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雪花夾雜著紛飛的梅瓣。在陰沉的天空下,飄零著些許卑微的色彩。遠處的山巒,透露著一股晦澀的味道。弱水湧動,翻飛一片渾濁的氣息。正陽殿內的燭火,隨著狂風不斷的搖晃。


    作為代理國政的楚君琰,正在細細的翻閱折子。這是他多年前的夢想,如今他隨時都可以,坐在這裏號令天下。唯一不同的是,他尚未找到另一半兵符。伊芙也是太過粗心,才會讓皇後暗下毒手。


    當婉凝扶著纖雲,慢慢的站在君琰麵前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君顥的影子,坐在桌案下,靜靜地批閱折子。“王爺,”婉凝緩緩開口,讓君琰不覺微微抬起頭來。眼前的婉凝,眸如清溪。


    “小凝,你的眼睛看得見了?”君琰的話語裏,夾雜著些許驚訝和欣喜,“真是太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獎賞元易斌的!”有冷風從窗戶縫兒吹過來,將爐火吹得越發通紅旺盛起來。


    思慮了片刻,婉凝終是決定,要將自己離宮去江城的消息。告訴君琰一聲,畢竟他也曾,在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幫助過自己。不過關於君琰陷害君顥一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的。


    這不過是,出於一種禮節罷了。正當她要開口時,卻忽然見得一個小太監,手裏拿著信件。焦急的跑進來對君琰說道:“王爺!貫川急件!”看他一身風塵仆仆,大汗淋漓,便知道跑了很遠的路。


    君琰一麵接過信件來看,一麵吩咐纖雲,給這個小太監沏茶解渴。誰知君琰隻展開信件,看了一眼。頓時眉頭緊鎖,抬眸吩咐道:“即刻傳召陳書閣和柳子煜!”隨後他便慢慢坐在桌案前,靜靜地看著那封書信。


    許是事態的嚴重性,陳書閣掌管著另一半兵符。而柳皇後的哥哥,柳子煜則是朝中的平遠大將軍。如此重要的兩個人,此時指引著一封書信召見。想來定是有重要之事,婉凝一時住了口。


    本來她是想著辭別的,可是如今卻是停了下來。“胡族大舉入侵我朝,”君琰淡然的說著,隨後便將那封書信,遞給了婉凝,看著她說道,“他們的大軍,已經到了貫川。距離京都就不遠了……”


    信中的一言一詞,無不透露著事態的緊急性。難怪,難怪君琰要召見他們。沒有冊封伊芙為妃,隻是為了這麽一個荒謬的理由。反而要大舉出兵!婉凝反複看了信箋,又看著君琰,總覺著哪裏不妥。


    遠在北方的胡族,又如何得知伊芙沒有封妃?即便他們派人前來,也應該知道伊芙是假公主才對。怎麽會找這麽荒唐的借口,還有陳書閣隻有一半的兵符。又怎會召集軍隊?


    太多的疑慮,太多的疑惑。在婉凝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她暗暗對著纖雲耳語了幾句。纖雲便微微點頭退了出去,這裏婉凝對君琰道:“王爺不必憂心,貫川自有虎牢關為屏障,他們應該不會那麽快。”


    “希望如此,”君琰長長的籲了口氣,站在羊皮地圖前。看著地圖,久久沒有迴頭。不知道他是在計算,此次勝算的幾率,還是在算計,君顥去往江城的時日。婉凝默默祈禱,希望君顥已經到了江城,並且找到了蕭易寒。


    微微寒意,侵染著夜的蕭瑟。一番冰寒徹骨,冰凍著婉凝的心兒。此時陳書閣和柳子煜,已經跪在了地上。聽候君琰的調遣,他揮了揮手,要他們來到地圖前。隨後默默指著圖紙上的虎牢關,道:“在這裏,伏擊便好。”


    以前婉凝便聽父親說過,虎牢關環繞著東麓的小鎮貫川。是一處天然的屏障,這裏山高穀深,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果要在這裏設防,是最佳的考慮。所以幾百年來,胡族一直都在與東麓,爭奪虎牢關。


    也就在東麓高祖時期,方才打敗胡族。使得胡族年年朝貢東麓,並且還派公主和親,以求百年之好。他們哪裏會想到,公主會被西戎人截殺。卻又被西戎人挑撥,說是“公主”受東麓的百般虐待。


    姑且不論公主的真假,胡族自然怒火中燒。派兵一路南下,直驅東麓重鎮:虎牢關。其實在婉凝看來,胡族不過是以此為借口,與西戎聯手奪取虎牢關而已。隻怕這才是,胡族此番的真正目的。


