為是,都隻是欺騙自己的謊言。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一直都在身後,默默地守候著自己。


    那份牽掛,也唯有突也其才可擔待得起。無奈他太過膽小怯懦,讓伊芙再次失望。可是伊芙唯一的希望,也就隻有他了。她期盼的眼神,輾轉望向他。期待著那份願望:“也其,帶我走,我們離開這裏!”


    她的眼眸裏含著淚花,那雙瞳眸讓人心疼。突也其不覺心兒顫抖,此刻夜色安靜。他完全可以,將伊芙擁入懷中的。可是他不能,他的職責是保護伊芙。他不可以逾越這道鴻溝,絕對不可以的。


    靜默的時刻,在此處緩慢停留。萬縷千絲的情懷,糾結的讓人心碎。思念也好,痛楚也罷。突也其從來都隻是循規蹈矩,聽命於主子的。隻要伊芙過得開心,過得快樂,這便就夠了。


    不過現如今,伊芙過得並不開心。突也其也實在沒有什麽法子,讓伊芙露出笑容。他感到很是失敗,守護伊芙的職責,他做的真的不夠好。所以麵對伊芙的指責和謾罵,他從不會迴嘴的。


    也許他的這番舉動,對於伊芙而言是怯懦。可是在戰場上,在危險麵前。他所應有的氣概讓人羨煞,其實他並不想讓伊芙為難的。不管怎樣,他都要保護伊芙。不會讓伊芙,受半點委屈的。


    這次確乎自己錯了,讓伊芙在東麓被人下毒。轉而來到江城,卻又被人軟禁。一路走下來,全都是自己的職責有誤。如果被西戎首領知曉,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他的心裏,也著實不好受。


    好在伊芙並不是無情之人,她慢慢走到他的身後。望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眸,疼惜道:“對不起……”轉而是溫暖的言語,讓突也其在這寒夜。感受到了伊芙的心懷,她其實是在乎他的。


    燭火微微搖動,搖晃著一夕之間的情懷。伊芙輕輕伸出手來。緩緩撫著他幹瘦的臉頰,那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她不覺踮起腳尖,在他的唇瓣處。深深的印上一處記號,留下最美的迴憶。


    這樣的舉動,著實讓突也其吃了一驚。他惶惑的望著伊芙的睫毛,不覺渾身都在顫抖。可是伊芙卻緊緊相擁,讓他沒有任何機會放手。也是在他的記憶裏,不想傷害伊芙一般,所以他沒有拒絕。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推開伊芙。伊芙很是欣慰,這是她渴求已久的情景。當伊芙慢慢離開他的嘴角時,他的心兒驟然間,失去了平日的節律。就連唿吸之間的距離,也變得急促不堪。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冒犯公主,死罪”!頓時像是燙手般,想要推開伊芙的懷抱。隨之而後的,卻是他跪在地上的自責:“屬下冒犯公主……”這般溫柔,終究還是抵不過他的這番態度。也罷,起碼他沒有拒絕自己。


    這也算是一樣迴報吧,伊芙的心裏還是有些小小的安慰。她緩緩扶起突也其,隨口說道:“你若是贖罪,就帶我走。”這樣算是,一個小小的陰謀吧。她知道突也其不會拒絕的,也就隻有讓他覺著“冒犯”了自己。


    解決的辦法,就是讓他帶自己離開這裏。看著伊芙滿含的熱淚,突也其頓時有些心碎不已。當初答應過君琰,要調動西戎軍隊的。可是如今,事情已然到了這步田地,還要怎麽辦。


    “畢竟迴去,也是死,”伊芙慢慢分析,“曆來有功之臣,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我的結局,應該也會如此。”這番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就連蕭易寒都想著,要伊芙性命,西戎首領又怎會放了她。


    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結果也隻是死路一條。望著伊芙沾染淚水的睫毛,突也其若有所思的迴想著往昔。當初的承諾還在耳邊,如今卻是要性命抵押。這樣的交易,還真是不劃算。


    或許離開,也算是有一絲希望吧。好歹可以活下來,突也其慢慢開口:“一切,聽從公主吩咐……”真好,有了他的話。哪怕亡命天涯,伊芙也甘心認命。她所念著的自由,就隻在眼前了。


    一夜露水,花間月下。夢裏也曾,化為蝶飛。一幕春色,薄如蟬翼。原來塵世間的緣分,果真如此奇妙。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感謝上蒼,安排這場相遇。這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如此美好。


    隻要心中想著那個人,他就一定會出現在你的麵前。滄海桑田,阻隔不斷思念如潮水。不管今後怎樣,婉凝都會珍惜現在的重逢。君顥是她的唯一,是她的整個世界,是她的生命。


    其實隻要相信心中所念,那麽一切都會變得有所可能。如果真的有一天,命運要盤旋輾轉。那麽就讓此刻停留,留住這一幕美好。仿佛一切,重新迴到在正陽殿的日子裏。


    一盞米酒,溫熱著君顥的心頭。在這寒冷的冬夜,盛開出一叢梔子。淡然,安靜,甜美。君顥飲下一口米酒,微笑著點頭:“果然,還是凝兒熬的好些……”濃鬱的米酒,飄逸著安靜的味道。


    一番軟語溫存,卻終究是逃不過命運。想要逃離江城,重新奪迴皇位。對於君顥和婉凝而言,都是一個漫長的等待。記得高祖皇帝繼位之前,被兄長流放大漠二十年,方才奪迴皇位。


    真的是難以想象,高祖皇帝是如何熬下那二十年的。不過如今想來,君顥便以高祖皇帝為榜樣。來到江城才不過一個月,他不會放棄的。不論皇位屬於誰,君琰篡位的事實,已然構成莫大的威脅。