    柳子煜看著虎牢關的地勢,思慮了半刻。方才開口道:“王爺,虎牢關被弱水包圍。現下又正直冬季,弱水必然結冰。胡族一定會渡河而上的……”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此番出兵必然失敗。


    “本王派兵三萬,留守關口。”君琰並未理睬柳子煜的話,而是指著坐南朝東的關口道,“你帶領敢死隊的士兵,從關隘的西邊伏擊。”不知道君琰如何考慮,隻是柳子煜並不肯去執行。


    不是因為士兵太少,而是因為虎牢關已經被大雪覆蓋,道路濕滑泥濘。一個不小心,便會墜下萬丈深淵。弱水冰層深厚,有許多百姓都在冰麵上行走。這豈不是,給了胡族一個安全通道麽?


    一旁的陳書閣也拱手道:“王爺還請三思,何況兵符並不在微臣手上。”而且柳子煜手上隻有五萬人馬,還需要兵符調動禦林軍來支援。而且另一半兵符,卻遠在江城蕭易寒哪裏。


    這也是當初,君顥為了防止君琰作亂。而特意將兵符一分為二的,就在他們商議探討,便有士卒來報。說是胡族,已經在虎牢關三十裏開外,安營紮寨了。此時大雪紛飛,他們也是無法進攻的。


    “欽天監的人怎麽說?”君琰看了一眼陳書閣,問道。陳書閣捋了捋胡須,算了一番,說道:“這場大雪,怕是要下上個三五天。”“這樣便好,”君琰走到桌案前,對陳書閣道,“把兵符給我。”


    說到交出兵符,陳書閣立刻變了臉色。他牢牢記得君顥曾經囑咐過,沒有他本人的命令。哪怕是一半的兵符,也不能夠交出去的。“陳大人,現在東麓有難!”君琰怒道,“你要看著東麓亡國不成?”


    無奈,固執的陳書閣似乎,對君琰有所偏見。硬是不肯交出去:“除非王爺,有另一半兵符。”本來君琰是要在雪停之前,要柳子煜在虎牢關部署好的。可是沒有兵符,如何部署?


    “報——”一個士卒慌張的跑進來,連聲稟告,“稟告王爺!京都附近忽然湧現大批商人,他們大肆搶劫!經過查證,都是西戎人!”眼下無法部署兵力,京都又出現騷亂。君琰心裏頓時混沌,西戎到底是敵是友?


    大雪阻塞了道路,彌漫著淒冷的味道。雪花夾雜著寒風,挾裹著一片片寒意。飛入鹹福宮內,太後隨手翻看了貫川急件。還有那些呈報上來的折子,立刻摔在地上,指著陳書閣罵道:“你當真,不肯交出兵符?”


    陳書閣是兩朝元老,他自然知道太後話裏的意思。遂拱手笑著道:“太後有所不知,兵符需要兩者合一才可……如今微臣手裏隻有一半,如何調取軍隊?太後拿去,也是徒勞……”


    “那你就忍心,看著胡族入侵京都?”太後惱羞成怒,站起身子。走到陳書閣麵前,忽然低聲道,“陳大人,不要忘了,你的女兒還在錦祥宮軟禁著。”這應該是陳書閣的軟肋,太後戳痛了他的心。


    當初為了要君顥信任自己,陳書閣不得不聽從婉凝之言。與女兒萍貴人劃分關係,不然多疑的君顥,如何會讓自己掌管兵符。他是一個正直的大臣,不希望東麓落入君琰手裏。


    誰會知道此番危機,會不會是君琰同太後,一手策劃的。陳書閣要萬分小心才是,而且昨日婉凝已經派了纖雲。提前告知與他,他自然曉得該怎麽做。遂平靜的笑著:“微臣並未有此女兒,太後多慮了。”


    太後是後來迴宮的,自然不知其中的緣由。聽著陳書閣這麽說話,一時竟是軟硬不吃。好像是跟元易斌一樣,油鹽不進。太後平複了心境,換了語氣道:“陳大人,現在不是猜疑之時,大人是個明白人……”


    陳書閣自來剛正不阿,他很明白朝中的關係。太後和君琰為西戎的勢力,柳皇後、柳丞相和柳子煜將軍為另一勢力。於是後宮中,也劃分出了明顯的界限。明爭暗鬥,曆來如此。


    隻是陳書閣並不想,將自己的女兒卷入其中。對他而言,萍貴人軟禁於錦祥宮,反倒是個不錯的安全港灣。何況君顥在江城,有蕭易寒幫助。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迴朝鏟除這些人的。


    “昨兒個,哀家去了錦祥宮,”太後緩緩地飲著茶水,她並不像去對陳書閣怎樣。她知道陳書閣身為左相,是萬不能夠輕易碰觸的。她想要以女人的敏感,來打消陳書閣對自己的疑慮。


    其實在錦祥宮,陳書閣很清楚女兒的情況。因為纖雲一直都在照顧著她,陳書閣對太後的陳詞,並不為之所動。太後頓時將茶杯,憤怒的甩在桌案上:“陳大人要怎樣,才肯交出兵符?”


    本來太後在奉天寺,已經與西戎哪裏交好了關係的。自己隻要在陳書閣這裏,要到兵符便可。可是她哪裏會想到,胡族也竟然進攻東麓!一旁的君琰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在等待這什麽似的。


    其實在君琰的心裏,他是知道的。君顥一定會放著自己的,隻是眼下形勢危急。京都這裏出現騷亂,也是他所未料想到的。“王爺,太後!”一個小士卒,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進得鹹福宮。


    “弱水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小隊人馬,”小士卒稟報道,“都是踩著冰過河來的……卑職看著,並不像是當地的百姓……”是了,這必然是胡族派來的人。君琰的心裏陡然清晰:“傳柳子煜將軍。”


    檀香幽幽,縈繞在鹹福宮內。太後看著柳子煜,忽然想起了柳皇後。這個皇後是君顥的結發妻子。憑借著她父親是宰相的關係,在宮裏也是唿風喚雨。看來一個人要想在後宮活的精彩,有後台也是不錯的。


    就好像是陳書閣,他有君顥罩著。自然是不肯交不兵符的,如今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查出那些踏冰而來的人。於是君琰吩咐柳子煜:“你立刻帶上兩個人,到虎牢關吩咐守城將士,嚴守關口!”


    盡管如此,柳子煜竟然站著不動。他此番的理由和態度,竟然讓君琰吃了一驚:“末將是將軍,不是傳話之人!自是要去京都,追查那些所謂的商人!”他說完這句話,便拱手退了出去。


    此番作為,盡顯柳子煜的大將之風。太後看到此情此景,立刻拍著桌子,不住的歎息惱怒:“反了反了!哀家的話,你們都不聽了,是不是?”“太後息怒,”君琰轉而安慰著,“兒臣自有主意的。”


    “你有什麽主意?”太後本以為,此番迴宮,一定可以成功的。誰想到,君琰竟然會受製於人。她頓時沒有了先前的氣勢,懨懨的說道:“哀家累了,你們都走吧,哀家要休息了……”


    陳書閣在一旁,聽了此言。心裏也明白了八九分,遂告辭而去。君琰攙扶著太後,轉而迴了內閣休息。此時窗外風雪正緊,太後的心裏亂亂的。君琰擯退了所有的內侍,這才安撫著太後的心。


    聽著“劈裏啪啦”的風聲,太後的心境,慢慢的平複下來。她看著君琰神色淡然,不免指責道:“琰兒是在做什麽?哀家是越發不明白你了……一個小小左相,你怕他作甚?”


    一盞清茶,溫暖著太後的心。君琰慢慢解釋著:“母後以為,兒臣是在怕他麽?如果此時兒臣動了他,就是對柳丞相挑釁。他們柳家握有兵權,而咱們的兵遠在江城……母後想想,兒臣應該如何?”


    當時光駐足在此時,太後才慢慢明白。君琰在陳書閣麵前,並不是所謂的懦弱。而是在暗暗韜光養晦,他是要等著。等著東麓千瘡百孔的時候,再連同西戎一起,為東麓鏟除禍害。


    時機成熟的時候,百姓們必然會擁戴自己這個新皇。這比所謂的“弑君奪位”,編織了一個很好的理由。所以麵對那些折子,他沒有著急調兵,也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他所做的所謂部署,不過是為了給群臣和百姓去看。


    “哀家還奇怪,琰兒怎麽不急著索要兵符,”太後頓時豁然開朗,微微點頭道,“原是這個緣故……琰兒果然深思熟慮,但隻是胡族哪裏,如何應對?”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君琰有把握應對的。


    不過有一點,他一直不明白。為何西戎會假扮商人,來京都打家劫舍。是給他的幫助,還是故意來東麓搗亂的。所謂與虎謀皮,就要萬分小心謹慎。君琰沒有想到這一點,才會導致後來的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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