    盡管在望月樓的這段時日,讓君顥心緒煩亂。不過還好,他還有一批忠臣良將。可以為他奔波效勞,他所需要的隻是一個等待。好在能夠與婉凝相逢,已經算是最大的恩賜了。


    雖然他不願,卻不得不利用婉凝。因為蕭易寒的心,一直都在婉凝哪裏。如果這般利用成功的話,那麽兵符很快就會到手的。隻是,君顥也曾想過。這樣以來,會對婉凝造成更深的傷害。


    深思熟慮之間,他想著或許還有其他法子。看著他緊促的眉頭,婉凝不覺拉著他的手,輕聲道:“君顥,隻要能夠幫你拿迴皇位。我什麽都不怕,你要信我……”她堅定的語氣,給予了君顥希望。


    他望著她信任的眼眸,不覺從內心感激婉凝。他以為她會拒絕的,隻是婉凝一直都在關懷著自己。同時也在關懷東麓的百姓,相較之下。個人情懷又算得了什麽,婉凝的大義讓君顥說不出的感動。


    其實在婉凝到來之前,君顥早已經策劃好了一切。他似乎知曉,君琰的陰謀。所以才會無所為之,讓蕭易寒以為他的無助。關於一凡的去向,還有那隻虎符,也隻是君顥的計劃之一。


    計劃之中,林一凡要拿著虎符。親自交給柳子煜將軍,並且要讓柳子煜拿著這隻虎符。做禦林軍統領一職,表麵上服從君琰。暗地裏要訓練軍隊,幫助君顥。最後的裏應外合,一定要成功。


    “可是他又怎會,讓柳子煜做禦林軍統領?”婉凝有些不解,“我若是他,一定會拿走虎符的!”這也正是君顥的高明之處,他要君琰錯誤的以為。柳子煜手握兵權,然後暗裏拉攏他,因為還有柳皇後做人質。


    夜色迷茫,透露著風雪的無情。北風狠狠的摔打著玻璃窗子,發出啪啪作響的聲音。就連屋子裏的燭火,也被吹得東搖西晃。細細迴味著君顥所說的話,婉凝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計。


    原來作為帝王,所應有的計謀,都是不可缺少的。深思熟慮也好,胸有成竹也罷。對於君顥而言,婉凝是很有信心的。就連此刻窗外的明月,也變得頗有顏色。隻是她不明白,這個計謀需要等待多久。


    月色迷蒙著雪夜,浸染著一方冬日的苦楚。剪亮一星燭火,照應著黑暗的夜色。眼前模模糊糊的燭影,多少看得有些清晰。算算日子,距離春日隻有一個月。此時的婉凝,很是開心。


    記得以前,元易斌曾經說過。自己的眼睛恢複光明,是要到春天的時候。現在眼前有些模糊的印象,這就代表著自己的眼睛,距離光明那一天不遠了。隻願時間過得快些,好盡早複明。


    當纖雲將浸染的草藥,平鋪在白綾上時。卻隻見君顥緩步走來,轉手接過纖雲手裏的白綾。看著他默默的,為婉凝敷上雙目。那份關懷安逸恬靜,讓人羨煞。纖雲便知趣兒的退到了外邊。


    窗外月色正好,照應著半空的飄雪。頗有一些迴憶的味道,舊日的時光慢慢遊走。仿佛凝固在一團,散發出梔子花瓣的氣息。雖然婉凝的眼睛被覆著藥,可是她依然可以感受得到溫暖。


    草藥涼涼的,浸潤著她的雙眸。像是春風一樣,並沒有火焰般的疼痛。看來眼睛就快要好了,元易斌的醫術也極是高明的。“君顥,”婉凝輕聲道,“等迴了宮,一定要好好獎賞元大人!”


    倘或不是元易斌,婉凝以後,都隻怕是要生活在黑暗之中。幸而有元易斌,她想著自己欠了他一條命的。不過這條命,卻始終是沒有還上。多少讓婉凝有些遺憾和痛楚,原來這條路很是艱辛。


    君顥輕輕攬著婉凝的肩,微微點頭:“賞賜一定要的,隻是還不知道,這份賞賜,需要多久……”聽得出來,君顥其實也在慢慢思慮。誰也不知道,最後的最後,勝利究竟屬於誰。


    那個時候的君顥,自詡謀劃布局天衣無縫。所以對於婉凝的許諾,也變得頗有味道。隻是等到他淪落街頭,他方才曉得。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君琰的權術罷了。盡管那時,還有小小的勝利在望。


    西山漸漸隱沒在夜幕下,婉凝依偎在他的懷裏。均勻的唿吸著,周遭一片靜謐。君顥輕輕的將她放在床榻,又為她掖好被角。撫著她的那道疤痕,不覺一吻落於其中。隻是這道疤,讓他心中頗有虧欠。


    看不穿誰人的謊言,也唯有待黎明的到來。天地浩大,迎著一方風雪。似乎要吞並這世間,讓人頓覺無望。“纖雲,照顧好凝兒,”君顥輕聲開口,隨後便轉身默默離開。


    風雪依舊,歲月無痕。卻總會留下絲縷痕跡,獨自守望。纖雲迴應了一聲,便迴屋去了。屋內炭火還在燃燒,燭火還在搖晃。似乎方才的情景還在,卻還不知明天的命運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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